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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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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众人面上无不薰薰,都叹玄意盎然。
  雁声只觉恶俗不堪。
  这些人年轻的不到弱冠之年,年长的有四五旬,不是名门之后就是侧近之臣,却都个个傅粉施朱,坦胸露背,手持羽扇拂尘,稠人广座之间香风刮过。今日春光虽好却并非休沐,士子不上学,朝臣不办公,宴饮无度,坐吃山空,不醉无归,长此以往,政治焉能不腐败,国家焉能不倾危?
  李景元见他面色不善,以为颇受冷落,连忙招呼友人与他认识。众人见他一身虽然普普通通,但是面如傅粉,眼若点漆,温恭而雅,也都心折不已,争相与他认识。又有少年儿郎拉他嬉戏,他见一地青草,绿褥可爱,众人三五成群,或打双陆或下棋或投壶或藏钩,只有旁边空空一草靶无人问津。雁声便走过去捡了地上一把弓掂了掂,见那弓错金镂彩,亮得晃眼,轻得没边,又拿了草靶旁一支五彩翎羽箭,走到极远的地方一箭射出。翎箭旋转尾羽带着彩虹从靶中红心穿过,带着余势飞入山林之中。跟着他的几个儿郎都是目瞪口呆。旁边投壶的看见了起哄,喊他过去,他亦是举袖一投,箭尾在壶中不停环绕,轻松得了一个狼壶。
  这下再没人敢看轻他了。连着李景元也觉添光。到了天光渐暗,夜风乍起,河边就拉起繁花似锦的围障挡风,草地上生起篝火,烤着牛羊肉,众人学胡人模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又有伶人娼妓上山助兴,一班细乐敲敲打打,大唱李太白的清平调,四处挂着灯笼,火光耀目,把围帐里一方天空染红,连星星都暗淡无光。
  李景元早喝得烂醉如泥,白雁声悄悄从众人中走开,走进夜岚之中,山风飒飒,离开了帷帐便觉寒意上身,但是暗透了更见星光,他心中暗叹,雁蓉,原来是我错啦,你的夫婿绝不在这里。
  他忍不住湫然长啸,啸声盖不住太平乐声,转瞬消逝在夜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毫无疑问,此人是妹控一只~~~~
 
  ☆、第四章
 
  在山中露宿一夜,翌日清晨李府的马车来接他们回城。李景元还在马车中酣睡,白雁声却在中途下了车,打听了金刚桥的方向,一路找去。桥还在那里,桥下的毛毡却已不知去向,不晓得是物归原主还是被其它需要的人拿去了。那柳树下另停了几只小船,却都不是当日那条。雁声问了附近的商贾行人,旁人都笑他:“小少爷,你说的那种船邕京码头有几千几百条,叫人如何找起?”他就只得怅然而归。
  李景元这日酒醒得早,午饭后将一个梅红信封并一个木匣奉还。雁声打开一看,和雁蓉的那块飞雁同心玉一摸一样,正是父亲当年拿去送给李家的信物。 他因此收下了,方要开口,李景元先道:“雁蓉的事需从长计议,表弟好不容易上京一趟,在此略住一住再走吧。”他并不知道仅仅几天功夫雁声已经看透了这邕京繁华,早已死心。
  雁声一笑了之,道:“我到邕京已有好几天了,还没向姨父姨母当面请安,心甚不安。”
  李景元拿扇子遮了半边脸道:“无妨无妨。内子在佛庵安胎,老母和妹妹在旁照料,老父在江北治水。我已代表弟致意,表弟就安心在此盘桓吧。”
  雁声心想,这李文博夫妇远远避开,不知是天性凉薄还是脸皮太薄?
  两人说了些话,李景元又是犯困,正要拿五石散来服,忽然家仆报御史大夫府下走来传话。
  那传话之人是个同雁声差不多大的清秀小厮,穿锦衣,蹑丝履,见了李景元道:“大人说,少傅大人即将出镇荆襄,明日休沐,邀百官同僚在鹿鸣馆为裴大人践行,李大人务必要捧场。”
  李景元便答应下来,正命人取些跑腿费给他,那人忽然抬头看了雁声一眼,目中含笑,轻佻不已,道:“大人还问,风闻李大人家来了娇客,怎没听提起?”
  雁声只觉李景元面色沉了一沉,瞬间复又波平如镜,道:“这位是青州颍川郡的白雁声,祖上是淮南侯白简,是我表亲。前日才到邕京,因此未及拜访,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雁声便略为见礼,那人直勾勾看着他,含笑道:“原来如此。李大人不妨将白公子也一同带着,简侯为人,家主人平素十分仰慕,淮南侯的后人,大人亦想结识。”
  李景元便代雁声答应下来,那人临走还不忘回头看雁声一眼。雁声只觉古怪之极,以目色询问。李景元淡淡道:“那是我上司御史大夫段晖的家人,你也知道益州刺史孟烨称王,朝廷命荆州刺史讨伐吃了大败仗。如今是讨是抚吵得天翻地覆。便是你来那一天,才刚定下太子少傅裴秀领大将军衔,都督八州军务,出镇荆州刺史。明日便是给他送行。”
  雁声问道:“是河东闻喜裴家吗?”
