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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山 作者: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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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调虎离山,我们也可以移花接木。察罕微微而笑。
    移花接木?
    对!可是,这次大概要辛苦保保了。
    谢水照仰头望着察罕,虽然不知道移花接木之计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辛苦我不怕!
    十日之后,察罕的兵马誓师启程,浩浩荡荡向东平路而去。
    令众人奇怪的是,此次前去东平路剿匪,察罕不仅没有带世子前往,而且他一贯器重的倪元璐和倪元珽兄弟,也没有在军中。
    取代他们的,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其中一个,面目与世子十分相像。另一个,身材颀长,气度不凡,却总是沉默寡言。有人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说他上个月在演武场曾经出手救过世子。
    众人纷纷猜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有人说,这是因为皇上病重了,大都的时局愈加不稳,察罕留世子和亲信倪元璐在汴梁,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还有人说,察罕这次带去的两个陌生青年中,有一个是他的私生子,察罕有意改立他为世子。
    至于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私生子,说法就更多了。
    自从十余年前察罕突然遣尽姬妾,并从此不再亲近女色开始,关于这位颖川王的种种传言,就从来没有平息过。但传言归传言,谁也不敢真的去追问究竟。毕竟,对于一般百姓而言,只要这位王爷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得一方平安,他的宫闱床笫之事如何,自可随得他去。传闻虽多,也不过是多了些助兴的谈资而已。
    不到十日,察罕的军马就来到了东平城下。城内的叛匪田丰,也早在成头准备了钩叉箭弩、滚木雷石,严阵以待。
    
    第33章 被刺
    
    就在察罕围城半个月之后,田丰在城墙上竖起了降旗。
    其实田丰降了又反,反了又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但察罕并不与他计较,每次招降之后,反而会拿钱粮来安抚。不是察罕宽纵,只因局势混乱,此时若为小小的田丰大动干戈,恐怕会给京中的孛罗帖木儿、江北的张士诚和湖广的陈友谅以可乘之机。
    三月五日,城门大开,田丰捧着降表徒步走向城外,身后两列地方官员,个个都脑袋低垂。
    察罕纵马上前,陈奇瑜和叶绍宜带着一队亲随紧跟在后面。其他将士立于本阵之前,策马以待。
    田丰紧走几步,跪于地下,高高奉上降表,正要开口痛陈愧悔之情,却被察罕打断了:子裕不必多言了。田丰字子裕,我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察罕声音不高,但语气却不容质疑。
    是,是……田丰诺诺,冷汗几乎都要流下来了。王爷,这次田丰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多亏一高人点醒。这人还是王爷的故人,还请王爷赏脸见上一见。田丰小心翼翼地露出讨好的神情。
    哦?那位高人在哪里,倒要请来一见。察罕神色稳笃。
    突然又生出这样的枝节,察罕身后的陈奇瑜和叶绍宜都握紧了腰刀,凝神戒备。
    队列里闪出一个人来。察罕、陈奇瑜和叶绍宜一见,都是一愣。
    倪商!
    原来此人就是察罕的结拜兄弟、倪元璐和倪元珽的父亲,这几年一直称病在家的倪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支冷箭,从城门之内,直向察罕射来!情急间察罕往旁一闪,堪堪躲过。但紧接着射来的另两只冷箭,却没有那么容易躲过,虽没有正中胸口,却深深察罕插入肋下。
    就在同时,田丰和倪商,以及他们身后的随从,已快速从铺地的红毯下面摸出兵器,向察罕等人扑来,陈奇瑜和叶绍宜奋力向前阻挡,掩护察罕向后退却。
    这边情势陡变,阵前的将士忙帅众过来接应。田丰见情况不妙,连忙向城内退去,关上了大门。
    察罕不要别人搀扶,自己纵马奔回了大营。众兵士见主将虽然受伤,但仍沉着稳健,气势非凡,心志也安定了许多。
    回到营帐中的察罕,却颓然而倒,谢水照奔过来搀扶,察罕猛一张口,谢水照的半个肩膀都被喷上了鲜血。
    从中午直忙到傍晚,察罕的状况才稳定了下来。
    周身裹在宽黑色披风里的李维城一直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脸色颓败的察罕和冷汗湿透了襟衫的谢水照。
    察罕终于安静地睡去。谢水照遣走了房中的亲随,擦拭了一下头上的薄汗,抬头望了一下对面静立着的高瘦男子,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目下不妨事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去吧。余毒才刚清除,还是多多静养为好。
    那个男子点了点头,揭帘出帐。走到外边,对不远处守候的众将领说:不妨事了。此外也不多话,径直回去自己营帐。
    众人都舒了口气。陈奇瑜和叶绍宜也裹好了伤。他们心内有按耐不住的焦急,不知倪商之变究竟意味着什么,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但此时却又不敢进去打扰察罕。
    谢水照看着那男子走出去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身形比较相像,面目也装扮得一模一样,但一旦走动或开口说话,还是立马能看出是不同的两个人。
    但除自己之外,谁又来计较?反正都是陌生人。
    刚刚走出去的,不是李维城,而是易容成李维城的爱猷识里达腊,当今的太子殿下。
    而李维城此刻正在汴梁城中,以太子的身份蛰伏于王府。
    这就是察罕的移花接木之计。
    就算不能完全避过孛罗帖木儿的耳目,最起码也能来个真真假假,混淆视听。
    谢水照半坐半靠于察罕床前,慢慢进入了梦乡。朦胧之间,忽听察罕叫了一声不好!谢水照猛地警醒,见察罕已经醒来,正挣扎着要坐起。
    谢水照忙按住了他。
    我睡了多久?察罕喘了几声,低声问道。
    三个时辰。
    我们是几时离开汴梁的?今天又是哪一天?
    二月初七启程,今日已是三月初五、不,初六了。子时已经过了。
    察罕头上有冷汗涔涔而下。
    谢水照根本没有见过察罕这么焦灼忧虑的样子,不由也深深担忧起来。但还是劝到:舅父只管放心养伤,如今粮草充足,军心未散,不日即可再起攻城。
    察罕摇头:我担心的是汴梁。
    汴梁?
    今日在阵前,与田丰一起偷袭我的是倪商。察罕一脸黯然。多年的兄弟,如今却举刀相向。倪商一直借口身体不好,在家修养。上个月说要回乡迁移祖坟,察罕还亲自送行。不想,这一切都是借口和伪装。这种背叛,比肋下的伤口更令人疼痛。早就知道身边有孛罗帖木儿的内女干,却没想到,内女干却是从草莽中就一直患难与共的兄弟!
    孛罗帖木儿的计划,便是一方面在京中做手脚除去太子,另一方面鼓动田丰造反,牵制察罕帖木尔,并与倪商暗通款曲,趁机行刺察罕。察罕目下势力正盛,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但如今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万一哪一天龙殡归天,太子作了皇帝,自己的处境就大大不妙了。所以必须在天子驾崩之前,将自己的外孙扶到储君的位置上。并且察罕一除,中原的大片沃土,便在自己掌控之内了。
    如果这次察罕东征带来的是倪元璐和倪元珽,而不是陈奇瑜和叶绍宜,恐怕今天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令察罕担忧!不知留在汴梁的倪元璐那两兄弟,会怎样算计谢水云和太子!
    倪家兄弟的野心,察罕并不是丝毫不知。倪商和察罕有着过命的交情,也是少数知道察罕家事内情的人。倪元璐之前曾不止一次对谢水云表露过情意,显然有通过联姻获取王位继承人身份的用意。察罕一直以为自己是能够控制他的野心并为自己所用的。但这一次,结果却出乎预料。
    不知道那孩子自己能不能支撑过去?不知道李维城能帮上她多少?汴梁城中的那些旧部,到底还有哪些被孛罗帖木儿收买了?察罕在心中不断推测着种种可能。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谢水照恨不得马上赶回汴梁城中,保护母亲和姐姐。
    不行!察罕的语气很坚决:此时掉头,只能给田丰以可乘之机。到时腹背受敌,恐怕局面更难控制。颓势一露,就难以挽回了。
    那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破城!
    
