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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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落梅冰蒸糕,最是人间第一味,不知秦公子有没有兴趣赶去看看潮汐日月楼的日出,顺便品尝表酥里滑,入口即化的二品梅花糕?"
笑吟吟地看着那人的表情僵滞了片刻,随即又盯了自己半晌,眼神中带着睡眠不足的怨恨,想必心中也经过了剧烈的挣扎,终于道:"我去。"隐隐有磨牙的声音,让慕容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初见,为了让他与自己同路而利诱他时,那人也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而又舍不得放手的有趣表情。
天未泛白,只隐隐地显出一层薄蓝,远处江上的渔火尚随着江水浮动而微微地上下摇晃着,映得深黯的水面也荡起丝丝灯光的涟漪,周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寂静。
那人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由着自己带着走向江边,等到脚步停下,才缓缓四顾,现出茫然的神色,又转首望向他。"江边?"
慕容颔首而笑。
那人奇怪地看着他,"去潮汐日月楼需要乘船?那里不是离这不远吗?"
"潮汐日月楼有三绝,新笋,四品梅花糕,还有一样,不是菜肴,而是在潮汐日月楼上看日出,但是在楼上欣赏,不如泛舟乘兴而至,一路看着朝阳冉冉而起,岂非绝妙?"
那人想了想,有点怵然地望一眼冰寒的江水,这才点点头,露出痛下决心的牺牲表情。
"好吧,反正我也只是为了那盘梅花糕。"
慕容酝酿许久的诗情画意被打击了一下,不禁有点哭笑不得。
"那走吧。"
吩咐了同样睡眼惺忪的艄公开船,回头看看那个刚上船不久坐在船头又开始打瞌睡的人,顿感无力,然而说到底自己也是罪魁祸首,慕容万年难得一见的愧疚感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微微萌生,不由思忖起今后是否该有所节制的问题。
走过去轻摇醒了他,慕容有些无奈,眉宇间染上一丝几不可见的宠溺。"这里风凉,别睡。"
"知道了。"那人打了个呵欠,神智看起来终于清醒了些,左右看了几眼。"今天江上怎么似乎特别冷清?"
慕容抛过去一个你后知后觉的白眼。
"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夜因为闹岁而晚睡的人们自然现在还没起来,艄公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哦。"淡淡地应了声,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反倒是慕容被他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
"以前的除夕,你是怎么过的?"
"除夕?"那人侧首想了想,露出微微的笑意,却也藏着淡淡的神伤。"从前轻盈还在的时候,每年的佳节都会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手艺让菜不管是除夕还是中秋都令人垂涎三尺。"
其实自己的童年也不见得有多么让人值得回忆,母亲满含着对父亲的思念和怨怼而死,而早熟的他不会去羡慕寻常小孩所追求的那些放纸鸢燃炮竹的快乐,继承了擎天门少主这个令许多人歆羡尊崇的位置的同时,也继承了慕容家几代所谓复兴天朝的责任,虽然随之年岁渐长,他对先人这种不切实际,且极费时日的愿望不屑一顾,所想的,只是如何来更好地运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利和野心。
然而那些毕竟不是活物,只是冷冰冰的,可供消遣的东西,真正令自己想要握住一辈子的,却是眼前这个人。
手心紧了一紧,随之传来温暖,那人朝他淡淡一笑便放开了手,但想要传递的心思却已在那一瞬之间彼此了然。
如此,足矣。
随着小船缓缓划开水面前行,天色也愈发明亮起来,由远处山头那一点绚丽开始,光轮冉冉而升,由橘黄,灿黄而至耀眼的金黄,暖和却不灼人的晨曦将万物点上层层碎金,华丽而雍容。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那人回过神,伴随着长长叹息般的赞叹。"前人诚不欺我!"
"现在不想睡了吧?"
慕容莞尔,无比促狭,仿佛若是一天不调侃个两三回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人毫不介意,摇头晃脑笑眯了眼。
"如果有一盘梅花糕和新笋摆在前面任我享用我想我会更清醒。"
"梅花与笋本就不是生于同一个节令,你这个愿望只怕神仙都满足不了。"
失笑地打断他的奢望,将人拉上了楼。
二品梅花糕最主要的食材梅花来自于潮汐日月楼后面的一株梅花,本来默默无名的梅花因为当年天下第一人楚梦归的一句话,"高洁傲雪,犹胜三品殿上官",而被澹武帝慕容云思钦点为二品,自二品梅花衍生而来的二品梅花糕之名由此一锤定音,成为闻名遐迩,冠绝天下的一道点心。
能够在新年伊始看着身旁那人细品着口中美味的满足神情,慕容微微一笑,谁说不是一种最好的兆头?
