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雪楼·万象心印+番外 作者:雅加
Tags:温馨
“少爷,仲秋叫小舒过来吃酒酿可好?我都要开始做了,以前答应过他的。”
“他未必会来。”方净染垂着眼睫看桌上的字幅。
“你若叫他,他必然会来。你就送个信去淮南王府,不好么?”
“我怎样做,倒是不重要。”方净染卷了字幅,叹息道,“他有心结,只能等他自己解了。酒酿,暂且做三人份的罢。”
方家在崇川的染坊分号交给了姓邢的一人打理,已有三十余年了,方净染主事后,此人处处表现出轻慢之意,总归是看不起年轻又名声响亮的方净染。象舟素来脾气好,见这邢质几次三番撩方净染的面子,心里也有些恼怒,一路想着去了崇川该怎么提醒他一下。从燕南到崇川,本是不用过金陵的,方净染让他顺便去取个物件,他就去了。
那物件存在金陵的一家银号里,上面封的是方鸠的火漆图样,一只鸠鸟。方净染交代他当场查验、仔细带在身上,象舟便在银号柜台上拆了细长包裹,里面掉出一张纸来,是方鸠的手书。
“阿染吾子:所托之事已办好。自泉州寻得宝器一柄,如刀如剑,宽三长伍,波斯名匠所制,可斩邪魔。是名‘丹印’,当合象舟之用。”
象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急拆了那层油纸,又是一层棉纸。沉住呼吸,象舟从细密包装中剥了一把刀出来。小心地抽开深碧色泽的犀皮鞘,刀锋乍现,雪亮耀眼。刀柄处镶了一枚粗砺红石,暗哑无光,宛如丹印。抚摸着如刀亦如剑的新锋,象舟心头涌上万千喜悦,快乐得像那个得了主人给捏的小泥狗的六岁娃儿,恨不得飞回燕南紧紧抱住方净染。郑重其事地将刀佩在腰间,象舟重新上路,只觉得什么都不怕了——有方净染送的宝刀傍身,他怕甚?
牵着火盏走在金陵城内,沿着秦淮河,象舟发觉来来往往的人中,明显多了些江湖人士,有点诧异。他这几个月来什么都不问,方净染也只管让他吃好睡好穿好,真把他当成了猪一样糊弄着,所以,象舟根本没听过辛佩祯和百济大师要夺天下第一的名号这回事。
象舟打算找个客栈投宿,明日再去崇川,便牵马避开人流,去找那家方净染惯住的清净客栈。行了片刻,有人从背后冒出来,猛拍了象舟的肩膀一下。
“喂,方象舟!”
被吓了一跳,象舟回过头去,居然看见了唐黎那张写满快乐的脸。这么久没见,象舟乍见到此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怀念,便笑道:
“是你?怎地来金陵了?”
“不和琼林派那帮小人一般见识,举家搬迁了。”唐黎打着哈哈,“你知道罢,我家的事。”
“少爷告诉我了。你父亲和洪姑娘可好?”
“好着呢!什么洪姑娘,都变洪婶婶了。”甩了甩手,唐黎拉住象舟的衣袖,“走,我带你去见他们!我洪姨本是临安人氏,在秦州待了这些年,也该叶落归根了。她既要走,我和老爹,离了她就要饿死,少不得也要跟上,我们要全家一起去临安落脚啦。”
“那真好。”象舟随他走着,脸颊笑出了酒窝,“离得多近,日后我去看你们罢。”
“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来!临安城回燕巷子拐角处,洪家老宅,你若是去了,我就请洪姨抻面给你吃。她抻的面,神仙吃了也要下凡来的。”
唐黎生了何等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象舟被他逗得直笑,两人一路聊着,到了唐黎一家住的客栈。既到了这里,象舟也不去别处了,将火盏牵到后院喂了饲料,要了一间房。拿了房门钥匙,象舟回头去看要了茶点又去找桌子的唐黎在哪,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猛地一缩,险些昏倒,幸好身体反应得快,已经抓住了柜上的棱角,没有倒下去。
在客栈门外,辛佩祯黑沉着一张脸,站在街面上,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象舟。见象舟逃命一般离开了柜面,辛佩祯缓缓步入客栈大堂,确定象舟和那个青年男子一起坐在角落那张桌子之后,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拂了拂,也坐了下来,那姿态,端的是稳如座钟。
早在象舟和唐黎两人沿着街面边走边说笑时,在楼上与人饮茶的辛佩祯就看见他了。辛佩祯本以为,既两个多月没见,再见时肯定凡事都轻了淡了,他曾经试着潜入燕南,却发现方净染将铸雪楼防得铜墙铁壁一般,只得放弃。没想到,瞥见那瘦削的身影和别人走在一起时,辛佩祯又燃起了满心怒火,过分熟悉的感觉,让他一瞬间竟然舒了口气。
这种滋味才是对的,就该这样。
享受着被气得头昏脑胀、嫉妒得咬牙切齿的感觉,已经彻底心理扭曲的辛大侠跟着象舟一路到了客栈,打算看看他那张写着素不相识的脸还能摆多久。不过,辛佩祯发现自己低估了方象舟,这人慌张了一会儿,脸色苍白了一会儿,然后就成了没事人,和那个男子聊得风生水起。握着茶盏,辛佩祯慢慢攥紧手指,茶盏被他捏碎,水顺着桌子流下来,碎片留在手里,化成了雪白的瓷粉。
“你好厉害!你是高手!”
