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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乖、真细心。懂事的孩子、温柔的人。明明被赞声包围，为什么那些人一个也不在他身边？

　　然后，一切又回归无声。一道人影猛然撞入视野，在沈陵玉缩起身体的剎那，幻觉似地浮现于眼前。彷佛还在身畔……餐桌对面的李靖弥咬着果冻，平淡着表情，用那些光阴填满死寂的废墟。

　　于是他走上前，吻了那人唇上的甜味，只有他们能身在对方的痛楚里。

　　?

 

☆、第三十四章　彼之时

 

?　　断章．记忆（三十四）

　　只因为我看见了李燎所忧虑的事，而他并不会看见我的心思……太想体谅，而裹足不前、隐忍不言。

　　豫宁出院，又是新年后的事了。过年期间，我只到机车行那里晃了几圈，被叶胖子调侃几句便又回到家里。

　　「你这病也生得太久啦，你不是小弥吗？居然也会生病啊？」

　　叶胖子这么对我说。在年前，我旷了好几天的班，我明白我该赶快恢复正常……要不，李燎会起疑的。

　　我不是麻烦。只是希望他能发现，我一样需要他。

　　但今年，注定得自己过了。我不愿去医院过年迁就豫宁，宁可整天待在房间，听着街坊的爆竹声、喧闹的嘻笑声传入窗里，隐隐约约的欢喜气氛，像窗前那抹惨白而冰冷的阳光。

　　毕竟是佳节。我以为沈陵玉那样的人，就算胞姊去世也该去参与些热闹的活动，我以为会有人邀他、或至少他会和亲戚聚在漂亮的餐桌前，哀伤的同时还有剩下的家人，可以互相注视着露出微笑。

　　但他来了，按了家里的门铃。一个人拎着袋子，孤独地站在门前，却彷佛习惯了一样。

　　第三十四章．彼之时

　　１．

　　夏夜的暴雨，从午后聚集天空的乌云便能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沈陵玉在傍晚时试着吃了点东西，却难以下咽，很快地吐了出来。

　　也许是伤口感染，大雨落下时明明热得要命他却浑身冒着冷汗，蜷缩在床上，彷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多病的年幼时候。只是那时照顾他的是伊萍，性格改变前他的姊姊总表现得像个小大人、尽责看照他。

　　都太久远了。想来那也是小学爸妈刚出国的时光，似乎有段时间，他们姊弟同样努力地去达成任何事，只要那是爸妈期待的。不论学业、生活、健康……伊萍熬夜苦读，而他每天早起晨跑，不让自己再有机会生病。

　　「等爸妈回来」……姊姊总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其中的期盼都风化在苍凉里。

　　成了枕上难耐的燥热，梦魇似地纠缠。沈陵玉在高烧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反复覆几次，才终于无法忍受干得发疼的喉咙，力不从心地下楼倒水。

　　这时外头天已全黑，大雨正倾泻。风声敲打着门窗，像某种凄厉的鬼哭。

　　他进厨房拿了杯子，吞下喉咙的水带着口腔里胃酸的涩味。把客厅的灯打开。墙上的时钟指着六点，但时间对他而言好像也失去了意义。

　　在沙发上坐下，想点烟来抽，但父亲的烟都放在楼上的房间里，而沈陵玉已经没有力气再上楼。

　　只能将念头打消，捞出手机、再拨号。银幕上的「拨号中」才出现几秒、便又转为「已结束通话」。李靖弥在某处看见他的来电，但选择挂断。

　　他想哭，硬生生地忍住了。第一次打开简讯，视线因昏眩而有些模糊，缓缓输入简短的几句话。屋外雨声隆隆，砸上摇晃的窗子，教人胆颤心惊。

　　风雨正大，若人在外头，请务必小心……指尖由手机的键盘，移到了「发送」的位置，沈陵玉闭上眼，前倾身子听着远如隔世的雨。

　　「我爱你」。

　　张眼后打出又删掉了这句话，手指因无力而控制不住发颤。那理应是他不该说的。这话太像在求什么，一份响应或些许垂怜，都不是自己能拿的。

　　他凝视着银幕上的名字，良久，将身子前倾、缓缓地吻住银幕。唇上的触感只有手机的温度，试着回想心上之人的模样，那人的笑颜却像雾了一般。

　　只因为存在梦里，一场雨幕都能融化它。他的夕生花啊，多么脆弱地开绽，是他的青春他的歉疚他的思念他的卑劣，是一辆颠簸的公交车，张眼看见那人枕在肩上，好似他们的生活无痛。

