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笑笑……笑笑……”则庆下了地,一溜烟远离刚刚痛打他小屁股的娘,直冲到乐呵呵的长笑身边,就抓住了长笑往外跑:“竹子、竹子…”他跑得比长笑快多了,长笑被他踉踉呛跄跄拖出木门。
“则庆,不许又去摇晒衣服的竹子。”阳凤追出门口,教训道:“你快放手,小心长笑摔倒。”
“阳凤,好啦。”娉婷走到她身后,将双手搭在她肩上,笑道:“瞧妳紧张的样子。不用担心长笑,小孩子让他们摔吧,这样才会长大。”转身拾起地上的宝剑。
真是柄好剑,剑刃如水,轻轻一抖,似乎在日光下泛起凌波,森寒入骨。娉婷翻过剑柄,果然,上面刻了“神威”二字,不禁默然。
片刻后,怅然问道:“震慑天下的神威宝剑,你怎会在这蒙尘?可惜了。”
阳凤转过身来,发现娉婷持剑凝视,心里一跳。楚北捷上山寻妻,得知娉婷死讯后失魂落魄离去,这事她从没告诉娉婷,楚北捷留下的宝剑“神威”被塞到了床底下,谁知道神差鬼使,竟被两个小鬼掏了出来。想了一想,低声道:“这是楚北捷留下的,他曾到我们那找妳。”
见娉婷静默无言,阳凤忍不住又问:“娉婷,妳还想着那个男人吗?”
娉婷不答,只在屋里站着,良久之后,缓缓将剑插回鞘中,挂了起来,转身出去唤道:“长笑,来,来,娘给你唱一段好听的小曲。”秀气的脸上,流露出宠溺的笑容。
“娘……娘!”长笑咯咯笑着扑过来。
“我也听!”则庆跟在长笑身后,抢在长笑之前占据了娉婷身边的位置。
艳阳高照,小屋前,池塘水波微漾。
有人柔声清唱。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儿啊,娘心里有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英雄,也有佳人。
佳人英雄,曾经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永不、永不,相负……
歌声温婉动人,爱蕴于心,怨发于唇,两个小家伙虽不懂里面的深意,也听得如痴如醉,安安静静挨着娉婷坐在门坎上。
一曲未完,则尹的身影出琨在篱笆前,他匆匆走进来,脸色沉重。
娉婷一瞧则尹的表情,立即停了唱曲,站起来疑道:“怎么了?”
则尹黑着脸摇了摇头,身后紧跟着魏霆,两人脸色都极难看,一言不发,跨进屋中。
叫奶娘将两个小子带到别处玩,关上门,则尹才沉声道:“大王去了。”
阳凤吃了一惊:“大王一向身体安康,怎会这样?”
“是何侠。”魏霆悲痛答道:“何侠去信邀请大王在边境会面饮宴,云常、北漠向来有同盟之谊,大王不疑有他,应邀前往…”
“何侠那个恶贼,竟在酒中下毒,外面埋伏刀手,大王和随行的大臣亲卫当即毙命。现在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到处人心惶惶。”想起北漠王对自己的垂青,则尹这曾经的虎将也两眼通红。
阳凤一脸不敢置信:“何侠疯了吗?大王遇害,在附近护卫的北漠大军一定会发动进攻。”
“北漠大军绝不可以立即动手。”身后传来清脆果断的声音。
三人回头,娉婷站在桌子边,思忖着续道:“何侠既然敢毒杀北漠王,那么,他在边境一定有足够的兵力对付前来报仇的北漠大军。”
则尹一凛:“云常如果敢全军调遣攻击北漠,东林和归乐一定不会坐视。何侠胆敢漠视三面被攻的危险?”
“上将军,你未曾和何侠对阵过吧?”娉婷抿了抿唇,不知是怨是叹,轻声道:“他在战场上,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是否要立即派人通知若韩小心?”
“……”
“来不及了…”
☆☆☆
飞照行一封告密信,严重激化了归乐王和乐家之间的矛盾。
白娉婷的事不能明说,王后被归乐大王找个籍口逐了去冷宫。
但乐家在归乐的势力已经扎根,清除起来相当不易。早有准备的国丈乐狄在大王动手之前,走了有生以来最聪明的一步棋,将儿子乐荣捧成大将军,并且在归乐大王发难之前,让儿子离开都城,外出练兵。
就这样,归乐大王在内,大将军乐荣拥重兵在外,两方对峙,就差当场撕破脸了。
当北漠王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归乐正陷入内乱的阴影中,谁也无暇顾及何侠的对外扩张。
对于何侠的行为,四国中反应最为紧张的是东林。
“众卿说话呀。”
东林王宫中,东林王后坐在宝座上,不安地扫视着阶下沉默的大臣们:“军报你们都看过了,难道就没有话要说?臣大将军,你说说看。”
臣牟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出来:“娘娘,臣还是那句话,何侠要是对付了北漠大军,接下来就会进攻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立即派遣大军,与北漠夹击云常。”
“万万不可。”楚在然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王后两个王子死在北漠王谋害之下,千万个不愿意帮助北漠渡过危机,听见楚在然出言反对,忙温言道:“老丞相有什么提议,尽管直说。”
楚在然巍颤颤走出来,仰头奏道:“娘娘,我们东林今时不比往日啊。若有镇北王在,何必惧怕何侠?可如今,镇北王不知所踪。老臣以为,何侠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臣牟急道:“何侠野心勃勃,我们不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意我们。王爷不在,我方势弱,更要主动出击,配合北漠大军迎战何侠,这样才可以保住我们自己。”
“兵凶战危,此时只宜自保。”
“现在出击,才是自保之道。”
“有话慢慢说,老丞相……”
“云常和北漠大军大战后,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兵…”
“臣大将军别激动,待我们细细商议…”
“还商议什么?等何侠胜了北漠后,东林就成为下一个目标。只怕我们兵还在练,敌人已经杀到家门!”
