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严进又笑了,他摸了摸桌子上的玉石镇纸“你呀就是太蠢,该糊涂时就得糊涂,像我似得,该吃吃该睡睡”说着一拍大腿“还能把事儿给干漂亮了。”
严进说着有点渴,顺势就想摸一杯水,摸了好久没摸着,才发现这是密室里没有水,又有点扫兴地坐了回去,继续苦口婆心的唠叨“北疆那边刚刚平下来,皇上使了姥姥劲,最近又封了太子又准备泰山封禅,事情特别多,一多就容易让人浑水摸鱼了,我这阵子这根弦都绷着,你也多小心点,多长点心眼。”
“还有那杨家,里头的弯弯绕我不说你也知道,咱们两家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提防着那群老家伙,狗急跳墙。”
他自顾自的说完,眼睛瞄向郑启,哎哟,郑启闭着眼睛舒服地躺在那椅子上,这就要睡着了!
严进一口老血梗在心头,抄手捞起一本册子就往郑启身上招呼,郑启听到东西破空飞来的声音,一个挺身,接住了本子,不耐烦的说“知道了听着呢。”
放下来仔细一看,那本子是春宫图,封面龙飞凤舞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
郑启选择死亡。
两人都细细碎碎说了些朝堂上的话题,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严进受不了,把人带出了密室,到书房冲了壶好茶,两个人拿大碗喝了三海碗,才算解渴。
那是皇后赏给小辈的两广那边进贡的好茶,几百年树龄的金叶子,被严进拿来大口解渴,严进心里想,天可见怜的,千万别让老爹知道。
他放下海碗,开始了另一个话题,“那天那个小倌,我看你还挺喜欢?”
噗!郑启一口茶没来得及吞下去,喷了严进一脸。
严进“……”
严进抓起一方帕子抹了抹脸,继续顽强的唠叨着,他今天从清俊贵公子变成话唠老妈子了,他的心好痛。
“那人叫芝红,是他们馆里的老人,据说呆了十多年了,年级比你还大一点。”严进笑得满脸桃花,“听说性子不错,嘴也挺甜,像他们这种的,活儿更是挺好,你那天试着觉得怎么样?”
郑启有点脸红,在他大老爷们的脸上,显得局促而滑稽。他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我那天,没碰他,喝多了就睡着了。”声音越说越小。
“你,你早说!我给了好多赏钱的!!”
“我又不喜欢男人。”
“可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女人,”严进从善如流,开始倒腾他的歪理“那就是个小倌,你玩了也不代表就是喜欢男人,再说你常年在外头,我这也就是给你调剂调剂。”
严进站起身,坐到郑启身边,眼睛定定看着郑启“皇上那天敲打我爹了,他跟我爹问了国库的收支,还问了你和我最近在玩什么。”
“皇上想用郑家,你爹,你哥,还有你,他都要提拔重重地用,到时候你郑家,就是辅佐太子的中坚,但是皇上也要知道郑家,要对你们家知根知底,你才弱冠,常年征战在外,身上还有战功,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你太直了,无欲无求,没有点什么小弱点小癖好,我那皇姑父那多疑的性子,他怎么敢用你。”
郑启被严进这一通说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定力不好权势不好金银不好美人,那等你大了,翅膀更硬了,是不是要对那把椅子感兴趣了,我那姑父肯定这么想。”
“水至清则无鱼,刚极易折,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严进一把手搭在郑启肩上,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往郑启脸上抹“可是我爹,我敢瞎玩一个试试,我爹立马打断我的腿。”郑启耸耸肩。
“郑老伯那儿我爹通过气了,那天下了朝,我爹就去了你家。”严进嬉皮笑脸的,拿那缕头发去碰郑启的眼睛,弄得郑启眯起一边眼睛“现在多少人盯着你,你只要放`浪形骸流连花丛一把,就能稳住那班人的心。”
“而且我把那么好一个美人洗干净了放你跟前,你居然给我说睡过去了,你简直是牛嚼牡丹不识风趣!”
那晚严进留了晚饭,酒足饭饱才把差人把郑小将军送回郑家,离开严府坐在马车上的那一路,郑启的脑子一直嗡嗡地乱想,一会是严进一脸嘲笑的脸,一会是他说的那番话,杨家的,皇宫里的,他爹的,这一桩桩一件件走马灯一样的在他眼前转。
他突然有点怀念那些戎马征战的时候,那时候在北疆驻军,军营生活清苦荒凉,可天地辽阔,纵马扬鞭就能肆意开怀,平日里只需要考量战事,心里记挂的就是匈奴的军力排布,闲下来,就跟兄弟们喝喝酒比比武,日子虽苦却十分快意。
而现在呢,郑启觉得自己在着京城,他长大的地方,他过得有那么一点点累。
第二天郑启还是没去京郊大营,下了朝,他去看了看皇帝赏赐他的宅子,就在宫城边上西面的一处宅院,那宅子是前朝一位罪臣的旧宅,后来清算后收缴国库,这回赐给了小将军做落脚的地方。占地不算太大,后院有个院子,仿造苏杭那块的风格做了假山泉水,还有片荷花池子,整个院子清清爽爽的,郑启今天第一次来看,就有点喜欢上了。
然后,郑启就去了幽兰馆。城南那片勾栏之地,那片街区全是酒楼茶馆,妓院赌坊,幽兰馆就在那大道边上。还挺好找,郑启一边拴马,一边想。
那时候临近晚饭时间,妓馆里还没什么客人,看门的小童一看有客人,立马就殷勤地迎上来了。郑启走得横刀大马,步步生风,其实左手紧紧握拳攥着,手心都出汗了。
“这位爷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随我到内堂喝喝茶歇歇脚,我们这儿…”那小童就十一二岁的光景,十分机灵,一抬头,就看到这位面色凝重的客人穿的是官服,胸前补子上老虎两只眼睛正凶狠的瞪着他!
