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刀 作者:绒绒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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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海风冷如钢刀,明月却温柔地照着两人。
两人离开海边,在猎猎的海风中互相搂着彼此。闻韬将苏格抱上马,带他回到琅琊城中行馆。他留下苏格在自己房中养伤,亲自照顾他。
闲聊间,闻韬不禁提起两年前,郑吉在这一间房中舞剑,恍如隔世。自从郑吉死后,闻韬从未如此肆无忌惮地怀想过他。而今夜,与苏格谈起郑吉是如此地自然,因为他也想知道更多郑吉的过去。苏格静静地伏在闻韬怀中,听他讲述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往事。
苏格听罢,有些孩子气地说,如果不是自己脚伤了,也可以舞剑给他看,只是不知道闻韬要不要看。
闻韬却温和地笑了,道:“我教你剑衣诀,是让你用来对付那些乞奴的。但是你自己的资质,却更适合孔雀刀法。”
苏格道:“我明白。他是你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剑衣。”
他知道闻韬永远不会忘记郑吉。他与郑吉相识了十九年,经历过太多事情,自己却才与他相识了三个月。而即便苏格将剑衣诀练得比郑吉好上许多倍,即便他不惜交出一切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他也再不可能成为闻韬的剑衣了。
闻韬却像是看透了他想法,只是道:“别胡思乱想了。”他拍了拍苏格的脑袋,“说了很久他的事,倒把你忘了。”
苏格打了个哈欠,道:“我有甚么事?”
闻韬看着他纯粹而近乎天真的双眼,无限困扰地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了,我本不想你回都亭侯府。”
苏格道:“你想拿我怎么办?”
闻韬道:“你知道,他是为我而死的。我让你失去了亲生兄长,理当代替他照顾你。只是现在,你已恢复了些许记忆,我便再不能决定你的去向了。”
苏格却攀住闻韬的肩头,小心翼翼地倾身上前,吻了吻他薄情的嘴唇,轻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想留下来呢?”
他跪坐在闻韬膝前,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探问地望着那黑白分明的眼中黑色的漩涡。殊不知,他自己的眼眸,也是另一个人的万丈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昙花梦
【前情提要】孔雀刀之事尘埃落定。身毒护刀人独自回去复命。章掖为保护苏格而死,都亭侯终于放苏格自由。闻韬带着苏格回到江南。
暮春时分,闻韬终于带着苏格回到了山阴。他们此行没有告知任何人,别馆中家人见到剑衣侯突然到来,颇有几分手忙脚乱。
苏格卷了袖子,在房中轻快地进进出出,帮着抹拭器皿,掸晒卧具。他已不再像闻韬刚见到他时那般形销骨立,敏感易怒又郁郁寡欢。现在,苏格的脸颊上飞着健康的红晕,眉眼温和,笑容羞涩却明亮,很容易让别人喜欢他。
闻韬却很看不得他做粗活,将他手中掸扫器具夺了下来,将他赶到了庭院里,道:“我付你工钱了吗?帮他们做得这么卖力干甚么。”
苏格道:“在焉耆的时候,我经常做这些。”
闻韬冷哼道:“你这是将我比作那僮仆都尉了吗?”他让郑吉去井边洗干净手和脸,又从屋内取了件干净的罩衫让他换上,便带他出了门。
苏格道:“我们去甚么地方?”他们上了一艘乌篷小船,从窄而热闹的河巷中挤过。
闻韬道:“大半日功夫,踏青,游湖,听戏,下馆子,喝花酒,干甚么都行,就是别干活。”
苏格笑道:“你从前和郑吉住在这里,也是成天在外面顽这些?”
闻韬道:“这倒没有,我一开始很忙,都不太有时间见到他。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即便得了空,也无趣得很。”
苏格笑道:“那我就得了趣,只能干这些不正经的营生?”
