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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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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他背后腾起了几尺高的杀气,阴恻恻地道:“竟敢用这等锋利之物暗害你大哥,当真是狗胆包天。”
  所有人的心声简直要冲破胸膛、直扑到严宵寒脸上:你清醒一点!人家没想暗害他大哥,就想光明正大地打你!颠倒黑白也要有个限度啊!
  傅深举手掩口,强忍着笑闷咳了数声。严宵寒像是才想起有他这么人一样,俯身劝道:“别动气……大喜之日,本不宜多生事端,不过你我既然成了亲,夫妻一体,你行动不便,我少不得要越俎代庖,替你管一管这目无尊长、口出恶言的弟弟。侯爷不会舍不得吧?”
  他的语气温柔款款,话里的威胁之意却一览无余。
  做戏要做全套,傅深面露为难:“这……”
  严宵寒温和道:“飞龙卫手上有数,不会见血,小惩大诫罢了。”
  傅深犹豫片刻,怅然道:“那就依你说的办吧。”
  严宵寒满意地直起身,转向起身待命的飞龙卫:“侯爷的话都听见了?把傅小公子带下去,轻轻地打几板子,让他知错悔改就好。”
  熟悉飞龙卫套路的朝廷官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傅涯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打到知错为止,那就是不会停手,往死里打啊……
  如狼似虎的飞龙卫架起傅涯,把他也拖了出去。
  好好一场喜宴,搞得变故横生,风波迭起,让人觉得再多坐一刻都是煎熬。最惨的还是靖宁侯傅深,因为凶残跋扈的飞龙卫钦察使还不肯消停。严宵寒意有所指,一唱三叹地抱怨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才刚成亲,就要处理这一摊子糟心事,往后还不知要怎么纠缠……”
  飞龙卫平时制造冤狱、残害忠良时,用的花招手段不知多出几倍,严宵寒倒好,处理了这么两个人就过来表功请赏,还要变着法地暗示他“快来夸我”。
  傅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心里还是不可自抑地软了一下:“辛苦你了,贤内助。”
  严宵寒的目光陡然幽深起来。
  傅深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调侃引发了什么后果——不久之后,靖宁侯府喜宴上的风波在坊间迅速流传开来,经过口口相传和臆测加工,最终变成了“杀千刀的飞龙卫当着靖宁侯的面,辱骂他的母亲,殴打他的弟弟,最后还要逼着人家夸他贤惠!”
  太嚣张了!太无耻了!朝廷走狗又在残害忠良了!
  后话不提,眼下闹剧散场,该办的喜宴还是要继续。送走秦氏母子,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场上唯一健在颖国公傅廷义。
  与父亲和两个兄长不同,傅廷义自小身体羸弱,不是学武的苗子,每日只在房里闭门读书,毫无存在感,与家中人都不大亲近。后来兄长先后过世,在颖国公府急需一个人出来挑大梁时,也是由傅深领兵出关,分担了大部分压力,然后他才不慌不忙地站出来,继承了爵位。颖国公府与靖宁侯府分开后,这位有如透明人的国公爷更加深居简出,听说沉迷于修仙炼丹,连带着整个国公府也日渐式微。
  因有一大家子珠玉在前,坊间对这位三爷的评价就显得刻薄了许多。都说傅廷义毫无长处,全靠投了个好胎,这辈子光凭捡漏就能衣食无忧——他不是正求仙问道么,没准哪天他捡个漏,就能白日飞升了呢!
  不管秦氏如何,傅深对这位三叔始终是抱有尊敬的。无论是真的无心俗务还是有心韬光养晦,颖国公府这些年的低调都让傅深少了很多顾虑。
  他示意严宵寒将自己推到傅廷义身前,抬手行了一礼,道:“三叔。”
  侄儿大喜的日子,傅廷义穿的居然还是道袍。他近年来常斋戒食素,形貌清癯,颏下一缕长须,看上去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此前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视若不见,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默念道经,直到傅深叫了他一声,才微微睁开眼睛。
  傅廷义目蕴精光,语调缥缈:“不必拜我。你父母灵位,都在家中祠堂,你若有心,可自行前往参拜。”
  这话不知到底是对谁说的,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起身,袍袖一拂,飘然而去。
  这下子连飞龙卫看傅深时眼里都带上了同情:他们钦察使自小父母双亡,没有亲人,这已经够惨了;而靖宁侯这一家子亲人……还不如没有呢。
  好在傅深并不在意,他与严宵寒已在黄金台见过了长辈,余者不足为虑。人都走干净了正好,他也早就想走了。
  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等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严宵寒对傅深道:“这里留给下人收拾,你先到我府里去住。”
  他知道傅深对侯府没什么感情,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孰料傅深沉吟了片刻,竟然回绝了:“不必了。我早该跟你说,刚才一下子忙忘了:婚礼之后,我打算搬到城外田庄上去休养,回头给你写个地址,你若有事,可以到那边找我。”
  严宵寒瞳孔微缩,声音倒还平静:“刚成亲就别居?是我先前哪里招待不周么?”
  “没有的事,别多心,”傅深侧头,用眼角一瞥门外,低声道,“我带着一票北燕军呢,都住到你府上像什么话。”
  严宵寒心里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不那么堵了,只是眼底流露出深深的遗憾:“住一晚也不行吗?”
  傅深的小心肝“忽悠”一下,软的都快化了,含笑问:“这么舍不得我?”
