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 作者:银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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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一愣,立时明白过来。方才他己与阿曼蹑在树梢,将自己与尼坚摩嘉的对答听了个清清楚楚。叹了口气,道:“我在湖中,一直都能感觉得到……阿籍的舍利佛力,与我的玄玉符同鸣不己。尼坚摩嘉只怕是要用玄玉符来召回自己的肉身,也未可知?”步回辰反问道:“既然自己的肉身己近在眼前,何必还大费周章地骗我过来?身魂不属只须半年便即溃烂,他不是说过,早已不想受这种罪的了么?”
沈渊语塞,半晌,问道:“所以你说:他是要与你谈谈?”见步回辰点头,思虑一刻,又有些不确定地道:“他……他倒是也有话要与我说的模样……可是我根本不想听他讲……”他茫然地瞧向苍茫湖面上的夕照金光,道:“他说……阿籍的舍利,在这湖水中央,才能等得到……我……”
两人并坐在倒伏的树干枝上,看金涛闪闪,湖光拍岸。步回辰缓缓道:“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件事:你可知道慧伤禅师坐禅五十年,修的是什么禅么?”沈渊迷惑地摇摇头。步回辰道:“我也只隐隐记得:叫正见禅。先断八不正见,而证果报。”沈渊眺望着湖水远岸,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八不正见?我好似在鄂西天台观听过和尚们念一耳朵……我见,众生见,寿命见什么的……”他目光一闪,忽地被一道霞光千条的虹彩,耀花了眼睛!
步回辰怕他伤后无力,一直牵着他的手臂。忽觉掌中手腕僵直起来,惊异之下,正要询问。沈渊已经转过头来,满脸惊惶地指着不远的山间上垂下的一条飞瀑彩虹,颤微微地推了他一把,叫道:“来不及了,咱们快走!”
步回辰不明其意,刚要开口说话,便遥遥听得山顶石峰之中,仿佛响起了一连串的闷雷声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最后化作了群峰崩裂,地崩山摧的巨响!无数石头从山头滚落下来,仿佛天降石河一般,轰隆隆地砸落进了湖山之间。山凹处远远的升起一线白边,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向着湖面之中,奔腾而来。
第94章 危须国宝
突如其来的山间异变,饶是步回辰性子沉稳,也变了脸色,纵在湖岸树梢之上,一时也不知该往哪方奔逃。倒是沈渊看出那水头来得甚快,叫道:“来不及了,往高处躲!”
幸而湖岸连着一片高岗,岗上遍生林木。两人在水头袭来之前,相携爬上了一棵最粗壮的山胡桃树。遥遥瞧着方才作为恶斗之所的老柏树在湍急的水流中颤抖摇动,轰鸣着被浪涛卷走,转眼之间,触目处俱成了一片汪洋。步回辰不敢置信地道:“隆冬时节,河水干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一处洪水?”
他是自言自语,并未期望得到回答。不想沈渊听问,神色中立时带上了几分不自在,应道:“是我……我把西峰的峰凹巨石炸了……”
步回辰一呆,转头看着他,有些不相信地重复道:“你……你把山顶炸了?”他虽然知道沈渊将行囊中的黑~火~药带走,必有大用场。却哪里想得到区区一包火药,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沈渊被他的惊疑目光瞧得大不自在,嘟囔道:“机关术嘛,你走江湖的时候没玩过?”步回辰瞪眼瞧他,心道这样在湖岸之畔,也能遥炸峰峦的机关术,别说我,只怕当世的机关术名家,也没一个儿听说过。
沈渊明白他目光中的疑问之意,有点儿得意洋洋地道:“炸石头砸开湖堤,只要瞧准了地步方位,一点儿也不难。至于如何无人在傍,也能点着引线嘛……”步回辰看他乱发沾面,嘴辰发青,还在乜斜着眼睛搭架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别卖关子了,快说。”沈渊笑道:“山顶全是雪堆,只有午后阳光才能照得着一星儿。我用雪堆了机关,埋了引线,等夕阳西下时,把上面的雪照得化了,雪间大石砸在火刀火石之上,爆出火星点燃柴堆,引着柴堆中的引线,火药自然就爆炸了。”