闻韬道:“说不定你孺子可教。”
不过事实证明,苏格虽天真活泼些,却也是个不太会玩的人。两人先是在集市上逛了两圈,苏格却不知道想买甚么,只看了一会儿百戏散乐。正午时分,闻韬便拉他去城中最好的戏园子,要了一壶好酒。只是苏格酒量比郑吉还差,戏班刚开演不久,他不自觉地饮了数杯,便醉得头重脚轻,满脸酡红。闻韬只好连戏也不听,带他去湖上兜了一圈,散了散酒意。午后,两人去了一处清净茶馆,要了个包厢,听了半日的弹词评话,当中夹杂着闻韬妙语连珠与苏格的刻薄打趣,倒还有些滋味。
从茶馆出来,城中已是华灯初上。趁着苏格酒胆还在,闻韬又将他带去最繁华的歌楼楚台走了一圈。苏格面皮薄,被一群妖童媛女惹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拉了闻韬出来。闻韬狠狠地取笑了他,又将他带去城外赌坊。苏格这时便才变得胆色过人起来,玩了十几把,竟将闻韬一整日的花销都赢了回来。
两人深夜时,方坐了船返家。过了不久,闻韬把趴在自己膝头的苏格推醒。苏格睡意朦胧地问他:“到了吗?”
闻韬道:“快了。先醒一醒,否则待会儿出去被冷风一吹,容易生病。”
苏格嗯了一声,却扑到闻韬肩头,问:“我算不算孺子可教。”
闻韬道:“单凭今日对你的了解,我可以说——你真是,十足地无趣。”
苏格冷哼道:“我看你也未必觉得有趣。你就是成日在试探我,看看我的趣味是不是合你心意,你这个——嗳哟!”他被闻韬抓住腰肢,呵了几下,笑得喘不过气,“起开!你……”
闻韬又气又笑:“那你倒是猜猜看,你的趣味合不合我心意!”
苏格笑软在他怀内,眼神却是安静而湿漉漉的:“我像不像他。”
闻韬稍微怔了一下,笑道:“你们两个,倒真是一模一样地无趣。唯一有趣的地方,就是都很喜欢赌——而且赌运不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你像他小时候多一些,还没他后来那般难以取悦。”
他们总是会在突如其来的任何时候提起郑吉,这几乎已成了十分自然的事情。
苏格抬起脸来,认真地问道:“那你是希望我像他多一点,还是希望,我不要太像他。”
闻韬温声道:“你就是你。”
苏格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我就是我。”他眼中笑意却渐渐地褪去,变得迷茫而空白起来,“可惜连我都不太明白,我又是谁。”
闻韬看不得他这样,道:“待你记忆全恢复了,自然不会这样问。你有你的身世,你的过去,你的朋友,你也许从前还有过别的爱人——”
苏格摇摇头,道:“即便我能想起来,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过去七年,对他而言是惨烈而不可回溯的空白,几乎将他与过往完全割开。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已永远失去了他可以信任的父亲,失去了维护他的母亲,也失去了几乎未曾谋面的兄长,和他最珍惜的朋友。
苏格闭了眼,轻声道:“我只有你了,你不知道吗?”
船靠了塘下,闻韬用薄氅把再度睡着苏格裹起来,将他抱到岸上。回到别馆中时,已过了子夜。第二日,苏格却发起了热,闻韬不得不留在馆中照顾他。两人便如在幽州时那般,关起门来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苏格养病时更安静些,喝药,吃饭,卧床休息,都很听话。闻韬看着他披着郑吉旧衣,坐在灯边写写画画的模样,不时感到一阵恍惚,生出些不忍打扰的心情来。只是今日有些太晚了,闻韬到底还是走过去,笑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画的都是些甚么东西?”