“不要吵了!”大殿中主战主和两方争论不休,东林王后目光从东到西,从西到东,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扶手上,争吵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兵战是国家大事,不能仓促决定。”东林王后揉揉太阳穴,叹道:“此事要再思量一下,明日再议。”
臣牟皱起浓眉,不耐地跨前一步:“王后娘娘,不能再犹豫了。北漠上将军若韩集结大军已经发动进攻,何侠兵法疠空口,只怕没几天,北漠大军就会被击溃。”
东林王后微怒:“不是说了还要思量一下吗?臣大将军不必多言了。”站起来,匆匆转入后面的廉帐内。
东林王后的反应完全在何侠意料之中,没有了归乐和东林的威胁,何侠能够以所有军力对付北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震惊四国。
在松森山脉脚下,一个名叫周晴的地方,仿佛凭空从地底钻出来的云常散兵集结成一支强大的军队,迎头对上悲痛于大王之死,来势汹汹的北漠哀兵,在何侠的精心策划和指挥下,这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成为了一场大屠杀。
云常大军完全击溃了若韩的队伍,北漠军死伤无数,逃出性命的不到十分之一……
那曾是北漠最庞大,最主要的军事力量。
周晴之战,再次证明了何侠杰出的军事才能。
随后,何侠的势力扩张之迅速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在击溃了若韩的大军后,何侠以问电般的速度消灭了北漠其它几路援军,然后转身将目光投向错失了时机的东林。
云常的将士从未想过占领一个国家会如此轻而易举,胜利像美酒一样迷惑了他们的心智,使他们斗志更加昂扬。
数十万利刃,划开了东林的关卡,鲜血喷溅中,何侠的旗帜始终飘扬在最前方。
在追随他的将士眼中,他已如同战神。
血腥沾染了百里的土地,有云常为中心,战争的阴影向四面八方蔓延,云常大军一寸寸拓宽了强土。
北漠军大败,北漠王族尸骨无存。
东林军大败,大将臣牟血战而死,漠然领着残兵,护卫东林王后逃离东林王宫。
东林白发苍苍的老丞相不愿被俘受辱,在云常兵破门而入之前,服毒自尽。
没有人想过,何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切。
“云常军来了!云常军来了!”
“逃啊! 快逃啊……”
“爹爹!爹爹你在哪?”
黄土大道两旁枯骨遍野,败军和逃离家园的百姓形成滚滚人流,人人争先恐后,扶老携幼地拚拚命逃亡。
但又有谁,快得过何侠的战马?
第四章
战火蔓延,就连偏僻的小村也不能幸免。
失去大王的悲痛尚未稍弱,被何侠统治的阴云已经笼罩在这些与世无争的人们头顶。
“宣, 云常驸马令,村中百姓按人头算,每口上交粮食三担,后日交齐,不得延误。”
村口被集中起来的人群大哗。
“每口三担,让我们怎么过冬?”
“真是不让人活了!”
“老里长,”有人一把抓了宣读完命令的里长,央道:“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日子,我老婆病了,粮食都换药去了。别说三担,一担也交不出啊。”
里长愁眉苦脸,压低声音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家里几个孩子,都算在里面,也正为粮食犯愁呢。老罗,不交不行啊,这些都是要当军饷的,迟一点就要你的命,那些云常兵杀人可是不眨眼的。”
老罗傻了眼,抹抹眼睛,颓然道:“我们大王在时,可从没要我们一次交三担粮食。何侠,哼,何侠凭什么占我们北漠?”
“你还敢提大王,不要命了?”里长紧张地看看四周,狠拽他破破烂烂的袖口一下,警告道:“老老实实的吧,连若韩大将军都不知道躲哪儿逃命去了,你逞什么强?”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轰隆锉日起,吓了众人一跳,个个抬头往村外看,远远瞧见一队云常兵马朝这边冲过来。
“怎么了?”
“什么事?”
士兵们到了村口,勒住马匹,村民们仰头看去,明晃晃的利刃在阳光下耀目得刺眼。
“你们谁是管事的?”当前一个,看起来是士兵们的队长,骑在马上傲然问。
里长被推了出来,战战兢兢道:“大帅,我是这里的里长,不知道有何吩咐?”
“你就是里长?”队长上下打量了里长一眼:“驸马爷的征粮令,你知道了吗?”
“是、是,已经宣读了。”
“有人闹事吗?”
“没有没有,我们可都是良民。”
“嗯。”队长哼了一声,拖长了声调道:“本来你们这些北漠人,都该拿去给我们云常军人当奴仆的,不过驸马爷仁慈,留下你们供应军饷物质。给老子好好种田养马,还有,驸马爷颁布了分界令,从今天开始,任何村庄发现了外来人,必须立即报告,胆敢隐瞒不报的,全村当谋反处置。听清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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