  两人在红烛高烧的洞房里喁喁细语,一个刻意引诱,一个有心迁就,气氛旖旎得不像话。
  严宵寒道:“准备了点东西,想着等你回来,或许能用上……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虽然明知道严宵寒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一半,他那貌似真诚的落寞与惆怅有一多半都是在演戏,傅深还是忍不住妥协了。
  “一番心意,怎么能叫多此一举呢?”他握住了严宵寒的手,诚恳地道:“没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既然如此,那今晚就叨扰了。”
  严宵寒垂眸看着被他攥住的手,“嗯”了一声:“求之不得。”
  等看见严府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时,傅深才从着不着北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感觉严宵寒进飞龙卫之前极有可能是个拍花子的——大概傅将军也没想到自己铁骨铮铮了这么多年,屈服起来居然如此顺溜,连个磕巴都不打。
  他和轮椅一起被安放在面朝庭院的门檐下,严宵寒推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两人到正房前也没停,傅深刚要提醒他前面有台阶,就感觉到轮椅沿着一个坡度,平稳顺畅地滑了上去。
  傅深心头剧震。
  他终于发现了这所宅子同之前相比,不一样在何处
  所有带台阶的地方全部被磨平,改成了平缓的斜坡,门槛全部拆除,只留下一马平川的地面。
  一看就是为家中腿脚不便、以轮椅代步的人所做的特殊设计。
  对于常人来说,家里有个残废,光照顾就已经令人耗尽心力,很少有人愿意花大功夫去把不便的台阶门槛重新改装。而严宵寒在明知道他们成亲只是走个形式、傅深不会长住的情况下,却依旧默默地将整片宅院改动了一番。
  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动容,那是谎话。
  虽然拜了堂,许了诺,可是傅深和严宵寒才刚刚迈出坦诚的第一步,他们中间还隔着无数秘密与分歧,谁也说不清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这段感情里掺杂太多东西,而那一点动心,一点情愫,犹如滴水入海,显得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的感情,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与靖宁侯府那片浮夸的布置不同,严府显然是尽心收拾过的,处处精致,既华丽,又幽静。傅深甚至在房间里看到了几盆兰草,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北燕小镇的发现,状似无意地问:“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严兄还是喜欢兰草。”
  严宵寒抓着轮椅的手无意识地一紧,随后平静地道:“若非时间紧凑,我还想再给你准备一池并蒂莲。”
  傅深被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心窝,一时间竟没接上话。
  严宵寒仿佛是带他参观,推着轮椅走过一间间屋宇、长廊,最后停在一间离卧室很近的小房间外。
  傅深记得这里,这是浴房。
  “要进去吗?”傅深抬头问他,“浴房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架屏风,几个浴桶——
  严宵寒抬手推开门。进门仍是一架玉石山水大屏,可绕过去,后头却别有洞天。
  几间屋子被打通,连成一间朗阔的大屋,屋中空空荡荡,别无陈设,只有正中央地面上,有个玉石砌成的大浴池。如今没烧热水,里面只有半池清水,清可见底,借着烛光与粼粼水光,隐约可见池底浮雕的荷花与活灵活现的游鱼。
  “这……”
  严宵寒推着傅深走近,解释道:“你的腿用浴桶不方便,没人扶容易摔跤,所以我叫人改了这么个池子出来,你还……中意吗?”
  傅深被他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砸的有点回不过神来,没等他完全想明白这个浴池的意义,严宵寒从背后走到他面前,屈膝蹲下,视线与他平齐,扶着他的膝头,认真地道:“敬渊,我修好庭院,种下梧桐,现如今……只等着凤凰来。”
  不但没来,还想飞去别处的“凤凰”:“……”
  他忽然想问严宵寒,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叶公好龙”?你凭什么断定,我就是你想要的那只凤凰?
  可那些被磨平的台阶,偌大的浴池,和他眼里的认真,都不是假的。
  “这样不行,严兄,”傅深忽然倾身,微凉干燥的指尖在他眉心处点了一下,微笑道:“想招来凤凰,你得唱《凤求凰》呀。”
  严宵寒挑起一侧长眉,若有所思地与他对视,那意思很明显:这么有经验?那你唱一个。
  傅深大笑。
  他们中间只隔了一层窗户纸,两人却都默契地就此止步,没有挑破。个中微妙的平衡,或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准确把握——可能是情未到深处,不够圆融自然;也可能是这两位都有异乎寻常的耐心,非要在无数次交锋试探中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因朝廷不让洞房,当晚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傅深在卧室,严宵寒睡厢房。这个主客颠倒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惯例,而严府上下无不对此习以为常,明明直到今天,他们名分已定,傅深才可称得上是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不动声色的体贴最致命,傅深早年间已在严宵寒身上吃过一回苦头,可惜至今仍没有长记姓。
  第二天一大早,严府的两位主人还在沉睡,大门就被人咚咚敲响。俞乔亭站在门外,面色凝重:“打扰了。我有要事,需得立刻见侯爷。”
  管家请他到花厅中稍候,没过多久,严宵寒推着傅深从里间走出来。两人气色都很好,看上去昨晚并没有胡天胡地。若在平时,俞乔亭肯定要调侃两句,可今天一见面,没等傅深问他“吃了吗”,他先对严宵寒道:“严大人,我与将军有些紧要军情要谈。”
  严宵寒知情识趣,道了声“少陪”,便出门叫人准备早饭去了。
  傅深:“出什么事了?”
  俞乔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双手递给他:“昨晚留宿侯府,今早下人来找我,说清点贺礼时发现了这件东西。”
  傅深一看盒盖上的猎鹰图腾,立刻明白了:“柘族的东西?”
  俞乔亭:“您看里面。”
  盒子没有机关,傅深一拨锁扣就开了盖,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冲了一脸,皱眉道:“……这什么玩意?东珠?”
  木盒里装满珍珠,约有一捧之数,饱满圆润,光泽柔和,傅深虽不爱金银珠宝,但因常在边关,经常查验岁贡,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珍珠几乎颗颗都是贡品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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