苏格便将自己画的东西一张张地展开来给他看:“这是马,这是骆驼。”
闻韬纠正道:“是骆驼的骨头。”
苏格又给他看另外一张,道:“这是白龙堆沙漠,就是你从孔雀河回来时,阳关前的大碛道上的沙漠。”
闻韬点了点头:“是这个样子。”他又指着另一张道,“这是地图嘛。”
苏格道:“这是焉耆城,这个方向就是我从前住过的地方。前边就是龟兹,也算近在咫尺,外面就是蒲昌海……”
闻韬听着他说话,心中一动,突然道:“你写几个字,我想看你写字。”
苏格笑了笑,便在那地图上将焉耆,龟兹,交河,轮台,蒲昌几座城池的名字标了出来。闻韬看着他的字迹,只觉得清秀硬瘦,倒完全不像自己的字。他不禁道:“若是郑吉没有临我的字,那么他自己的笔迹,也许就是你这样的。”
苏格搁了笔,若有所思地看了闻韬一眼。闻韬忙走过去,问:“怎么?不高兴我这么说?”他想了想,又道:“我明日带你去刻一枚你自己字章,让你在画稿上用。”
苏格却摇摇头:“不必了。”随后他将桌上自己的画稿卷起来,一张张丢进了火盆里烧掉。又道:“有时候,我也会梦见他。”
闻韬看着火舌舔着画稿,道:“他在你梦里,都做甚么?”
苏格道:“我只是梦见,他在做一些你们曾告诉我他所做过的事情。”他低着头,将发烧的脸埋在闻韬胸前,闷闷地道:“也许说出来会冒犯了你们。但是在梦里,我自己就是他。”
闻韬抱住他,亲亲他微烫的额头:“我同你说了太多他从前的事,你记忆还没恢复,便将他的事当做了你自己的经历。今天开始,你每日好好想想自己,不要总是想着他,便不会这样了。”
苏格被他一吻,又高兴了些。他拿了一只小狼圭,蘸了清墨递给闻韬,让他给自己点一颗泪痣。
闻韬踌躇着道:“做甚么?”
苏格问:“你不喜欢吗?”
闻韬无言以对,他几乎屏住呼吸,在苏格右眼角边点了一颗浅浅的泪痣。苏格搂住他的脖子,如郑吉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双唇,轻声撒娇道:“我头有些疼。”
闻韬纵容地笑了笑,将他抱去床上休息。苏格躺在床头,却伸手轻轻勾住闻韬的腰,让他压在自己身上。闻韬当即握住他后颈,搂过他薄薄的腰肢,把苏格吻得几乎失去意识。
除了幽州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两人平日虽亲近,却也很少这般温存过。苏格被他吻得情动,身上衣衫褪了大半,浑身上下泛着红潮。他回吻着闻韬的喉骨,下颔和唇角,又去含着他的耳垂,喘息着道:“你从前在这间屋子里做过甚么事,现在再做一次。”
闻韬倾身吻下他扬起颈上的脉搏,又去亲他胸膛前那颗诱人的浅痣。他将手覆到苏格腿间,爱抚揉捻着青年,将他双腿慢慢地打开,占有了他的身体。像一个无声的梦境那般,苏格安静而顺从地躺在他身下,呼吸却轻浅而急促,只在闻韬鞑伐得更剧烈时发出柔软而沙哑的低吟。他体温有些高,身上是微微的薄汗,双臂抱住闻韬的腰背,在情热之中,让对方的欲望尽数泄入自己的体内。
缠绵中,闻韬听到了苏格微微的叹息,这叹息似乎将他的魂魄给勾了出来。苏格低声道:“我想问你要一件他的东西。”
闻韬道:“你想要甚么,都尽管拿去。他肯定愿意给你。”
苏格道:“我想请你,把刻着‘翮’字的那把佩剑给我。”
闻韬道:“郑吉死后,这把剑应当属于孔雀刀法最后一个主人——它早已是你的了。”他俯身含住那张发出这叹息之声的唇舌,给了他一个轻浅,却久得极尽痴缠的长吻。直到这个浅浅的长吻渐渐变得潮湿时,闻韬抬起头,看到苏格脸上的眼泪。
苏格不是仅仅在流眼泪,他是在哭。
这模样熟悉而陌生,因为苏格虽然爱哭,闻韬却只记得他的笑,而郑吉也是个很少有眼泪的人。然后闻韬的心突然之间绞痛了起来——他想起了那日在沙漠中,郑吉难过的神情。
苏格的双手环住了闻韬的脖颈,他眼泪依旧汹涌地从眼睛两侧流下来,似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闻韬像抱婴儿似的抱住他晃了晃,哄道:“你怎么了,有甚么地方不舒服,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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