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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芜之诗/白蕪之詩 作者: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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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为了抵债去当人奴仆,那根主心骨就不是他自个儿的了,只能说一不二,跟了好主子只能说是好命,可岂是意味着他能丢开那些分寸,甚至做了伤了主子的事?
  「我对红儿……只有兄妹之情,真要娶了她,对红儿才真是个蹧踏了。」岳峰没料到这实话居然能说得心底泛酸。当初允了霍君殊推了亲事的话是应得轻巧,什么救人于水火是菩蕯的事,可现下才知这些其实全担在他身上,压得他又沉又疼,连口气都喘不得。
  「……红儿?」
  众人这一声让岳峰一惊抬了头,是他那印象中那笑起来有对梨窝的小ㄚ头,就算现下看来满是愁容。生得称不上沉鱼落雁,可却清丽可人,说起话来像是嘴巴沾了蜜似的,在村里很是讨人喜欢,几年了,现在更是出落地亭亭玉立了。
  「这些个嫁妆……还用的上么?」红儿走向花婶道,每个步子都像是踩在碎石子地上,扎得人生疼,连那带着梨窝的笑都掩不住,像是自言自语,「郑家老爷……看得上红儿这些嫁妆么……?」
  婶婆们心疼地拥着红儿,没一个人忍心见这么一个讨喜的小姑娘受半点苦,岳峰又何尝不是如此,可看着婶婆们带着红儿离开前的目光,岳峰就知道在她们眼前,自己只会是个负心人了。
 
  ☆、13
 
  岳峰还是将那罐黑脂水给带了回去,连私下给婶婆们的念头也不敢有。他装了这么一罐是被王忠看在眼里的,从霍家田里所出的东西即便他揣在自个儿的腰包里,也终究不会成了他的,反倒成了贼,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哪怕再如何担心,他竟也只能头一偏,眼一闭,没见着就当做没事儿了。单是这么想着,他是连再回村子里见大家的脸面都没有了。
  在那之后不过几个日子过去了,奉天的天候像是一转眼便跳过了几个时令到了隆冬一般,花花白雪下下停停,霍家的院落里日日有家仆忙着铲雪,无奈雪铲了又降下,只得赶在降雪稍歇时在雪地清出个小路,一天总会有几个次来来去去地忙个没完。
  放眼望去一片银白是奉天常见的风景,过去岳峰只能挨着饿忍着冻,冬天一过仍保住一条命就已是万幸,何来心情将那漫漫白雪当成美景欣赏;而现在,他居然能有在屋里烤着火隔着窗看雪的闲情,心里是对村子里的事有什么放不开的,可得已在此吃饱穿暖,他已是不该再强求什么了。
  岳峰将眼从窗外移开,呼了口气,呼出了阵阵白烟,和烧开的水一个样的白烟。岳峰舀了些烧热的水进盆里,加了些冷水后以手试了试水温,觉得不烫人后才端进房里,霍君殊已坐在床榻拿著书边看边等着他了。
  说来当初随口说出练练手的话,至今每晚在霍君殊睡前为他烧水暖脚居然也成了习惯。兴许是体质虚寒,霍君殊手脚少有暖热的时候,天一冷就更别说了,总是冻得像块冰,将手揣在袖里又穿着厚靴也无用。岳峰不懂说漂亮话,对此虽是默不作声,但为霍君殊烧水暖脚的活儿却也默默地做了,见霍君殊喜欢,甚至几次揉着揉着便舒服地打起了盹,他也就这么做着到现在了。
  霍君殊见岳峰进了房,便放下喝到一半的凉草茶,前一刻还在看的书也给丢到一边,起身坐上了床榻,不仅嘴角是弯的,身也一弯便要脱了那双厚毛靴子,可见他打从心里地盼着;有次哪怕困到眼皮都撑不开了也不愿就寝,执拗似地坐在塌上等,可他人也不恼,反倒见了岳峰为他赶忙烧水准备的模样乐在其中。就像现在一个儿样。
  岳峰见此,只是放下水盆一面道,「别,让我来吧。」
  「听你的。」霍君殊撩起下摆,笑得美滋滋地。这是霍君殊每晚的此时一贯不变的表情。
