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之碎月 作者:蛾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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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禹走到一间雅居前,神色却是一顿,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竟有几丝情意流转,他抬头,微微眯起眼看门口匾额上墨金潇洒的字──风铃斋。
良久,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檀香木匣子,动作间似有清清脆脆的声响自匣中流出。他看看手里的匣子,又透过圈著花圃的围栏朝里看去,良久,还是转身离开。
天绝山上带著山水清湿的风轻轻吹过,只掀起男子离去时的一片衣襬。
风铃斋的主人此刻正侧卧於软榻上小寐,梦境缥缈,忽而醒来。
茫然地眨眨眼,只依稀记得梦中有人一身玄衣,站在伸手不及的地方,四周笼了层水雾湿气,他走近些,那人便远些,他站著不动,那人也就一直在那里……
铃钧坐起身,腰间系垂的一串银铃随著他的动作,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如山泉淙淙敲击卵石,声音清脆动人。
铃钧走到门口,打开门,正要跨脚出去,生生停住,然後收了回来。
门口地上摆著个小木匣子,雕工精致,规规矩矩地摆在距离两边门框等分的正中间,他跨哪只脚都不会不小心踩到而绊倒,离开门口的距离又正好让他一眼看见。
铃钧嘴角微微一弧,低下身将木匣子拾了起来。
木盒子里放著大大小小数十只工艺不同精致漂亮的银铃,看它们静静躺在盒子里,在日光下折射出柔淡的光芒,似乎能看见,送来的人是如何一个个挑选,捻在手里把玩,然後小心收在盒子里。
铃钧将盒子盖上,嘴角弯著一抹动人的笑,转身朝房间里走,短短几步路步履轻盈,白衣飘飞,腰间的银铃晃出一串略有些喜悦的清脆声响,在风铃斋外轻轻回响。
这一切,点滴不漏地落进那个站在不远处大树後的人眸眼中,满含深情。
藏情之碎月 第三章
凌青和阮素雪在小镇上逗留了一、两日便又上路。
阮素雪一直凶著张脸,於是凌青也不敢和她说话,只是乖乖坐在前面驾著马车。
凌青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在一个大夫面前,更同时是一个将要为人母的大夫面前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也难怪人家要生气不理他。
何况阮素雪甚至都说,你既不要这孩子,生下来给我,我便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你们一心一意要保护我和靖越的骨肉,但是对著自己的孩子怎麽就能狠得下心?
凌青没有回她。
不是他心狠,只是,这份不见天日的感情只有他一个人深藏著就好,这孩子不该来的,是一个错误,而他唯一能挽救的方法,就是不再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想到这里,凌青手摸上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感受那已经在自己身体里扎根生长的微弱存在,但也许时日还早,所以什麽动静也没有。
一路上人迹罕至,走走停停了几日,冀州与豫州的交界处,那里有一个较为繁华的驿城。
凌青在客栈里整理完行李,看看天色想去叫阮素雪出来吃饭,刚转身,便见阮素雪端著一碗什麽推门而入。
阮素雪的脸色依然冷冰冰的,也不说话,端著手里的东西径直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桌边,然後将手里的碗搁到桌上,「这是给女子用的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效。」
凌青望过去,稠黑的药汁在白瓷碗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他当然明白那是什麽……
阮素雪只是静站在一边看他,凌青垂著手缓缓走到桌边,然後低著头紧紧盯著桌上那碗东西。
「喝了它,孩子就下来了。」阮素雪冷冷说道。
凌青并没有立刻伸出手去,只看著那碗腾著白烟的汤药,犹豫了一下才端了起来,却彷佛有千斤之重,端著碗的手像控制不住似的,抖得非常厉害。映在墨般乌黑的药汁里的脸因为水面的震颤而显得扭曲。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旁敲侧击:喝了它,孩子就没了,喝了它,和燕云烈的孩子就……
声音回荡的同时,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六年前在驿道上的初会,六年後在尘山下的初识,两人去寻药师这一路上的玩笑打闹,拾君山下听他讲述那段感人的故事,以及天绝山上那些时日的肆情挥纵。
端著药碗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汤水泼洒出来,在他的白衣上如墨晕走、点点化开。
凌青在心里不停地说著:对不起,我不能留你,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留下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汤药递到唇边,蓦地感觉一阵强烈的不愿从心底漫了上来,顷刻有温热的液体满上眼眶,眼前弥漫在一片白雾中,连本该平静的肚子都感觉到里面几下微弱的踢蹬。
你也不愿意?
但是……
凌青咬了咬牙,猛地抬头张嘴,手一倾──
苦涩的液体顺著喉咙冲下去,倒得太急太快,很多从嘴边溢了出来,凌青被呛得一阵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视线落在倾倒在桌上的那个碗上。
白瓷的碗已经空了,残余的药汁正沿著碗壁蜿蜒而下,宛如泪痕。
嘴里充斥著药草的苦涩,凌青愣愣地看著碗,意识到,孩子马上就要不在了……他和燕云烈的孩子……
凌青蓦地用手捂住嘴,脸上露出似不敢相信的表情,摇了摇头,支撑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一样,身子一点一点往地上滑……最後整个人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间,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一直在旁冷眼看著的阮素雪,到了这会儿才走上前去,微微弯腰。
「凌青,你可有一丝後悔?」
凌青摇了摇头,但是肩膀颤得更加厉害。
他怎麽可能不後悔?
