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三)
Tags:怅然若失
屈方宁在旁等候多时,闻言立即抢出,替额尔古解开手足绳索。见他脚腕肿大,
向车宝赤磕了一个头,便将他负在背上。
负行不出三步,只听车宝赤在后提声道:“怎么?玩完老子的女人,就这么不认
账了?”
屈方宁怔了一怔,停住脚步。只觉车宝赤脚尖指着丹姬,眉间颇有怒色,道:“
这女人给老子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你们不带走,我还能留在家里不成?你们吃了一
抹嘴,拍拍屁股就走,这是什么意思?行,不要是吧?来人啊,把丹姬给我送到军妓
营去!”
额尔古还未反应过来,屈方宁已经扶着他飞快地跪了下去:“多谢车将军成全!
”
车宝赤啧了一声,正眼也不看他,胡乱挥了挥手。旁人见他一脸不得发作的憋闷
神气,越发笑得不成形状。
御剑一笑道:“红哥,你这是割爱和亲啊。”
车宝赤摇手道:“割什么爱,只当扔了双破鞋罢了。”又向丹姬道:“你做出这
等丑事,身上穿的戴的,一律都不许带走!来的时候怎么来的,走也给我怎么走!”
丹姬万料不到竟然得以活命,哪还在乎甚么穿戴,鬓发散乱地点头不迭。
御剑在旁淡淡道:“红哥如此盛情款待,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额尔古,我任命
你为离火部春日营第九小队副队长,婚事用度,一律由军务处贴补支付,不可亏待了
这位夫人。”
额尔古双足刚踏出死地,骤闻喜讯,几乎不能相信。全身僵硬一瞬,才醒悟过来
,喜得张开了嘴,忽然翻身拜倒,向御剑砰砰地磕了十个头,又向车宝赤磕头。
旁人见一场酷刑变成婚事,喧闹起哄、拍桌大笑者,不一而足。御剑见丹姬跪在
台阶下不敢稍动,额尔古也不敢上前,遂起身扶起了她,温言道:“你走罢!”
丹姬一被他气息笼住,登时呼吸急促,满脸红晕,一双美目春情渐起,忽然紧紧
捂住了脸,再不能挪动一步。
屈方宁见她一双雪白的手颤抖不已,心想:“丹姬夫人也算得偿所愿了。”只觉
御剑眉弓一动,将丹姬交到几名侍女手中,额尔古也被侍卫搀扶出去。他正待告辞,
只见车宝赤手执酒盏,向他责道:“屈队长,御剑将军为了你这哥哥,可没少跑冤枉
路。别的不说,这杯辛苦酒,总该敬一下吧?”
屈方宁哪肯给他敬酒?碍着车宝赤颜面,勉强走到御剑席前,眼睛往旁边一放,
就不动了。
御剑笑道:“我哪敢要他敬酒?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欠了他的。”抬眼看了看屈
方宁,“是吧?”
屈方宁心中冷笑:“岂敢?是我欠了你的。”却不愿跟他说话,兀自把眼睛别了
过去。
车宝赤在后感慨道:“可不是吗?我们做老子的,都是命里欠了这群小崽子的!
”又催促道:“倒酒倒酒!给你爹满上!”
屈方宁无法可想,万般不情愿地挽了挽衣袖。忽而眼角一瞥,见案台下放着一个
细颈扁平肚的胆瓶,其中殷红如血,正是西域进献的葡萄美酒。御剑生平最不喜此物
,称为“女人酒”,因其色作胭脂红,阳衰而阴炽也。他一见之下,心念一动,俯身
提起胆瓶,斜斜注入御剑面前一只高足玉杯,直到与杯口相齐才罢。
御剑对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待他斟酒罢了,才道:“我也有一件事。”
屈方宁头皮一凛,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浑身的刺立即又张了开来,眼神生硬地看
向他。
御剑也饶有兴味地与他对视:“你可以拒绝的。”
屈方宁就站在他酒案旁边,小腿离他不过一臂之远。眼见他的姿势就要把自己圈
进两腿之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御剑等他蓄足了抗拒之气,才带着笑意往门口指了指:“你那匹马,自己牵走罢
。这么久了,它也离不开你这个主人。”
屈方宁顺着他的手朝门口一看,只见追风身披红鞍,背挂霜弓,一身鬃毛雪白清
亮,正立在月下左顾右盼。琥珀色的马眼与他相望,前蹄一扬,打了个响鼻。
他对御剑再有天大的怨恨,这一下也知道自己想错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好
容易平顺了,却也说不出甚么美玉良言,一转身,径自走出去了。
车宝赤这才凑到御剑席前,见屈方宁背影远去,打趣道:“白忙这么久,乖儿子
还没哄回来?”
