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第一部)+番外 作者:孔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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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眷恋难舍之情油然而生。屈方宁心中一凛,垂下了睫毛。御剑也不上前,沉声道:
“那你看着路。别蹦蹦跳跳的。”屈方宁哼道:“你当我是猴子么?”御剑轻笑一声
,道:“谁说你是猴子?你是天上挂的那个。”屈方宁道:“行啊,挂得高高的,免
得给人轻轻地摘了去。”返身走出几步,只听御剑在身后笑道:“你听说过夸父逐日
么?就是眼睛瞎了,手足断折,鬓发苍苍,走不动路,也要把太阳拿到手的。”
屈方宁一听之下,几乎无法迈开双腿。只想回头看看他神色如何,却情知自己这
一停步,恐怕就再也走不脱了。当下硬下心肠,向山下逃也似的疾奔而去。路上果然
摔了一跤,回伯替他上完药,拍了拍他肩头:“通权达变,何为不受?”
屈方宁听他也道貌岸然地拽起文来了,有些啼笑皆非,又忍不住心绪茫然。次日
仍是漫天大雪,春日营上哨卡轮值,巡逻鬼城外围四十里。这一天北风呼啸,屈方宁
早晨一起来,便觉寒意刺骨,想到要在雪地里呆上四个时辰,只得将御剑送来的白貂
裘穿上了。又抢了乌熊两条狐皮围子缠紧军靴口,拈起车卞一双西洋进口的高级鹿皮
手套,只觉全身上下暖烘烘的无一破绽,于是体恤下士地挑了一条最遥远曲折的路线
。料想城外五里一营、十里一驿,也不至太过辛苦。孰料距鬼城越远,积雪便越深,
有的地方甚至没到大腿根处。一趟走下来,已经冻得不轻,连喝了两碗姜奶汤才缓过
气来。正要叫人烧手炉过来,一声马嘶,御剑已到门口。主帅在场,手炉、围脖、手
套、绑腿种种违规之物自然是不敢出世的。一众将士心中不停祈祷,可惜主帅非但没
有抽身而去的意思,还系上一袭黑貂大氅,与屈队长并肩同行起来。别人又岂有在他
身边久待的胆色,脚步越放越慢,距离越落越远,直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消失在茫茫
风雪中。
屈方宁耳听背后脚步渐趋遥微,终于归于寂静,即望着风雪一笑:“别人都怕了
你,不肯与你走在一起。”
御剑眉头微蹙地望着前路,闻言向他看来:“只有你不怕我。”
屈方宁想了一想,道:“别的时候还好。只你叫屈队长的时候,怕得最厉害。”
御剑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事,也笑了一笑:“好啊,这是找我要军衔来了。给你升
到副统领,你又不稀罕。”
屈方宁道:“将军何出此言?副统领有一个侍卫的编制,我正是稀罕得很。”扬
出他褐色的鹿皮手套,比了一下:“我的手一浸冷水,都要长冻疮了。”
御剑见他十根手指在手套包裹下修长漂亮,只有扭曲变形,并无隆起肿大,晓得
他又在装模作样,笑道:“你不想洗衣裳,也是有办法的。”向他脸上望去,见那圈
儿蓬松白毛将他一张脸几乎埋没,头上却是霜雪堆砌,责道:“你的大斗笠怎么不戴
了?”解下黑裘,高高张了开来,拢过他肩头,将二人头顶都遮住了。
屈方宁收在他臂弯中,心中回了一句:“自然是为了赚你心疼。”嘴唇一抿,向
他肩头靠了过去。
第50章 镜月
行至妺水河畔,风雪稍敛。黑裘下暖融融的,二人鬓发眉睫上的雪渐渐融化,冰
水淌入领口。屈方宁脖颈上的伞针状白毛湿得一绺一绺,向身旁御剑一瞥,见他端肃
的军服领口也已浸得透湿,即弯了弯眼角,道:“将军身居要位,何必跟属下一起在
这冰天雪地受苦。”
御剑右臂如山岳般护在他头顶,握在裘衣边缘的黑色皮手套上结了一层薄冰,闻
言也低头向他深深一望:“受什么苦?我是心甘情愿。”见前方河岸塌陷下一大块,
将他往一旁带了几步。
屈方宁侧一侧头,正在追思上一次御剑待他如此耐心是何时,见河床陷入白雪,
与周围连绵一处,如同一床松软的毡被。蛰虫荒草,皆在大被下温柔同眠。他心中一
动,道:“不知当年将军给我画的星盘,现在还在不在?”
这在水一方,就是他曾经从御剑学箭的地方了。御剑一抬眼间,见棵子坡上的娘
娘树已是寒枝挂雪,心中也是一阵柔情:“等来年开春,我陪你去找。”
这大树和河流放在一起,教人不能不想起巫木旗那颠三倒四的歌曲来。二人同时
记起他那粗豪的嗓门,只听御剑低沉道:“不知我的小云雀,明年春天回不回来?”