步回辰听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沈渊叹道:“我本是想来个釜底抽薪,砸开湖堤,想法令暗河改道。让尼坚摩嘉那家伙再找不着自己的肉身便了。不过,却比不上步教主棋高一着,技高半筹。”步回辰盯他一眼,道:“棋高一着倒罢了,半筹之技,本座不会。”沈渊笑道:“对仗而已,步教主别小家子气抠字眼儿。”
步回辰不理他调笑,反问道:“现下情形却又不同,尼坚摩嘉既然说他的肉身与郑骥的舍利子藏在一处,若是河道冲垮,你打算怎么办?”沈渊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轻声应道:“没关系,我能找得着。”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有些下意识地喃喃道:“只要阿籍还在采凉山中,我就能找得着他。”
步回辰听他如此回答,胸中大不是滋味,一时也不想再探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忽又察觉他方才说的是“阿籍”而不是“阿籍的舍利子”,仿佛并不认为自己已与郑骥阴阳两隔了一般,更是不豫。沉默一刻,看树下激流已过,水面趋于平缓,不再汹涌上涨,两人所在之处当已安全。便道:“天快黑了,只怕咱们要在山中再过一晚了。”沈渊嗯了一声,笑道:“你真会挑落脚之处,这是棵果子树。要吃胡桃么?”说着,攀着树枝,伸臂去够挂在梢头的几颗果实。
步回辰见他在枝间摇摇晃晃,哎了一声,正要叫他小心。忽听水流倾泻声中有人高声尖叫:“救——命——救命——”两人对视一眼,都听出了阿曼的惊惶哭声。沈渊随手扒开树帘,果然看见阿曼在水中张手乱舞,爬在一截枯树之上,顺水飘流而来。凤目弯弯,促狭地瞧了一眼步回辰。
步回辰本就心情不愉的,被他这一眼瞧得更是恼火不已。但是终不能瞧着一个弱女子溺毙水中,当即伸掌一拍身边一根粗壮树枝,劲力刚中带柔,将那海碗粗细的枝干狠狠地压了下去。阿曼见有生路,连忙扑腾过来,一把抓住了树梢。
沈渊见阿曼身边黑影一闪,咦了一声。便已瞧清那竟是一只半大的猴儿,正与阿曼在那棵枯树上同舟共济。见阿曼有了好去处,立时也似个弹丸似地弹了起来,抓住了阿曼头顶的树枝。步回辰甫一收掌,树枝柔韧地弹了起来。阿曼身在半空,刚要惊叫,已被步回辰伸臂捞了过来,将她好好地放在了安全的树干中央。阿曼不意自己还能逃出生天,且又重见心仪之人,更是惊喜,涌声投入步回辰怀中,放声大哭。
沈渊见步回辰脸色铁青,偷笑不己。为免他尴尬,便回身避到了另一根树枝上去。却正见那与阿曼一同逃生的小猴在树间吓得抖抖索索,觉得有趣,便将手中的山胡桃递了过去。那小猴子见他善意,伸爪就抓,却抓漏了一颗。那山胡桃跳出沈渊掌心,瞬间便落入了树下的滚滚流水之中。
那小猴子抓耳挠腮,急得吱吱叫个不住。沈渊扑哧一笑,道:“谁让你心急的?”说着又抱住手边枝干,攀到树枝之间,去够其它枝干上悬吊的果实。猴儿见有果子,也忘了害怕,竟跳到他身边,跟他一起采摘起山胡桃来。
步回辰见这一人一猴竟玩在了一处,在洪水之中,也全无半分忧急模样。又气又怒,将阿曼从怀中拉开半臂距离,道:“公主,此时不是哭闹时候。”脸色冷了冷,又道:“中原礼仪,讲究男女有别,公主自重。”
阿曼睁着圆圆俏眼,有些不知所措。她对步回辰本就一腔相思,又知他在中原权高位重,再兼自己在危须失势无依,早已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笼住步回辰。当即楚楚可怜地瞧着他,哽咽道:“这水这般地大……我害怕……”步回辰道:“冬季水枯,这水要不了多久就会退了,公主不必担忧。”阿曼轻轻地啊了一声,含情脉脉地道:“你懂得可真多,难怪我叔叔败在了你的手中呢。”
步回辰如何听不出她献媚之意?大不耐烦,毫没有兴致多加理会,靠坐在树间,沉默不语。阿曼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凝神倾听,忙又道:“我叔叔与贵族王公们商议,本来已不敢打算再攻马衢诸城,想要远避荒漠。可是定泰朝廷却不死心,还派了使者来游说呢……”她抬眸瞄一瞄步回辰,轻言细语,哀哀欲诉似的道:“那定泰宁王……极讨厌得……”