    第34章 破城
    
    次日早上,谢水照悄悄起身,出了营帐,吩咐亲随端热水过来,好给察汗换药洗漱。刚要转身回帐,突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喧哗。
    谢水照过去察看。原来是煮饭的一口大铁锅翻倒了。细问究竟,才知道是此处土质松软,黄土砌成的炉灶支撑不了铁锅的重量,正加水的时候,突然倒塌。
    看他们忙拿了铁锨另外挖炉灶,谢水照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爹爹把各种好玩的东西埋在院中,然后带自己四处寻宝的情形。想到此处,心念一动,回转身就往察罕的营帐走去。
    接下来这几天,察罕营中天天都有人到田丰的城下叫骂,又是擂鼓,又是吹号,但田丰就是避不迎战。这边的将士也不硬攻,骂痛快了,就收兵回营。
    而到了晚间,察罕营中却一片寂静,死气沉沉,连更鼓和画角声都显得有气无力。从察罕营中回来的细作也禀报田丰说,接连几天都没有看见察罕从营帐中出来了,且每日都有人不断送汤药进帐。
    难道是察罕伤势加重,性命不保,而每天的叫骂,只是故布疑阵?田丰和倪商商议了半天,决定明日开城迎敌,探探察罕的底细。
    第四天,叶绍宜又带人到阵前叫骂,田丰开城出战,一时旌旗飞舞,烟尘四起,两方人马厮杀在了一起。叶绍宜且战且退,田丰大喜,节节逼近。
    就在田丰以为可以一鼓作气,直捣察罕大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阵脚大乱。他猛一回头,见察罕的兵士不知何时已攻上了城头。
    那些兵士,是突然从城中的地下钻出来的。原来察罕命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挖了数条直达城内的地洞。
    田丰和倪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察罕是否伤重不治之上了,因此全没有注意到这暗渡陈仓之计。
    这计策首先是谢水照想到的,具体布置实施,却还是仰仗察罕的筹划。
    当察罕的王旗终于在城头竖起,甥舅两个策马立于城前,睥睨四野,不禁相视而笑。
    田丰和倪商被押送到了察汗的帅帐中。
    田丰紧走几步,扑到在地上:王爷明鉴,小人这次完全是受孛罗帖木儿那老儿和倪商的胁迫,从今我一定改过自新……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察罕也不应答,只是挥了挥手。旁边就有兵士过来要把田丰拖到帐外。田丰见已无转机,突然从地上爬起,大声道:慢着!
    脸上谄媚之色霎时褪尽,自己掸了掸满是泥土的战袍,用袖子擦了把脸。他想要昂首阔步地走出去,还未到帐口,却已有点脚步踉跄。
    他是个投机者,却不是个胆小鬼。但胆子再大的人,面对首身分离的结局,也不禁胆寒。
    几声炮响之后,田丰的头颅就悬挂到了察罕的营门前。
    帅帐之中,倪商脸色灰败,木然而立。
    察罕静默了半晌,终于苦笑开口道:倪三哥,我万万没有料到,想要我命的,却是我过命的兄弟。
    倪商冷哼一声:我却不知,我们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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