　　都只是幻觉。将简讯发送出去，沈陵玉抱着手机枕到沙发的扶手上，并很快听见了讯息送达的提示声。

　　可是他的话会永远囚禁在这里。姑且就作梦吧？盼望对方正待在温暖的屋子中、对他的讯息一笑置之……沈陵玉的手垂到沙发下，手机滑落在地，发出的轻响被雨声轻易盖过，天边隐隐传来雷响。

　　他阖上双眼，身体越发滚烫。意识下沉后逐渐掉入暗色的梦中。那里无光，却至少没有哭容。

　　２．

　　李靖弥曾听过一种说法，两条鱼，在干枯的水洼里相伴、却必须以唾沫互相滋养，那还不如忘记彼此，回到广阔的江海中。

　　他想他和沈陵玉便是类似，虽然他也不那么确定自己能给予哪些东西。但陵玉那样的人，没有他拖累，肯定能过得更好啊。

　　所有的来电，不接起便无从得知那头的人正想着什么。可能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沈陵玉一定也会理解，很快地便如释重负……吧？

　　沈陵玉啊沈陵玉，那样的青春，明明可以无忧挥霍。怎么偏偏又发来这样的讯息、彷佛不必要的牵挂呢？

　　「我出去一下。」

　　李靖弥看着送来的简讯，抬头和身旁的中年妇人说道。他身在某栋民宅的三楼、暂时借住的姑姑家中。

　　身旁的两个堂弟正打闹着，一路从客厅跑到了姑丈的书房里。而姑姑在厨房内做菜，回头不解地看他。

　　「外头风雨很大呢，有什么急事吗？」

　　隔着一道门，少年只是对她摇头。那神色有些复杂，像是困惑、但也有几分……痛。

　　为谁而疼呢？或仅仅是，为了某缕隙生而迅速飘散的香？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去一下朋友那里。」

　　「那小心点呀。要不，干脆直接回家吧？」

　　妇人露出担忧的神色，李靖弥刻意避开。他没回话，披上雨衣出了门，走下灯光温暖的楼梯，离开短暂借宿的地方。

　　推开一楼的大门，外头风雨确实大得离谱。楼房包夹着长街，一路可见滚落街上的花盆、被吹断的行道树。

　　只能庆幸公交车还没停驶，他匆匆走入雨中，右转、朝一公里外的站牌移动。外头很黑，姑姑家位在集中的住宅区，大多人已经回到家中，暴雨夜里，人们舒适地围绕在餐桌边。

　　身旁驶过的汽车溅起巨大的水花、湿了李靖弥的鞋子。他知道，沈陵玉与团圆也无缘，但他无法确切理解那人的寂寞，潜意识地以为那人不会为孤单而困扰。

　　手机里那封静静躺着的简讯，又该怎么解释呢？这样的雨夜里，不该想着离开的人、不该有担忧……除非又是那颗太过温柔的心作祟，过分的歉疚如同庸人自扰。

　　那样的人。为何不能做到相濡以沫，而相忘于江湖？

　　?

 

☆、第三十五章　雷雨夜

 

?　　断章．记忆（三十五）

　　那个雨天，我与李燎大吵了一架。

　　无外乎又是李豫宁的事，他出院了，一开始只是我央求大哥至少在家吃顿饭。我准备了所有他喜欢的食材，但李燎把豫宁送回来后便说他要离开。

　　已经拖了太多工作了。他这么说，转眼又要开学，街上新年的气氛淡去了不少，我失去留他多待几天的借口，却无法死心，于是变成了无理取闹。

　　「为了豫宁，工作就可以没关系不是吗！」

　　我当着二哥的面，冲着他这么说。但……我充其量也只是想找个机会和李燎单独说话，告诉他在他只顾着豫宁的时候，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李燎，我好痛。