官服?老虎!官服!!!
那小童头低得更低了,他们迎来送往做接应的,对这些达官显贵有那么一点点了解,这个衣服这个纹饰,这位爷绝不能得罪!
他一口絮叨硬生生憋在嘴里,走得飞快,没一会就把人送到大堂边上一个雅室,“您稍等会,喝口茶,我们管事一会就到。”
刘管事自从那次除了严家那趟买卖,得了好多赏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自己的院子里白日宣- yín -,跟个扬州瘦马大战三百回合,正低头苦干低头硬干。
“刘爸爸!!不好了!!内堂雅室来了一位穿官服的官老爷,一脸的杀气,你快去看看啊!!!”有个小厮冲进来就嚎,刘管事吓得赶紧提溜裤子往前面跑,裤带都没来得及拉。
“这位爷,您喝口茶,这是西湖今年新的龙井。”
那雅室不大,刘管事在一边站着,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位爷一起身就把店给砸了,眼皮垂着,两眼紧紧地盯着眼前人的动静只见他一口茶抿下去,开口冷冷地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芝红的,我今天要他了。”
第五章
郑启由人领着,往西苑走着,心跳得特别慌,七上八下地打鼓。
郑家家风极严,儿孙从小跟在军营历练,教练场里摸爬滚打,老郑夫人因为身体弱,加上武将家眷常年担惊受怕,早早地就离世了。老郑将军又当娘又当爹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他在朝堂上那群酸溜溜的文官那里吃了不少嘴皮亏,因此安排给孩子们的课业也很繁重,四书五经就一个不拉下。平日里更是不许玩物丧志不许流连勾栏戏院妓馆,从不因为是高门子弟而松懈。小郑将军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一边被皇宫里的皇上皇后宠着,一边被老爹严格教育,十分的分裂。
然后郑启十六岁那年随军四处出征,大半时间不是在西山兵营,就是在不知道哪个山沟沟里滚泥地勘地形,他能带兵打仗,能分辨朝堂上风云局势,也能在形军阵中取敌方战旗,但是,他不会嫖娼啊!
而且姓严那小子还给他塞了个男娼,男的!还笑他牛嚼牡丹!他好意思!!
郑启觉得自己今天来这鬼地方,就跟独闯龙潭一样,都是严进那小子给害的!要他多嘴!要他多事!。
小厅的贵妃榻两边垂着的帘子随风摇着,郑启迈的步子好像有千斤重,他好头疼,正揉着眉心。
芝红已经迎上来了,他低身跪下“见过这位…见过小将军”
“起来吧”郑启的额头青筋又开始暴跳,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应该是这个什么芝红常住的地方,就几件家具摆着,放着几盆花,还有几幅字画,倒还是很清简。
往里走,桌上摆好一桌酒菜,刘管事吩咐给上的,都是可口的样式,郑启这才想起来,他今天还没吃饭呢。
郑启在军营养成的习惯,吃得多不挑食,但吃相有很斯文,芝红就在一旁伺候着碗碟,帮着倒酒。
也许是这酒的作用,郑启慢慢地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和不适,他松了松领子,坐姿也渐渐松弛。这时候天已经暗下去了,芝红起身走动,点起了蜡烛,那腰身盈盈不足一握,细碎地摆着,掩映在白色宽大的衣服下。
他走回郑启身边刚一坐定,就听到郑启问他“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家家风严?”
芝红笑起来,露出好看的整齐的牙齿,晃得郑启眨了眨眼睛“做我们这行的,各家各户的达官显贵两件事最知道。”
芝红看着眼前的眯着眼的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这一个是这位爷有多少钱,”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个就是这位爷有多粗。”
“如果硬要加上一件,那就是这位爷家里有没有母老虎了。”
“哈哈哈你还挺机灵”郑启被逗笑了。
“那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对付客人是不是有你自己的一套?”
这是个不难回答的问题,芝红往郑启面前的酒杯添了点酒,笑嘻嘻地说“自然是不同的客人使不同的力气,您要是想听,我给您絮叨絮叨。”
“有的客人,自持清贵,进到我们这儿好脸色也不给摆一个,你说真要这么清贵,来我们这里干什么”芝红微妙地瞟了个白眼,继续说“像这种客人,就不能太殷勤,要说几句酸诗,拽几句文,最好能讲讲玄理,几杯酒下去,才能给伺候软和了。”
“有些客人,怀里揣着几十百两银钱,愣是走得缩头缩脑,一看就是生客,拘谨得很。这样的客人,就得笑脸亲切,消了人家的不安才是”
郑启静静地看着这男妓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说着这些“经验”。只觉得这个画面荒诞里透着魔幻。却没有打断他,仰头干了杯里的酒。
芝红给他添上“像是有些大老爷请客,请了我们去作陪,那就要尽心尽力,伺候好了客人,也要顾着主人,嘴巴也要甜,不会扶了主人家的面子。”
郑启突然打断他“你那天对着我,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芝红静了,他抬眼看着郑启,他单手指着脑袋,眼睛眯着斜斜的看他,喝过了酒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芝红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说“向您这样的客人,一身正气的,又久居行伍,定然不是吃我们这套的人,我就想着,伺候好您吃顿饭。”
郑启在这简单的话语里,竟听出了一种隐秘的伤怀和卑微,他想起了那天他对芝红的冷眼和排斥,突然有想他道歉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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