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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莲 作者:闲人容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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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恩怨情仇

  “我想……”林烨挠挠头,笑了笑:“我想洗澡……”
  “啊?”
  “昨个就没洗……“
  常臻睨他一眼,不准备搭茬:“昨个谁也没洗。“
  林烨扁扁嘴,费力支起上半身,给他个央求的眼神:“不洗怪难受的,身上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从脖子爬到背,从背爬到腰,从头痒到脚……“
  眼看着这人就要开始撒娇耍赖,不达目的不罢休,什么又爱又恨,瞬间只剩下满腔愤愤了。扶额道:“荒山野岭的,叫我去哪儿给你找浴桶来?”
  林烨急忙摆手:“不必不必,打桶水就好,像你练完剑那样,从头到脚哗啦一冲。我自个提不动水桶,所以……嘿嘿……”
  常臻摇头:“不可,入秋天冷,劳累一天易寒气内侵,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林烨听了这话也犯起难,可想了想还是坚持道:“无妨,总比脏着睡不着觉好。再说……”顽皮一笑,“你不叫我带暖炉,那冲完拿你当暖炉不就行了?”
  常臻闻言,叉着腰眉锋一挑, “嘿臭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你可找着人使唤了是不?”
  林烨皱皱鼻子,眼角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蔫蔫耷拉下来,拖长了尾音:“……不行么……”
  常臻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专戳他软肋。还别说,这招屡试不爽,自打小时候起就一戳一个准,戳的心里像包了层棉花糖,又刷了层蜜,又甜又软,又滑又腻,完全无法招架。
  无奈地叹气,扭身就走,衣襟一甩扔下句:“罗里吧嗦事真多……等着。”
  出了帐子还兀自咬牙,恨自己定力不足,太过惯纵他。不用想都猜得到,那人肯定正卧在榻上,笑的满脸得意。
  常臻去镖车里拎回俩木桶,循着水声往来时方向走。离竹林不远,小溪如练,清澈见底,萦回流淌。月光映在水中,照亮溪底颗颗圆石。
  清风沙沙穿过竹叶,搅乱水中月影。风过后再看去,那洁白倒影竟化作了林烨的模样,笑着的,静着的,在眼前摇晃,晃得他眯起了眼,心飞上了天,挂在月钩上,躺在白云间,忽悠悠软绵绵。
  发了好一阵呆,待回过神,才发现嘴角竟翘着。赶忙清清嗓子,摆上张没表情的脸,尴尬的像被人看见了似的。提起脚边水桶,在溪边浅草上蹲下身,边打水边想,果真是何人有何命,有人愿打,有人还真就愿挨。上辈子不知亏欠他多少,只等着这辈子来还,差一分一毫,便觉于心不安。纵然嘴上数落,心里还是不愿他吃苦受累不是?
  打完水,水桶放在竹林深处一块大石后头,又回去把林烨抱过来。见他手里握着个小药盒,担心道:“自己会上药么?”说完又后悔了,不能自己上,难不成我给他上?手上还成,腿上那位置还真是……光想想就面红耳热。
  林烨倒没想歪,点点头一笑,从他怀里爬下来,扶住石头慢慢坐下。
  常臻转到石头背面靠着,抱臂赏风月,耐心等待。
  林烨边脱衣服边吸气,腿间细嫩处磨掉了皮,皮稍厚的地方没破,却起了水泡,水泡又磨破了好些,结了痂粘在裤子上,一扯,渗出细细血丝来,顺着裂开的皮肤往下流,刺疼刺疼,疼的手直抖,眉直皱。
  好不容易脱完了,歇口气,鼻尖后背都冒出一层细汗。被风一吹,凉冰冰的,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想起儿时曾随爹去泓京游玩,正值严冬,漫天飞白,积雪没膝,喉咙里冻得干涩发疼,呼吸都觉困难。冷是冷,可四五岁的孩子,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雪,怎还愿乖乖躲在暖房里?趁乳娘没注意,偷偷跑出来,跟王府里几个小公子打雪仗堆雪人,疯的昏天黑地,冻得小脸通红满身大汗,在寒风里吹了好几个时辰,才被宫里复命归来的爹连打带骂拖回去。待回到住处,当晚就发起高烧来,也是这般忽冷忽热冒冷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难受。
  那时候还有爹陪着,打骂是打骂,心里自是心疼焦急,乳娘也在身边照顾着,直到烧退,一刻都不曾离开。乳娘怀里的温暖香气,至今都还记得。那是家的味道,疼爱的味道。不知道娘亲怀中,是否也是那般暖融融甜蜜蜜?