　　「你在说什么？」

　　豫宁当场就哭了，而后我被揍时他又扯着李燎的衣服哭喊。我的下巴被李燎的拳头蹭到、留下了一块瘀青，他自己则也红了眼、身体不断发抖。

　　但这次，我实在不愿再等到他平复，和我道歉再轻易地得到我的谅解。我不想听他的苦衷，免得我转眼又忘记了对他的怨怼……即使那是最后必然会发生的事。

　　我摔了门，离开这个家、走进雨中，并想着今晚不回去，让豫宁自生自灭就好。

　　然后不自觉地拨了某个号码，我想也许是被雨模糊了眼睛，我才会在无处可去时想起他。

　　断章记忆（三十五）

　　那个雨天，我与李燎大吵了一架。

　　无外乎又是李豫宁的事，他出院了，一开始只是我央求大哥至少在家吃顿饭。我准备了所有他喜欢的食材，但李燎把豫宁送回来后便说他要离开。

　　已经拖了太多工作了。他这么说，转眼又要开学，街上新年的气氛淡去了不少，我失去留他多待几天的借口，却无法死心，于是变成了无理取闹。

　　「为了豫宁，工作就可以没关系不是吗！」

　　我当着二哥的面，冲着他这么说。但……我充其量也只是想找个机会和李燎单独说话，告诉他在他只顾着豫宁的时候，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李燎，我好痛。

　　「你在说什么？」

　　豫宁当场就哭了，而后我被揍时他又扯着李燎的衣服哭喊。我的下巴被李燎的拳头蹭到、留下了一块瘀青，他自己则也红了眼、身体不断发抖。

　　但这次，我实在不愿再等到他平复，和我道歉再轻易地得到我的谅解。我不想听他的苦衷，免得我转眼又忘记了对他的怨怼……即使那是最后必然会发生的事。

　　我摔了门，离开这个家、走进雨中，并想着今晚不回去，让豫宁自生自灭就好。

　　然后不自觉地拨了某个号码，我想也许是被雨模糊了眼睛，我才会在无处可去时想起他。

　　第三十五章．雷雨夜

　　１．

　　轰隆……

　　惊雷乍起，在山坡的反方向溅起电光。穿过大雨，李靖弥艰难地前进，他足足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来到熟悉的坡下，雨夜又冷又黑，即使穿了雨衣他仍浑身湿透、控制不住发颤的身体。

　　随着靠近，他竟也有些退缩。这样不对，明明打定主意再也不见那个人的。但他无法不去想，发出那封讯息时，沈陵玉是什么样的表情？

　　光是想象，就让李靖弥手足无措。他迫切地想见那个人，又拉扯着想起，被淡忘才是最好的结果。

　　踏进过无数次的大门冰冷地矗立在眼前，天井一片漆黑。从铁栏杆外探头，只看得见窗户透出的光晕。身旁的长街被呼啸的风声占领，浓稠的夜几乎将人吞噬，那同样令李靖弥退缩。

　　他以为自己一向爱憎分明。唯独对他的手足、还有这个人，他做不到。其实不想被慢慢遗忘、不想让对方在自己退出生活后过得更好……一点也不想。

　　「沈陵玉！」

　　拨出号码，并大喊对方的名字，大门前，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手机银幕上爬满了水痕，李靖弥一手紧捏着电话、一手拉着雨衣帽子。豆大的雨珠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然而手机发出的嘟嘟声漫长地响着，微弱却顽强，始终没有接通。

　　沈陵玉睡了吗？还是因为风雨太大，在莱米茵还没回家？他应该在亮灯的客厅里才对……或者不想接起，那似乎也无可厚非。

　　转入语音信箱，李靖弥挂掉后重拨了一次。身子似乎更冷了，模糊的银幕催生着逃离的念头，相忘于江湖，再怎么不愿意那也是必要的割舍，是他还舍不得而已。

　　匡当！天井内的花盆被风刮起、重重地砸到建筑外墙上，那瞬间整街路忽然陷入漆黑，远处本来就微弱的街灯彻底消失。

　　唯一的光亮来自手机银幕，李靖弥抬起头张望、附近的住宅全浸在阴影里，伸手不见五指。

　　跳电了。几秒钟后，灯火才逐一恢复，那像无垠的黑色海面上忽然亮起几点星子，虽然飘忽不定却使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