-完-
《曾是惊鸿照影来》
外传--梦归之初遇
1
慕容云思一直认为那次初遇,和那初遇以后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致。
在很多年以后,两人都不再年轻,他在病榻前握着那人的手托孤时,脑海中仍然不时地回荡起那幅情景......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此时,正是圣天王朝庆历四十一年。
庆惠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不单由于其所出之膳食天下一绝,更因为它四面环湖,除了一条连接岸上的石道,简直是凌空破水而出一般,和风来时,帘纱萦轩楹而动,若是俯而望之,更可一收翠湖之景,波水粼粼,小舟轻划,便是一幅烟云氤氲的泼墨山水,莫怪四方高朋慕名,座不虚席了。
现在还是晨曦初起之前的时候,庆惠楼中冷冷清清,少了铮铮的琴声和谈笑的客人,反倒有几分清静无扰的景象。小二难得可以打个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也不见掌柜过来呵斥他。
"公子,这么早这里只怕还没开始做生意吧?"清清爽爽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清凉的早晨听起来也分外舒服。
小二却被这句话一惊,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抬头一望,有两个人正踏入门槛。
为首的一身黄衫,手握折扇,人生得俊俏,看上去也是贵气得很。后面那一个也是长得端正,打扮清新,看起来是侍从模样。
"人家既是打开了门,又岂会不作生意。"黄衫人应道,声音不大,自有一股沉稳。
一听这话,他揉揉睡眼,赶忙迎上前陪笑,"怠慢两位了,现在虽然早了点,也还是有做生意的,二楼风景更好些,请随我来。"
那黄衫人被小二引上了二楼,赫然发现整层空荡荡的,惟有靠窗处坐着一人,正悠闲地缓品清茶,脸微侧向外,似乎是欣赏景色,因而看不清他的容貌。那人斜斜靠在窗边,单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有了一种慵懒的优雅,令人不由想起魏晋前朝时的名士。
小二注意到他的凝视,边解释道:"那位楚公子是咱们庆惠楼的常客,无论是否出门远游,每到时令,总要这里尝尝鲜,这不,这几天也常来。"
黄衫人目下微敛,没有说话,旁边的侍从却似乎嫌他话多,打发了小二:"上一壶香茶和几碟糕点,不用你招呼了。"
"好的好的。"小二笑着,腾腾下了楼去。
黄衫人径自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好就在那楚公子对面。
视线掠过那张脸时,连阅尽美色的他也不由微微怔了一下。以前读尽古人书,今日方知"面如冠玉"四个字的含义,先前只觉得他举止雍然,气度尔雅,现在看来若是配上这张流光溢彩的脸庞,怕也不逊明月几分。只是那人虽姿容整丽,眉宇之间却自泛着一股淡淡的倦意,仿佛看尽千帆的沧桑,然而在眼角处又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异常矛盾又出奇地谐调,让黄衫人无端地心一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人像是浑然没有感觉到黄衫人的注视,径自欣赏着楼下的景致。见他如此专注,黄衣人亦不由转过头,俯目四望,除了几只早起的鸭子在聒噪地拍着水外,什么也没有,值得他看得如此入神?
"公子,我们要找的......"身旁的侍从急急道,却被黄衫人制止了。"看景不在景,而在心。"那人忽而开口,没有转过头,带点懒洋洋的语气,却像极了那低吟的金石之声。
黄衣人眨眨眼,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亦笑着答道:"阁下说得好,可惜我心不在此,景致再好也入不了眼。"
"哦,既是俗人,就不要玷污了这片大好景致。"依旧是慵懒的语气,甚至连眼睛也是微闭着的,晨曦从窗口斜照进来,将那长发和大半面容笼罩在一片金黄色下,看得黄衣人心中一动。
这简直是有些挑衅了,却很像狂士出言无忌的作风。黄衣人制止了侍从急欲出口的呵斥,依旧笑容不变。"因为是俗人,才要来这种仙景熏陶,希望沾点仙气。"不亢不卑,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化解了。若是此时那人发怒,便也成了他口中的俗人了。
青衣人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
黄衫人也自大大方方地任他评估,顺便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慕容云思,未知公子大名是?"
那人托着腮,不答反问:"我从未在江南见过你。"
黄衣人笑答:"我从北方来,找一个人。"
"公子,你......"侍从急道,像是怪他把行藏泄露了。
那人也为他的老实微微怔了一下,这回嘴边带了点兴味的笑意:"我姓楚,楚澹武。"
"楚公子不介意我们同一桌叙话?"慕容云思打社随棍上。
楚澹武微微一笑,"我要走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手搭在横栏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子轻轻一俯,人便失去了踪影,只余下那宽大青袖划出的优美弧度还在慕容云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公子爷,他的武功很高!"一旁的侍从陈启低呼。
"哦?有多高?"
"只怕在江湖上排名五位以内。"陈启算了算,提出最保守的估计。
慕容云思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语,将那个名字在心中回味再三,楚澹武,澹武么......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所谓的初遇,毫无情趣可言,有的只是两个人互相评估,互探底细而已。
许多年以后,当慕容云思很得意地说起那次初遇,认为楚梦归是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答曰"我是想激怒你然后把你踢下楼的。""为什么?" 慕容云思不信。"你记不记得你那时老在笑?""记得啊,"慕容云思抚抚脸皮,"难道是我笑得太好看了,你嫉妒我?"那人依旧懒洋洋地望了他一眼,为他多年不变的厚脸皮惊叹。"太恶心了。""什么?""你的笑容太恶心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结论,那人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留下自尊心严重受挫导致几天难以成眠的慕容云思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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