  再看看眼前身上,满目创伤,鲜血淋漓,他林二爷何时受过这样的伤,吃过这样的苦?饶是有常臻陪着,也不能随时随地叫苦连天。
  鼻子一酸,泛起一股委屈难过。不禁想起家里暖烘烘的被褥,还有厨房里浸满甜香的软榻来。
  不知老程今儿个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知小棠可有给师父送去了?
  不知……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是在看书,还是已经睡下了?
  那日说了那么些混话,定是惹怒了他,不知他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在气我?
  原本想道歉,可两日没见着人,不知是否……果真伤了他的心?
  心里无来由一抽,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盒,犹豫一下,抠住铜扣慢慢打开盖子,放出里面百味交杂的记忆。
  银针,纱布,药粉,都原封不动放着,仿佛下一刻,便会有一双修长的手将他们再次拿起,借着烛火,小心捧起他的手,打量掌心一道道细微的纹路。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愧疚,委屈,想念,胆怯,担心,乱的像面前黑黝黝的婆娑竹影,分不出彼此,看不到尽头。
  摇摇头定定神,对着月光,捏着银针,小心翼翼挑水泡。
  挑一个,吸口气,再戳破一个,哼一声。
  越挑越烦闷,越烦闷越想他。
  总以为自己年纪还小,嫌麻烦不愿深究情爱,谁料这情愫连招呼也不打,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地就撒下了种开出了花。原以为对他并不会太上心,可眼下看来,竟然一不留神扑通跌进漩涡里,再无力还手招架。
  要是他在,该多好……
  要是他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疼?
  常臻站在石头后面不停皱眉,不能帮手,又不想催促,被压制住的吃痛声闯进耳朵里,听的一阵阵揪心。可他却无论如何不知晓,他心疼的是他,而他想的,却是别人。
  好不容易处理完水泡,累得跟跑了几里地一样,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长出一口气,木盒随手放在身旁石头上,把换下的衣服摁进水桶里,浸湿了拎出来举在头顶一拧,手心蹭着布料,火辣辣的疼。水却是凉森森的渗人,一股脑从头淋下,身上又冷又疼,直打哆嗦,眼圈跟着发酸发热。
  怕常臻听见会担心,滑到嘴边的□□声硬生生压回喉咙里,死死咬住唇,抖着手一点点擦拭胳膊胸口腿脚。
  水声哗啦啦了好久,月亮都等的不耐烦起来,沉到竹林深处去了。
  常臻抬头看看夜空中几点若隐若现的星子,忍不住问道:“可洗好了?”
  林烨喘了几声,体力不支,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勉强搽完药粉,胡乱裹起衣服,瘫倒在石头上,手里攥着木盒。
  听见常臻问起,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也冻住了似得,有气无力打着颤。
  常臻听出不对,赶忙转过来,吓了一跳。眼前人紧闭双眼,脸色黯淡惨白,湿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散在肩上,发尖上的水沿着衣服蜿蜒流下。摸一下他的手,冰凉僵硬。顿时心中大骇,急忙抱起来,桶也不要了,轻功一展,于竹梢上起起掠掠,眨眼功夫回到帐中。
  怀里人也不知是昏睡过去,还是乏过了头不愿动,常臻又掐人中又拍脸,抱着暖了半天也不见反应。隔了半晌,才虚弱地哼一声,半张开没有焦点的眼睛。
  缓缓转一下眼珠,脑子里被灌了浆糊似得,又沉又糊涂,两个重影在面前交替重叠,一个严肃,一个沉静,两个人都张着嘴跟他说话,可一个字也听不见。心想肯定是睡沉了做梦呢,不然怎么身上这样重,人脸也看不清楚,干脆等睡醒了再说吧。一决定,眼皮又阖上了。
  “林烨,林烨?”常臻急了,提高嗓门直喊,生怕他冻出毛病来,这荒山里无处寻郎中,果真冻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迷糊中听见声音,林烨有点烦,皱起眉想,你们是谁啊,怎么不让人睡觉?有何事明日再说不行么?