  岳峰熟练地卷起他那宽且长的衣袖,显然已习于这身富公子装束少不了的宽大衣袖。在霍君殊拿到这身特别订制的华服又亲自为他穿上最外层的衣袍时,他就知道自己得去习惯这身,甚至要当成是长在身上的东西。若不是近来连日的雪使人寸步难行,他穿着这身出门定是会招人眼光的,村里的人就更不待提了。习惯这身华服简单,可要将他人的眼光视于无物却不是说做就做得到的。
  或许是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眉头微微一蹙,这也没让心思全在岳峰身上的人漏看。
  岳峰到霍家以来,就算几件华服上身,可还是执着似地当个认份的下人,也真将他那些个琐事也大都捡了去做,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而他偏偏就是那种哪怕岳峰为他做些小事儿都当做是种疼宠而欣喜万分的人,就算不当岳峰是下人却也被这么好好儿地服侍上了瘾,不自觉地全由着岳峰去了。
  说来这样的人自是从未主动开口向他要求些什么,唯一称得上的,便是和他那住了大半辈子的家有关。不管是方来时希望能回去收拾家当也好,想返家洒扫,不至于荒废那屋子也好,别说岳峰打从将会生黑脂水的田给围了后便明显有事揣在心里,那大半心思绕着生养他的家转霍君殊又岂会不知。
  「怎么着?瞧你的样子,有心事?」霍君殊轻声试探,就怕岳峰以为是自己服侍不够周全而紧张了。
  岳峰闻言是不由地压低了头,自觉有些欲盖弥彰,才一手佯装在盆里添些热水,心里踌躇着该如何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天冷,整个人都钝了。」
  霍君殊倒不意外,倒是岳峰什么事都往心里搁不知是因为顾忌自己是主子,还是向来如此,霍君殊只觉不好受,好似不管待他再如何好,主子依旧只会是主子,若是他不提便什么也不说,可即便是提了,也只管对他绕着圈子说话。霍君殊不着痕迹地叹了声,其中尽是无奈。
  「我知道围了你那块田是我让你犯了难。」霍君殊没将他那见不得光的心眼儿吐实,只捡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道,「我要是独独待那些对你好的村妇特别,霍家又该拿什么去管其它的佃户?说句不中听的,她们会不会食髓知味,拿其它的事儿索求也让我犯难,这谁也保不齐的不是?」
  「岳峰明白。」岳峰这话接得自然,连揉按着霍君殊双脚的手都没半分停顿,像是正因深谙此理,才将这些往肚里吞一般。
  霍君殊听着,好像他这一问是多此一举了。可心里不禁觉得岳峰愈是什么也不多提,温顺过了头的性子愈是会惹得他犯着急,心想自个儿定是被人唱反调惯了,不然就是他脑后不知何时生了根粗大的反骨。
  「我怎会不知道你一颗心是挂在哪儿?」霍君殊索性直白地说了,「所以我也早差人去打理你那房子和脂水田,清了雪还让田加了顶不被雪给埋了,还能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岳峰一惊地抬头,将霍君殊一脸被冷落而不甘不愿的脸看进了眼里,心头竟会因此起了震荡。
  霍君殊手里把玩着香袋一面自顾自地说,「可我就想想,你若要是说你的那些婶婆们吧,所以我也吩咐了人只要将那顶给盖好就是,别刻意收拾干净,硬是落了些废木头散在那儿,谁家欠柴火就去捡着用呗,反正她们看来就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怎会拘泥这是捡还是偷,这下总该不会有人在心里偷偷怨着我掐断了她们的生机了吧?之后我又想到那红儿……」
  听至此,岳峰是什么也禁不住了,几天来压着他的大石这全在这几句话中消失无踪,抬起单臂擦着眼,只因他管不住眼里直泛酸,全身打抖不停重复道着,「这些就够了……岳峰谢过少爷,谢过少爷……」
  岳峰是以臂遮了大半的脸,可霍君殊却彷佛从其中见到些水光,那因他而起的水光。水光落到了他的心里,滑到了深处,然后怦然跳动,连脸都像是此时浸在热水中的脚,泛起了片片的红。说是体质偏寒,可此时的红润气色看来却不像如此,整个人暖哄哄地,对霍君殊而言,岳峰似乎比房里那口炉子还有用。
  霍君殊不自禁地朝岳峰伸手,想让人放下手,好好地让他看着,却在岳峰的脸旁停了下来,确认似地道,「……红儿……我可就真是顾不了的了,哪怕我真能顾得起,我也真不愿意去顾的了。」
