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记Ⅱ 作者: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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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两个小鬼头还不领情,露出一副「看吧,我们果然说到你的痛处」的表情。龚修文伸手抹了下脸,把那口怒气生生吞回肚子里,然后扯开笑脸,「那两位聪明可爱讨人欢喜又深得皇上宠幸的福公公能否告诉在下这宫里有谁既懂西凉文又皇上身边值得信任人?」于是龚修文在再一次接受了这两个小鬼鄙视之后得到了答案──宣王。
偷龙记Ⅱ 14
发文时间: 01/19 2010
龚修文让刘瑞请来了宣王和端明阁学士郑砚。宣王懂西凉文字对西凉国事也比较了解,郑砚本来就在调查城北那座宅子,龚修文这里也调查了一部分,加之手里这封盖着西凉王印信,几个人拼一拼,也许能凑出个始末来。但龚修文并不打算先让宁玥知道,凭直觉,觉得这一切背后真相可能非常令人难以接受。宣王和郑砚来之前,刘瑞避重就轻和他们说了下龚修文的身份以及他和宁玥的关系。宣王长期待在军营,这样的事并不觉得奇怪,郑砚进门时不动声色将龚修文上下打量了圈,但眸光清凛,表情也极为淡和。省却了客套和寒喧,几人一坐下来便直奔主题。「皇上两度遇刺,藏在冷宫里密道,京城北郊外宅子和汉人打扮西凉人,还有在丽妃寝殿里找到太子印玺……这些其中一定有必然联系。」龚修文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笺,「这是在北郊那所宅子里找到,而那所宅子里也确有一条密道入口。这原本应该和丽妃那里印玺放在一起,但用的都是西凉文字,所以还请宣王看一下。」刘瑞将信笺转递给宣王,宣王接过后并不急于打开,而转向一旁郑砚,「不知郑大人对这些有何看法?」郑砚皱着眉,脸上依然透着重伤未愈苍白和虚弱。想了想,而后开口,肃然清冷声音响起,「从王爷讲述关于昶安太子身世,宫内发生这一切,以及修文公子在丽妃寝宫找到印玺……下官不得不担心,这些事是否最后都直指向咱们太子……」
郑砚一席话,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倾刻凝重起来,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了和郑砚一样的揣测,但若一经证实,事关重大,不仅关乎皇家,也关系到整个江山社稷。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宣王拿在手里那封信笺上,也许真相就在这里面,但可能他们一辈子都不应该知道。
宣王抬起头来,一向随和的脸上却也露出肃严表情,「本王希望你们都可以退下,让本王一个人把信看完。」龚修文,刘瑞和郑砚彼此看看,先后从椅子上起身。有些时候君要臣亡并不仅仅因为背叛或犯下不可饶恕重罪……
「王爷……」郑砚还想说什么,被宣王抬手制止了。「为了皇兄和这个天下,本王应该……」龚修文什么都没说,走到门口开下门来,抬脚正要跨出门槛,蓦地一片明黄衣摆落入眼帘。
不知道宁玥在外面站了多久,但从他阴沉的脸色以及被吩咐守在门口不让外人靠近的福喜福祥两张苦瓜似的脸来看,能听到的宁玥应该都听到了,暂时还不能让他听到的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什么事,要瞒着朕在这里商量?」一开口,四遭温度骤降。一众人跪在地上皆都不语,宁玥走过去在案后坐了下来,似是怒意极大,见所有人都一个鼻孔出气打算蒙混过去,一掌落在桌上,「难道在你们眼里,朕连知晓自己事情的权力都没有?」宣王微微侧首看了眼跪在身后的龚修文,接着回过头来将那封还未打开的信笺双手递出高过头顶。福喜走下来接过那信笺转身呈给宁玥。宁玥接过那封信笺,只觉有一股凉意从指尖透来,顺着经脉一点一点攀爬上来。在静宁喉咙里找到和小太子身上挂的一模一样的半截玉环,出生不久便夭折但已有太子印玺的西凉皇子昶安,还有丽妃的刺客,冷宫里的密道……
宁玥微微眯起眼,取出信,一点一点展开……
皇妹克依玛亲启……
抬头几个字让宁玥心口咕咚一声重重一跳,捏着信纸手微微发抖,尽力忽略那已蔓至胸口寒意,宁玥接着往下看去。皇妹克依玛亲启,感谢上苍保佑,赐吾西凉如此良机。皇妹已假孕八月,而林贵人离生产还有数月,为谨慎也为不辜负上苍赐予如此良机。孤将派亲信送昶安至皇妹身侧,他日若让昶安继承大统,则天下尽归西凉所有,皇妹过去所受之委屈也将尽得回报。随信附上本为昶安准备的太子印玺及半截孤一直随身配带之玉环,以为将来正其西凉皇族正统血脉与身份。孤之亲信将长留于京城,助汝一臂之力,望汝不负孤望。孤于此静候佳音。……