突然,有人在辛佩祯背后兴高采烈地呼喊起来。辛佩祯听得掌风袭来,一偏头,右手轻轻在桌沿一格,高大的身躯竟如金隼一般平平地飘起,躲开了挟带风雷的一掌。落在地上,辛佩祯见一个须发灰白的汉子朝自己扑来,横竖他也正想找人打架泄火,便左右手交错,使出了辛家的“爻手”,向来人的胸口袭去。爻手虚实难辨,阴阳相交,幻化无穷,非辛佩祯这般强手,无法发挥其精妙之处。来人见了辛佩祯的招式,双眼一亮。
“辛家爻手!”
他竟识得爻手?那必是与自己交过手的人。辛佩祯想不起这人是谁,看他的招式,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野得很,但杂乱中自有章法,辛佩祯一时间竟寻不出破绽。这时,与象舟闲聊的青年朝这边看过来,起身惊呼道:
“爹!你又和哪个打架,你拿打架当饭吃啊!”
这不由分说便与辛佩祯动手的,正是唐黎的父亲,唐烨。断断续续地疯了二十五年,唐烨只记得练武,硬是被他自己闯出了一条路子来,世人如何识得他的武功?象舟也站起来,注视着辛佩祯和唐烨在大堂内打得鸡飞狗跳。说实话,他是有点希望唐烨一掌拍死辛佩祯的。
打了一盏茶的工夫,唐烨大喝一声,击出一掌,逼着辛佩祯硬接。辛佩祯不知哪来的意气,竟然真的硬接上去,两人皆内力浑厚,双掌相交之下,都被对方震退了一步。唐烨站稳了身形,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哈哈大笑起来。
“辛恩润,你果然厉害!”
“你认识家父?”
辛佩祯惊疑不定,张口问道,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他竟受了内伤。反观唐烨,好像全然没有受伤的迹象,摩拳擦掌,又要再上。眼看这家客栈就要被拆掉,一个素衣素髻、端庄秀致的妇人踏进门来,见状立刻喊道:
“唐师兄,你又作甚!我出门前和你讲过什么,你忘了么?”
“阿堇!”唐烨瞧见她,喜孜孜地跑过去,“有高手!是辛恩润!”
“啊?”洪堇愣了一下,“你撞鬼了?辛恩润都过世快三十年了,你和他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咦?这人倒是有些像辛恩润。你是辛佩祯么?”
辛佩祯从未见过洪堇,此刻只觉得莫名其妙,便收了架势,敛了衣袖,行了一礼。
“这位夫人,在下正是辛佩祯,不知如何称呼?”
“我是洪堇,与你父亲在秦州见过面。那时你也不过四五岁罢。”将手里拿着的渗了甜油的一包蜜三刀递给唐烨,洪堇笑道,“我与唐师兄已多年不过问江湖事,无奈唐师兄失心疯,总想和高手决一胜负,唐突了辛大侠,实在不好意思。”
“洪姑姑客气了。既是前辈,指教在下是应该的。”
辛佩祯说得谦冲有礼,但洪堇哪里是会被他的几句话糊弄的人,心知此人怕是已经开始记唐烨的仇了,便客套了几句,拉着唐烨上楼,哄他回房去吃蜜三刀。唐黎也想吃蜜三刀,将两人的随身物件一收,拖着象舟一起上楼,辛佩祯见他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就要跟着不知哪来的野男人走,气得脸都绿了。打定主意,他踏出一步,低喝道:
“方象舟!”
象舟步子一滞,迟疑了一瞬才回过头来。唐黎奇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象舟摇了摇头,又上了一级。辛佩祯喝道:
“你敢说不认识我?你身上那处胎记……”
没想到这人无耻到这种地步,象舟立刻回身扑下去,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出现在辛佩祯面前,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闭了嘴之后,象舟才惊觉自己做了傻事,只得对唐黎说道:
“他是我家少爷的旧识,小舒的舅舅。我且与他说几句,你先上去罢。”
唐黎疑惑地瞧了辛佩祯一会儿,点点头,上楼去了。辛佩祯冷哼一声,对象舟的说法不置一词。象舟被他拉住手,用力挣了两下,却挣不脱,硬是被他扯着向外行去。见象舟不愿跟自己走,辛佩祯回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受了内伤!你跟我来!”
“你受了内伤与我何干?伤了就去死!”
“我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辛佩祯已经被气得口不择言,将象舟如秤砣一般拖着,恶狠狠地拉出了客栈大堂。
“方净染怎舍得放你出家门的?”
将象舟压在墙上,辛佩祯凶狠地问道。象舟不愿回答,被他捏着下巴转过脸来,正对上那双如狼似虎的深深眼眸,看得人心里发寒。摇头甩脱他的手指,象舟答道:
“出门办事。”
“办什么事?”
“家事。”
“方家的事,嗯?”又捏住他的下巴,辛佩祯发现他长了点肉,脸颊稍微圆润了些,血色充盈,嘴唇也显得红润许多。辛佩祯心中又是喜欢,又是嫉恨,就恨他在方净染那里竟然过得如此舒心,却在自己身边食不下咽。见他要亲自己,象舟惊慌起来,又是挣,又是躲,但两手手腕都被他握着,用力压在肩旁墙上,实在无法脱身。成功地在柔润的唇上偷到一口,辛佩祯的心情舒畅多了,松开他的手腕,向下摸去,宽大手掌揉着如记忆中一般挺翘的臀,轻轻捏了一把,问道:
“身上的疤都消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象舟不理他,一招方家的“点墨手”递过去,逼他松开了下流的爪子。拢了拢被弄乱的衣襟,象舟向巷外跑去,又被辛佩祯拽住披在肩后的发尾,捉了回去。丹印刀和包袱一起放在了唐黎那里,象舟知道自己此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急得眼圈一红。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