御剑收回目光,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办法?欠他的。”复抱了抱他肩头,道
:“红哥,这次有劳你了。还是之前说的,二十个。”
车宝赤色迷迷一笑,舔唇道:“女人我倒是不缺。听说……老沙家那个跳银碗舞
的美人儿,叫什么帕丽斯的,安代哥哥是给你了?”
御剑自然一点就透,大方道:“一会给你送过来。”
车宝赤垂涎帕丽斯久矣,喜得脸放油光,嘴上却故意道:“这美人儿可是伊克昭
盟最轻盈的蜂鸟,就这么白白给了我,那怎么好意思?”
御剑哂道:“一整个伊克昭盟送给你又何妨?”眼神落回帐门前,举起满盏血色
美酒,浅啜一口,眉心重重一蹙,继而展颜一笑,一饮而尽。
第46章 远星
额尔古成婚之日,鬼城热闹喜人,山上亦有贺仪送到。回伯正在团帐中清点礼品
,见屈方宁过来,示意道:“这份礼可不轻哪!”
屈方宁看时,乃是一只红木长匣,其中一柄龙牙错金刀,刀环连枝,打成一个女
葵花的形状;刀旁是一支梅腮玉骨粉翠钗,通身莹润,碧影斑斓。二人对视一眼,彼
此心知肚明:丹姬夫人见到此物,那是绝无不爱之理的。回伯合上匣盖,向远处憨笑
的新郎官望去:“这也是一段啼笑姻缘了。要不是御剑天荒使这一出,这一对也不知
何年何月能收场。”
屈方宁嘴角微微一动,也向额尔古招了招手:“他有心要留,我也不能真走。皆
大欢喜,有什么不好?”将额上面具拉下,向军机处去了。
军务长一听他要撤回奏表,那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立即收回批复,从台面最显眼
处取来原册,递到他手里。转念一想,还是不放心,又揉烂了一多半,才板着脸递了
过去,嘱咐少年人不可冲动行事云云。屈方宁肚里暗笑,连连答允,等他三令五申地
批评完毕,才道:“属下还要领取一份任命书。从前任性惯了,给您添麻烦了。”
军务长愣怔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一下大喜过望,亲手替他披上那件少宰
长袍。一看长短大小,无不适宜,顿时老泪盈眶,只觉这样一位少年英杰,竟能隶属
自己治下,实在是与有荣焉。将来他传唱千古的长歌之中,如能与自己沾一些边,那
就更好不过了。因此一见他领命而去,就有意四处宣扬,把年轻的少宰大人之名,散
播到了鬼城每一个角落。
屈方宁所司之处是离火部军机处,因御剑不喜冗官冗制,人手十分精简,事务甚
为繁杂。他身负春日营百人队长之责,亦是不能懈怠。头几日初理军务,一天之中,
竟无片刻余裕。每每阵阅三次号角响尽,才步履匆匆往练兵场赶去。其时十月初寒,
那件金边袍子随他快步行走高高扬起,朔风烈烈,袍泽当风,引得别人竞相观看。过
了几天,许多年轻士兵也纷纷披起了或灰或蓝的袍子,学着他的样子粉墨登场,两旁
拉扯地解开颈下系带,目不斜视地往一旁枪架上一抛。可惜不管谁学起来,都比不上
少宰大人本人好看。学他的人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敢到他面前比较。但是比不过本人
,难道还比不过别人吗?因为都存了这一点不服气的心,阵阅之前,都到得格外早一
些,振振袖口,提提下摆,彼此看不顺眼。
巫木旗生来爱热闹,一见这幅场景,就连忙搭个凉棚四处张望:“将军,我看他
们穿的衣服,怎么跟小锡尔有点儿像?”
御剑懒洋洋倚靠军座上,闻言也不抬眼,道:“嗯,此谓侧帽风流,你学着点。
”
巫木旗自然半个字不懂,兀自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心中十分诧异:“小锡尔没戴
白帽子,袍子上也没帽子。这侧的是谁的帽,风的又是哪门子的流呢?”
不过这位侧帽风前的独行主人,对他们的评议一点也不知道。忙得焦头烂额之际
,分部军务长又搬来一叠堆积如山的奏表名册,悉数堆在他眼前,面带慈祥的笑容,
拍了拍他的肩:“这都是要往你们营去的,你尽快筛选一下罢。”
屈方宁嘴里叼着个冷油酥馕,乍闻噩耗,几乎食不下咽。连夜筛选之时,见几份
申报册上,擅长一栏都填得极其简单,仅“擒拿围捕”几字。他心头一跳,翻过去一
看,果真是坎水部遮罗营士兵递交上来的。他手执表册思索许久,有意筛除那些个强
壮有力、无家室之累的士兵,反挑了几名体格普通、身手平庸之辈。选入之后,着意
亲厚,不要许多时候,已经能够勾肩搭背,说一些荤素不忌的笑话了。趁作弄新兵的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