龚修文偷偷抬眼,视线落在宁玥拿信纸的手上,只见那只削瘦修长的手一直在抖,越来越厉害,最后几乎快要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皇上……皇上?」福喜在一旁小声唤了两下。宁玥脸色煞白,只觉手脚冰冷,背脊上还起了一层冷汗。深吸了两口气,想驱散盘绕在胸口冰寒,却不想一股温热液体涌上喉口,克也克制不下去,一张嘴便一片血腥血红喷溅上那封信,紧接四周都陷入一片红色之中,跪在地上人都扑到面前,惊慌失措地喊着什么,但什么都听不见。宁玥看到那人站在下面看着自己,脸上说不清怎么样复杂表情,想再看仔细些,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偷龙记Ⅱ 15
众人手忙脚乱将宁玥送回怡心殿。太医请过脉后说皇上急怒攻心,让刘瑞嘱咐下去所有人说话都小心些,别再刺激到他,也别惹他生气。那封信一直被宁玥攒在手里,等到刘瑞好不容易从握紧手里取出来时,那封信已经蜷成了一团,上面墨迹业已被汗水和血糊成了一片,辨不太清写了什么。宣王接过后径直放到烛火上烧了,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从宁玥的反应来看,他们原先的猜测已接近了真相。而他们无需知道这个真相有怎样的来龙去脉,只要心里明白,能让宁玥反应激烈至此,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晌午时分福祥来报,皇上已经醒了,但屏退了殿内侍者说暂时不想被人打扰。众人只能在御书房外头继续等,过了晚膳时辰宁玥依然没有动静。宣王建议大家也回去早些休息养足精神,也许明日宁玥会传众人商议对策。众人皆都没有反对,各自散去,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深邃夜空里飘着大朵大朵厚重浓云,随风流动,时不时压住月色。次日宁玥没有早朝,福喜福祥在怡心殿门外唤了半天,依然只有一句没得吩咐谁也不要进去。
宁玥过于反常的举动,让一众人脸上皆都挂上了担忧,谁都放心不下,但谁也不敢违抗宁玥的旨意,或者说,谁也不知道擅自闯进怡心殿后若惊动了宁玥会发生怎样事……御书房门口,几个人转来转去转了一整日,都略略显出些焦躁之色。最先按捺不下得是宣王,一掌拍在廊柱,转身就朝怡心殿去。「王爷您别……皇上不让任何人进去。」福喜和福祥也顾不得礼节,只拦着宣王不让去。「本王总不能眼见皇兄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不吃不喝整整两天一夜却无动于衷!」「但皇上……」「让我去吧……」龚修文一直站在一旁没出声,见那边一个要去一个又不让,走过去道,「你们要担心惊扰圣驾又害怕皇上把自己关在里面出事……」手指了指上头,「我可以从上面悄悄进去看一眼。」
怡心殿内没有点灯,宁玥静静躺在龙床上,一动也不动。从醒过来之后,他便一直清醒着,睁着眼睛看着龙床床顶。和丽妃没有任何感情,和丽妃大婚那晚情形也因为喝醉了记不太清。但第二天确实和丽妃睡在一起,不久之后从李兴口中得知丽妃怀上了龙种。对于子嗣,他还没考虑到这一点,但那个时候因为有龚修文扔下的话,对于这个来得有些早的孩子还怀着欣喜和期待,好像要为自己争一口气那样,让那个人看见,自己会如他所愿和自己子孙将这江山世世代代延续下去。但这个备受期待的孩子不仅没有自己丝毫血脉,更是一场精心策划准备从自己手上夺走整个江山阴谋中重要角色!最讽刺的是──揭穿这个阴谋的人就是那个祝愿自己和子孙陪着江山千秋万代的人……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失败者,不英明也不神武,还容易被感情左右决断……
真的觉得很累很累,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想逃,想要离开这牢笼一样地方。一直以为自己毕生都会以成为一个明君而努力,却不想会有一日发现,原来坐上那个龙椅就会成为天底下最没有自由人,而让明白这一点……就那个人。自己主宰了这个江山,而自己命运又主宰在谁手里?宁玥抬手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冰冷的鞘,没有一丝人情的利器。用双手握着,而后缓缓抽出来……
铿铮响,嗡嗡地撞击耳膜。若除去丽妃和昶安,西凉一定会借此再度发兵,若不除,便将这江山拱手送人。进也难,退更难,思来想去唯有此下策──两相共殒,玉石俱焚!