  常臻把他放回榻上,手掌覆在胸口,缓缓注入真气。
  林烨察觉到胸腹间迂回温柔的暖意,眉间渐渐舒展开来,心想,上次来的是冬季的神仙,这次莫非换成夏天的妖精了?
  可上回梦里,唇间那么潮那么软,手心那么烫那么满,这次,为何都没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解箨新篁不自持,婵娟已有岁寒姿。 要看凛凛霜前意,须待秋风粉落时。
 
  ☆、第二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一)
 
作者有话要说:  
  汛情越演愈烈,丝毫没有减缓势头。青水河上游铅云不散,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天昏地暗。雨势太凶猛,前日又浇垮了一座土坡,黄泥砂砾顷刻而下,直泄河中,河水卷着浑浊泥沙,来势汹汹,夹着树枝碎石奔泻而来,冲毁下游千倾农田,一时间,鸡飞狗跳,民宅尽催,无一宁日。
  白麟又打听了两三天,林烨一行人依旧杳无音讯。如此这般状况,再冷静的人也坐不住了。当下决定单骑北上,亲自去看看。运气好,能见着人,而最坏的打算,也不是没做。
  决定下的快,行囊也简单,跟府上人打声招呼,只说出门会友,不日即可返回。吃顿饱饭,包袱一挎,大步流星去海滨集市租马。
  宛海地处水陆交通要塞,贩贾云集,商业极其发达。人多客杂,各行各业的规矩相应的也多。不论是约定俗成的,还是官府强加的,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比如马商租马,租客要报上姓名住处目的地等信息,以作衡量赁金高低之用。
  官府规定,州内的一个价,跨州的一个价,走官道的一个价,走山路的又是另一个价,明面上的目的是考虑到养马成本不低,距离远路不平,马匹易疲劳病痛,马具也容易磨损,分段分路计费,可提高商人收入。暗里却是为了以提高马商收入为名义,相应的提高官府课税。
  除此之外,民间相沿成风的习惯,便是大户人家收的押金少,小户人家收的押金多。原因很简单,大户人家家大业大,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租出去的马丢了跑了,上门索要赔偿即可。而小门小户,尤其是一人吃饱全家饱的单身汉,倏忽往来,人影说不见就不见,租马的风险高出许多。
  且说白麟租马一事,马商听他要去洪涝之地,连连摇头,万一折了马匹,付再多押金也是赔本生意。接连走了好几家,好说歹说,都没人首肯。
  正一筹莫展,心急如焚,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袖。回头一看,是个还未束发的童子,锦衣绸鞋,面貌清秀。心里纳闷,不知这是谁家的童子,找他何事。
  那童子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双手递上封书信,清脆的声音穿透吵闹人群:“我家公子有请白公子小叙,请白公子务必赏光。”
  白麟不明所以,犹豫着接过,信封上几个娟秀小字“白麟亲启,姚倌儿上“,字体运笔越看越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是宛海名倌儿相邀,更是疑惑,此人跟自己素昧平生,互不相识,何来小叙之说?叙何事,又为何叙?
  把书信原封不动还给童子:“对不住,可否告知你家公子,在下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若是邀在下谈诗论酒,抚琴作画,可否改日相约?“
  童子没有接,也不着急,把白麟拉到街角安静处,看看他肩上包袱,淡淡一笑道:“前日里,我见白公子在集市打探消息,这会子又要租马,可是要出远门?”
  白麟闻言,顿生戒备。这童子莫不是跟踪他?
  童子没有理会他的神色,径直道:“若公子不嫌弃,这事大可交予小人。宛海地界,想必小人比公子更要熟悉几分,寻人问路,也更得门路。马亦不用再租,管白柳堂借一匹便是。”
  白麟眉间一跳,心中冷哼,连寻人这档子事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可见专对他来,别有用心。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不露情绪:“不敢劳烦贤弟,在下的事,在下自己解决就好。若无他事,恕在下告辞。“言罢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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