  「……已经够了,岳峰明白,少爷做的已经够多了……」岳峰摇着头,死活不让自己的丑态见人,甚至将脸埋在臂里更深了些,好使得传出来的声音听不出是为何而低哑。
  「……你真明白么?」霍君殊压抑着不停从内心窜出更漫延到全身的骚动,嗓音那般低沉,竟不亚于岳峰,「……我的心思,你是当真明白的么?」
  岳峰一怔,忆起了那天为霍君殊暖脚时的暧昧气氛,还没来的及反应,没被遮的半边脸已被霍君殊伸手轻抚,抬起遮脸的手臂被霍君殊以另一手轻轻地压下,岳峰泛红的双眼尽入霍君殊的眸中,看着他是心也跟着软了、陷了。
  至此,那窜及全身的骚动是再也压不下,霍君殊咽了口唾沫,呼出口的气息竟是如此炙热煽情。霍君殊双眸仅只半掩,只为了贪恋般地想多看岳峰几眼,抚着岳峰面颊的手没松开,倾身便是轻落下了吻;霍君殊那有如品尝什么珍馐般地神情,从眉、眼角、耳鬓一一吻遍,想以唇舌将半张脸的轮廓画尽似地,一丁点也不放过,直到吻上那因发怔而半启的唇。
  岳峰是怔了,更因着那细琐绵长的吻而发晕了。他明白,他心里明镜似地又怎会不明白,有时还真的希望他是傻的,可以把霍君殊待他的好视而不见,能够将那烫人的目光视于无物,甚至将那些个好当成是个笑话,笑自己真把自个儿当头蒜了,可现下这些吻,却让他连佯装犯傻都不成了。
  「……你这下真能明白么?」几个细吻方歇,霍君殊的唇离岳峰不过寸发,吐出口的不只是那些话,更有着烫人的气息,「……我对你就是这些个心思,你是真懂么?」
  霍君殊脸上情欲之色未褪,看得岳峰即便怔愣如块木头,爬满脸与耳根的红仍是骗不了人,霍君殊不等岳峰的响应,只是握起那厚实的掌,贴近自个儿的心口,低喃着,「用这手来听听……听到了么……」
  掌心触及的那一瞬,岳峰睁大了眼,霍君殊身上那层层衣袍彷佛失了用处,否则包里着的身子下那颗强烈跳动的心怎会如此真切,他的掌当下竟成了纸糊的门般,随时都能被跳得这般强烈的心给戳穿。
  见岳峰毫无挣扎,霍君殊更是放大胆了,握着那大掌的手是渐渐地从心口处移向下,所及之处,无一不感受到那阵阵的悸动,再向下,到了肚腹,甚至是再下方已撩起下摆的下腹处—
  岳峰这时一惊,抖地抽回了手,也才觉察霍君殊握着的力道不重,巧巧是让人轻易挣开的力度,一切只是他鬼使神差地由着人,直到—同为男人,他知道那不下于心口的烫热是为何,那种热,竟连他为霍君殊烧的那盆暖脚水还不及。
  「……水……凉了吧。」
  岳峰纳纳地道,两眼没敢乱瞥,只管盯着那盆水,可他耳没失聪,才会将霍君殊随口应了声给听得分明。
  应的那声音,竟是如蜜般甜。
 
  ☆、14
 
  当此时不该有的炙热在脸上游走时,岳峰看来是傻愣着的,一如给缚了手脚,不知挣扎为何物的,可心里那些个心思将他拉来扯去的却才是实实地挣扎。
  霍君殊欺上前时,那挂在霍君殊颈上的香袋在便他眼前晃着晃着。自从那回香袋不小心掉到田里,更差点被一把火连人给一起烧了时,霍君殊便把香袋给多系了条红绳挂在颈上,平时收在层层的衣袍子里,想到时便会掏出来在手上把玩,连睡时都没离开身。
  他没想到当时随手递上的凉草,竟会被如此珍视,甚至开始喝起他们这些喝不起茶叶的人所喝的凉草茶,入口的是称不上甘甜的味道,却冲着他笑得瓜儿甜、籽儿蜜。
  霍君殊吻着他时,他先是看着那爬满脸上的红是多么羞涩,后是实实地以自个儿的脸感受着可比房里那口炉子的热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那种红,和霍君殊某日酒醒时见到赤着上身的他一个样,那时是羞臊,这回却添了显见的欲念。
  在奉天大街时,霍君殊为他买了顶料子极佳极暖的毛帽,伸手为他拨了拨发时的双眼那样专注且温暖,一如为他方才握了他的手在那身子上游走之时,唯暖到灼了人。
  那时他分不清心是因毛帽料子好而暖和还是什么其它的,在为他穿上新袍子时他还是局促地闪着那人的视线得多,可这回整个人欺上,吻是小心翼翼地落下,带着柔情似水却又烫热如火,他的身闪不了了,可竟连心也是他勾不着地由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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