昨日便写好了给宣王密诏,自己死后,丽妃和昶安杀无赦,对外言称刺客所为,而王位则传于宣王宁毓。银亮剑身在自窗棂透来疏光下犹如镀了一层霜华。将剑尖抵上心口,剑身上寒气穿过薄薄中衣透到皮肤上……
仔细想想,也许解决丽妃和西凉方法还有很多,但此刻只想用这一个,只因死对于来说唯一解脱,也从这个牢笼里离开唯一途径。黄龙墙,琉金壁,层层叠叠宫阙楼阁,高耸不齐飞檐与抖拱,终于可以去看一看宫外世界了……闭上眼,手猛得施力往下摁去──「你做什么?」手腕被人用力拽开,匕首从手里飞脱甩掉落在床前大理石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干巴巴声响,在空阔寝殿内暗暗地回荡着。除此之外,寝殿里便静只剩下了两个人喘息。龚修文觉得自己胸口里那砰咚砰咚剧烈跳着东西就要跳出胸膛从喉咙口蹦出来了。要再晚一步,等着便只有帝逝丧锺。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什么事促使要选择死来解决。记忆里就算再如何挫败再如何折辱,都不会放弃维护身为一个帝王的尊严。于是对于宁玥如一个失败者那样躲在自己寝宫里偷偷自杀的行为,龚修文心头冉起一阵怒意,但依然竭力克制自己语气,「皇上,王爷和郑大人都很担心,有什么事不能先传他们一起商量?」宁玥嘴角抖了抖,然后轻笑起来,笑过之后直愣愣得看着眼前人,「你是回来看朕笑话的吗?」
龚修文略一皱眉,「皇上,草民只是受宣王所托进来看下皇上您的情况……」「你骗人!」宁玥有整整两日粒米未进滴水未喝,却不知哪来力气将龚修文掀开,「你就是来看朕笑话的!看朕像个笨蛋一样被人算计,看朕养虎为患还毫无所觉!」宁玥情绪失控,任龚修文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外头刘瑞拍着门喊着「皇上……皇上……」就在龚修文分神时,宁玥捡起了掉在地上匕首又握在手中,「朕不会让他们得逞,朕不会让他们如意,就算朕保不住这江山,也不会交给他们!」这边宁玥狂躁的像被鬼魅附身,那边外头担心里面情况把怡心殿门板拍得砰砰震响,闹哄哄乱成了一团。龚修文见宁玥再又拿起匕首,知道光用劝不行了,便当机立断箭步上前夺下宁玥手里匕首将他拦腰抱起抗在肩上打窗口跳了出去。怡心殿后有个池塘,朦胧月色里水光粼粼,河岸柳枝垂曳,虽寂寥,但也颇有清幽之色。
龚修文抗着挣扎不休的宁玥到了塘边,道了声「皇上,得罪了。」便胳膊一甩。扑通──水花四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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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落水=落汤。。。呃,龙=肉汤,所以正在努力地向肉汤迈进>_<|||(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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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猝不及防被迫喝了好几口水,幸而水塘不算深,从水里站起来那水只到胸口。「冷静下来了吗?」龚修文蹲在岸边问道。宁玥低着头,肩膀微颤,发梢淌着水滴,模样很狼狈。迟迟等不到他反应,龚修文用手捋了些水轻泼到他身上,「怎么?傻了?一向很会算计的徽明帝,不知现下反过来被人算计,心里是何滋味?」虽然太医叮嘱过不要再去刺激宁玥,但在看到他方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后,龚修文肚子里确实掏不出什么温言软语来。更因着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看笑话的,如果自己真是来看笑话的,就该在大势已去的时候出现,而不是在这种时候。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龚修文弹了弹手指,又几滴水珠飞过去。「你很希望我来嘲笑你么,皇帝大人?不就是被人算计了一次,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吗?如果换作普通人,换作被算计了不下一次的草民,岂不早就去死上十八九回了?」
宁玥的肩膀抖越发厉害,隐隐从那里传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声音,似是正竭力压制着某些将要脱缰失控的情绪。但龚修文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不是要和子孙和这个该死的江山千秋万代下去么?现在只有子还没有孙,你就要打算放弃了么?果然啊……抢来的位子丢了也不可惜……」「住……口!」宁玥声音听来像从齿缝间挤出来。「难道被说中了痛处,皇帝大人?」「给我住口!」宁玥猛得抬手往水面上一拍,溅起的水花和终于暴发的情绪让龚修文收了声。「住口住口住口!朕没有儿子!也不会有孙子!那是别人的儿子,来取代朕将这江山收入他们囊中!所以你高兴了吧?满意了吧?朕处处工于心计,这次终于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什么子子孙孙,什么千秋万载,都快成别人的了!你不觉得很可笑?笑啊!怎么不笑?难道你不就是来看朕出丑失败然后等着朕在你面前痛悔那个时候没有跟你离开?」「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是这样。」「就是!就是!既然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你说走就走,一走走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还看似好心查这个查那个,分明是在取笑朕无能!谁要你好心?谁要你多管闲事?」「好好好,我坏心, 我多管闲事。」「所以你根本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草民是来看您笑话的,就算没有笑话草民也打算制造一点出来娱乐一下宫里严肃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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