步回辰听出她语带别意,看她一眼,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阿曼俏脸晕红,别过脸去道:“你别叫我公主……国内已经没有人当我是公主了……”
她泫然欲泣,步回辰恼火不己,正想着要不要拂袖而去。忽听枝叶轻响,立时刷啦啦地从高处落下几十个山有桃来,打在两人头上脸上,甚是疼痛。阿曼惊叫一声,赶紧护住头脸。便见那小猴儿手忙脚乱跳将下来,冲着两人气急败坏地一阵吱吱哇哇乱叫。沈渊在高处的树干上轻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失了手——你们没接着两个吃吃?咱们今儿晚上可只有这些东西填肚子了嘿。”步回辰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解围,嘴角轻轻一勾,从袍幅中拈起一个胡桃来,捏在指间把玩。
阿曼瞧自己手上衣上,尽沾上了青黑色的桃皮汁液,想来脸上也沾了不少。她是最爱惜自己容颜的,连忙擦拭,又沾了水擦洗。不料那胡桃汁难洗之至,连指间纹路都染得焦黑难看。阿曼怒气冲冲,恨恨地瞪了一眼树梢上方,对步回辰轻声道:“步……步教主,这个人符,你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步回辰不置可否,阿曼却咬牙切齿地道:“我叔叔知道人符在你手中,就施了毒计,想要害你——他已经把这人符的好处,悄悄地说与了宁王知晓。这还是他手下熟悉汉人计谋的老夫子出的主意呢,叫作‘匹夫有了宝贝,就是大罪’什么的……”
步回辰目光一闪,问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阿曼连忙点头,见他己对自己说的话有了兴致,更是高兴,娇羞道:“可是你……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叔叔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因为现下人符与辟尘珠,都在你的手里了。”
她解开衣襟,将那个贴肉收藏的皮袋,又拉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俺昨天就回来了……但是悲了个催的发现俺的电脑受潮了。对不起大家……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握拳!!!!
第95章 天下大事
山胡桃皮坚味涩,兼之果肉细碎,实在并不宜作为裹腹之用。但是沈渊与小猴子还是兴高采烈地采了不少,沈渊撩起衣服下摆,兜了大半兜,小猴儿在他身边跳上跳下,伸手来捞。沈渊见它又是一爪子抓了七八个,噼里啪啦地又从毛茸茸指缝间漏了下去,连忙帮它兜住,哈哈笑道:“你爹爹妈妈没教过你:贪多嚼不烂么?”小猴儿叽叽乱叫,仿佛在回答他说话一般,又伸爪到他怀中来掏摸果子。
此时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四野天幕已昏暗起来。山间依旧洪水奔流,高岗上的树丛大多没在了水面之下,惟剩几棵高壮大树的茂密树冠暗沉沉地露在汪洋之上。忽然之间,仿佛应和着小猴子的叫声一般,远远的一棵黄杨树梢上,传来了一声悠长凄哀的猿啼之声。
沈渊一怔,便见小猴儿忽然间仿佛发了狂一般,将果子往天上一抛,不顾一切地往树梢高处攀去。嘴里呵呵哈哈地尖叫起来,叫声中的欢悦狂喜,便是傻子也听得明白。对面的猿啼声也越发高昂急切,不一时,黄杨树的树冠中,果然隐隐约约地冒出了几个毛茸茸的猴头来。沈渊笑道:“噢,你爹娘来找你了。”
猴儿们隔水相望,却奈何洪水阻拦,没法相会。小猴儿急得吱吱乱叫,它已经把沈渊当作了朋友,不住地回头向沈渊投过来哀求的目光。沈渊度量两树的间隔,猜想步回辰的软剑使开来足有丈许,大约能够奏功。但听着从树叶间偶尔飘上来的几星娇声笑语,他就万不想下去求援。只得摇摇树枝,对小猴儿劝道:“明儿早上水就退了,你就在树上跟爹娘分离一晚上呗。”小猴儿哪听得懂他说话?只是吱吱乱叫,眼巴巴地瞧着他。沈渊摸摸鼻子,只好攀折树枝,想为这群性急的猴子扎根长杆儿搭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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