屈方宁心怀一荡,只觉他脚步就要停下,一瞥眼间,见右首积雪中做了一个不起
眼的雪井记号,心念一转,咦了一声,便向那处奔去。果不其然,只觉脚下一松,军
靴一沉,已经跌入一人多高的雪井之中。落下的一瞬间,背心似乎给人电光火石般碰
了一碰,却是迟疑了一下,任由他跌了下去。
这雪井直径不足五尺,其中都是松雪,倒也不致受伤。御剑来到井沿,见他艰难
从雪底撑起,笑道:“小猴子掉井里,捞月亮么?”蹲下身来,向他伸出手。
屈方宁故意板着脸,握住了他的手,靴尖在井壁中暗暗一使劲,就着下盘沉力,
将他整个人往自己一拽。
御剑似是没提防他来这一手,立即跌落雪中,几乎栽在他身上。这一下摔得甚为
狼狈,殊无往日沉稳风范。屈方宁头一次见他如此猝不及防,再也抑制不住,立即笑
了出来。背靠井壁笑了好一会儿,见御剑立足井底,眼色难明地看着他,这才讪讪地
收了笑,替自己开脱道:“我的手滑了一下。”见他目光不改,只得老实交待:“我
……跟你闹着玩的,你别生气。”
御剑这才换了笑容,温言道:“你跟我闹着玩,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凑拢过来,神色分明是想抚摸他的脸:“……现在想逗你笑一笑,可真不容易。”
屈方宁下意识往后一缩,御剑冰冷的手套碰到了他耳边,却是一沾即走,凌空跃
上井沿,将他拉了上去。
不过这一次到了他手里,就没得可逃的了。他的一只鹿皮手套不知失落在何处,
御剑便将他的手完全握在掌心,带着他往前走去。
屈方宁在他身后,眼睛不敢抬起来,只垂头看着深雪中的脚印。御剑脚步沉稳,
每一步都将雪牢牢踏实,靴底花纹在雪地上印齿分明。他呆看了一会,玩心大起,踩
着他的脚印小心地走起来,一路蜿蜒,瞧来仿佛只有一个人独行。
他玩得性起,浑然不觉前方脚步已经停下,鼻子在他宽阔的背上一撞,撞得甚为
疼痛。御剑立足回头,无奈道:“驿帐到了。”
屈方宁揉着鼻子,含混应了一声,猫腰往小小帐篷中钻去,见本应驻留门口的哨
兵踪影全无,地下一堆烟柴几乎燃烧殆尽,只余一挂黑烟,几粒红烬。他呛得咳嗽几
声,轻车熟路地从东面一条旧帐幔下抽出一包白炭,哗啦一声倒入火灰之中。正蹲在
地上鼓腮吹火,帐门给人敲了两下,御剑一手打起毡门,在风雪中笑望着他:“不请
我进来坐一下?”
屈方宁忙道:“将军请坐。”架起铁铣架子,烧上一壶冷油茶,见御剑颇感兴味
地端详底下的木炭,立即暗叫一声糊涂,诡辩道:“这是牧民见我们巡察辛苦……不
,是哈斯领主犒劳我们营的。”又挪一下屁股,挡住存货藏匿之处:“只剩这几根了
,再也没有了。”
御剑看他欲盖弥彰的模样,实在是有意思,唬道:“你慌什么?”
屈方宁强自道:“没有慌。”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砰塌一声,木炭轰然泄地,
连帐幔下也杈出好些。这一下到底无从分辨,只得认罪:“是我找军务处要的,不关
他们的事。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御剑靠他坐下,低笑道:“怎地这般老实守矩起来?换了从前,早就顶了一万句
嘴,撂脸走人了。”将冻得笔挺的黑裘掷到一边,坚冰一声裂响,砸出一片冰沫。
屈方宁心中说:“我不跟你讲从前。”也将白貂裘解下,仔细铺平烘干。近了火
气,才知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知觉,遂伸直了一双长腿,连靴子一起搭在火边。只觉脚
底有些灼烫,脚趾一动,才发现靴底已经磨穿,连袜子都冻住了。
御剑看得好笑,捉了他的脚放在膝头,向火烤了一烤,嚓一声将他厚厚的小牛皮
靴筒撕开,犹如撕纸一般。即道:“这靴子穿了多久了?皮子都磨绒了。鄙军几时是
这么苛待将士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屈方宁袜子也磨破了,对着火光胡乱晃了晃脚趾,道:“新鞋子太硬了,没有旧
的贴脚。”
御剑推起面具,一手握住他裸露出来的脚踝,闻言逗他道:“别人是衣不如新,
你是鞋不如旧了?”
屈方宁嗯地点了一下头:“旧的舒服呀!”
御剑看着他笑道:“我也是个旧的,你怎么不要?”
屈方宁想了想,道:“你的心不好。”
御剑道:“怎么不好了?你掏出来看过?”顺势牵起他的手来,往自己胸口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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