他後悔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那是他的孩子啊,虽然来得有点莫名,但终究是长在他身上的一团肉。
正如阮素雪说的,自己千里迢迢为救别人妻儿拼命,却这样残忍自私、擅作主张剥夺自己的孩子活在这世上的权利。
只因他不敢去面对这份感情,只因他一想起燕云烈这三个字就怯懦退缩痛苦不堪。但是燕云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麽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阮素雪依然半低著腰,「凌青,但是你的反应一点也不像是不後悔的样子……」
凌青的身体重重一颤,像被雷击中,然後缓缓抬起头,眼角红红的。
他抬著头就这样看著阮素雪几乎看到失神,半晌才张嘴,似为艰难地发出声音,沙哑不堪。
「我悔的……祈夫人……」凌青的声音满含绝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後悔的……但是……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根本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叫凌青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叫凌青的人念著他想著他喜欢著他,甚至和他行过云雨之欢,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还有个孩子存在!」
到最後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他已经不怕被阮素雪知道,也不怕被人嘲笑,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舍弃,这世上还有什麽可以值得他维护的?
阮素雪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凌青的脑袋,「傻孩子……若你有一分後悔,也不枉我将药给换了……」
凌青水湿的眼眸茫然了一下,紧接著光彩一点一点凝聚起来,逐渐明亮,最後驱散悲痛与悔意,同时,还包含著深深感激。
孩子终是留了下来。
凌青婉拒了阮素雪收养孩子的提议,说自己会找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然後带回挽月山庄。这是他凌青的孩子,将来便是挽月山庄的少庄主,他要看著孩子长大,虽然也许都没办法给孩子一个母亲,但是,他会努力做一个最好的父亲。
对於他的决定,阮素雪没有多说什麽,那个在大漠里掀下斗篷腼腆浅笑的青年,已然成熟了许多。
转眼秋末,落叶萧索,擎云山庄里也免不了染上几分凉意。
一个小厮端著茶水打廊上经过,山庄颇大,从东头到西头能走几盏茶的工夫,但是做的时日久的也摸出一套快捷方式来。小厮前脚正要迈进瀚苑,冷不丁地被人揪住後领给拎了出来。
「做什麽?做什麽?」小厮恼道。
「嘘──」将他拎出门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不想活了?!安阳王在里面和庄主谈事。老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踏进瀚苑,否则──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厮吐吐舌头,连忙转身,因为曾有先例,所以知道这事可不是玩笑。可那安阳王偏就奇怪,不仅时常来这里晃悠不说,还老喜欢在他们庄主的卧房里谈事,难道庄主的卧房里有什麽特别的?
两个下人匆匆离开。
此时瀚苑的厢房,隔著门,传来一声深重的喘息。
房间里,缕缕青烟自燃著檀香的金蟾紫砂香熏炉里冉冉而升,温沈的檀木香里混著一股浓浓的情味,床榻上两条人影交迭,衣衫半褪,呈现一幅旖靡的景象。
东离暮云双膝跪在床上,手腕被一根小指粗的红绳缚住吊起,上半身被迫悬空只余双膝著力。此际他发髻松散,眸眼紧闭,赤裸的胸膛上布满斑驳的红痕,亢奋与痛苦交织的表情,扭曲了那张本来十分俊逸的五官。
身後鞑伐之人一手绕到他身前,虎口卡在他的喉口上,微微收紧。
「嗯──唔!」透气不畅而带来的窒息感让东离暮云不由地绷紧了身体,这一举动正是身後之人所需要的。
安阳王另一只手支在床上,身下狠狠抽送了几下,低吼著将灼热的情液尽数泄在东离暮云身体里。
发泄过後,安阳王才松开掐著东离暮云颈脖的手,疲软的欲望滑出东离暮云的身体,顶端还连著一丝细线,汩汩白浊顺著东离暮云的腿根流下。
安阳王看了一眼,似餍足地勾起唇角,俯下身在东离暮云的肩头咬了一口,十足十地咬下去,松开时留下一枚渗血的牙印。
东离暮云只低著头喘气,手上的束缚一松便整个人跌在榻上。虽然在刚才的情事里他也泄过两回,但是於他,这更像是受虐,而非寻欢。
安阳王抓起一块帕子,简单擦拭了下自己身上的汗水和体液,施施然地穿回衣服,「派去的人带了消息回来,说在豫州见过他和个大著肚子的女人在一起,但是没跟多久就失去了下落,看来他还够小心的。」
东离暮云趴在榻上不作声,半晌才开口,嗓音喑哑,「他不告诉我下落自有他的用意,王爷操心过度了。」
安阳王勾上玉带勾,已然恢复一派衣冠楚楚,神清气爽,眉目含笑,「本王当然不爱操心……」顿了顿才续道:「本王只喜欢在榻上操如今的武林盟主。」
东离暮云似没听到他的话,面色平静地起身,整理衣衫。
「知道霍贤为何要杀祈靖越并要斩草除根?」安阳王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
「生怕祈家後人日後找他报灭门之仇。」东离暮云平静说道:「但是他作恶多端,就算祈家人不去找他,也终会有报应!」
安阳王用杯盖撇开茶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你猜错了,祈家有个秘密,霍贤从祈靖越口里套出来後,以为杀了祈靖越这秘密就再没人知道。
「但是,他没想过,祈靖越一介驰骋沙场浴血多年的武将,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敢仅带二百精兵夜袭敌营的人,怎会屈服在区区刑具之下?但是等到霍贤想明白的时候,祈夫人已经在被流放的途中了……」
东离暮云手里的动作停了一停,眸眼微敛,思忖了一下,然後继续穿衣,沈默不响。
「知道这个秘密是什麽吗?知道霍贤为什麽这麽看重这个秘密?」安阳王手撑著膝头好整以暇地看他,「你不想知道吗?」
没等东离暮云开口,安阳王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想知道的,东离暮云,事关朝廷的事你一定想知道,说不定本王前脚刚出了这门,你後脚就立马让人去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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