  李景元点头:“裴家算是门阀中的门阀,清流中的清流,门生故旧遍天下。其实裴秀与段晖素来政见相对,只是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邪风……”他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妥之处,立时闭口不谈,只一迭声命家人送上五石散来。
  于是到了第二天休沐之日,李景元带着雁声一同往京城第一大馆鹿鸣馆去。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雁声甫一上车还是被惊了一下。只见李景元玉色锻袍,发带簪花,傅粉施朱,一清早两颊便透出服用过五石散的那种不正常的颜色,大敞着胸口散发药气,却又畏冷似得披着狐狸皮袄,带着乌帽耳貂。雁声压抑不住惊讶之色,李景元笑笑,意兴阑珊道:“我身子亏,一服药就一边热一边凉,奇装异服表弟见笑了。”
  这岂止是亏,简直亏大了。雁声关心道:“表哥也还不到三十,年纪轻轻,为何不能戒了此毒?老庄讲齐贵齐贱,齐生齐死,纵身大化流衍,世人以为炼丹服药便可长生不老,岂不与道南辕北辙?”
  他以为李景元服药是为了成仙,李景元口中微有苦涩之味,却感激他一番关怀之意,笑道:“表弟说的我记得就是了。”许是服药过后精神不错,他又额外提醒道:“待会到了那里,若是人多走散,表弟大可不必找我,若是乏了,马车等候在外,可自行回府。来的人非富即贵,但我料表弟也能应对适度,只有两个人需要小心。一个便是裴秀,此人少壮登朝,身居重任,名盖四海,但是脾气太臭,方正不狎,皇帝嫌其风节太峻,私宴从不相召。另一个便是今日的东家段晖,此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下,眼中似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不爱女色,尤喜男风。表弟若见身边有年轻儿郎围着的中年人,远远避走就是了。”
  雁声瞳孔急剧收敛,一点就通,即使身上汗毛都已根根竖起,面上终究云淡风轻:“多谢表哥提点,雁声省得。”
  李景元说完这些,便又恹恹得靠回褥子上去了。
  到了目的地,只见马车一辆接一辆下人,人烟凑集,珠辉玉映,俱是衣冠中人,金粉楼台,桃柳争妍,无不笑语欢歌。他随着人流往里面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李景元已然不知所踪。好在昨日西山春日宴上认识的人中,有几个也来了,一眼看见他,忙拉住他,他便也欣然入伙。
  馆中有一片大大的水面,建筑都循着塘沿而建,十分别致,主楼在东面,有五层之高,其它花厅临水的一面也都做敞轩设计,一路朱红栏杆,栏外是鹅暖石铺成的地,种些奇花异草,都挂着彩灯,沿湖有高低不平的太湖石假山,疏朗有致。雁声在正对着主楼的西面一个花厅,厅中人多是弱冠上下的年轻士子,绣衣朱履,觥筹交错,雁声打量四周,众人或佩拂尘或持羽扇,只有自己在腰间挂了一把黑沉沉的短剑,颇有点格格不入。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朝政:“听说裴秀的前任兵败之罪已定了,说是一族流放交州。”
  有人道:“那裴秀还主战吗?”
  “谁知道,也许陛下正是要让他死心,才把他调去的。”
  “段大人也真是促狭,明知人家往火坑里跳,还要大张旗鼓来践行。”
  雁声在一旁听了暗暗心惊,忽然耳边一通鼓声,一枝桃花递到他手里。众人都起哄道:“该白公子起诗了。”
  雁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击鼓传花传到自己了。他面露为难之色,此时此地怎有诗情画意。他拿着那枝开得热闹的桃花愁眉苦脸,搜刮肚肠,旁人均是窃笑不已,已满斟了酒碗准备他一个讨饶就灌上去。忽然一只□□蝶不知为何飞入殿中,环绕一圈后,停在他手里的桃枝上。
  他心弦一动,慢慢吟道:“穠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
  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
  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
  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众人都安静下来,细细体味,一时间厅里鸦雀无声,忽然不知谁叫了一声:“好!”众人都竖起拇指纷纷称赞,于是又有许多人上来敬酒,让雁声哭笑不得,敢情还是要喝啊。
  酒过三巡,他在里面给熏得难受,便出了花厅,站在廊上透气。初春三月风中还带着寒气,室内却温暖如春,众人已开始穿着单薄的夏衣,只有自己还穿织锦锻的夹衣,相当老土。一群彩衣缤纷广袖翩翩拿着乐器的伶人排队从廊下走过,看见他掩口而笑。
  他眼前一闪,募地想起什么,再抬头去找,那些伶人如蝴蝶一般已四散到个个花厅之中,无迹可寻。
  馆中心的湖面上有一间小亭,雁声绕过玲珑的假山,走入亭中。亭子四面悬着斑竹帘,地下水墨青砖,亭中石桌上有一个陶土的高脚锅,锅内盛水,暖着五六盏菜肴,和一壶小酒,底下煨着炭火,不见一点烟火气。
  他坐在那亭中看人,旁的人也在楼上看他。那主楼最高一层上的人合拢珠帘,走入室内,有婢女跟在他身后逐次放下帘幕。四壁墙上喷出龙延香雾,和着朦胧烛光,一室旖旎,望之如阆苑仙芭。李景元陷在重重絪褥之间,上身□□,面上通红。
  来人三四旬年纪,保养得当,坐在床边托起他脸,仔细打量道:“干什么一大早就吃得浑浑噩噩的,你作死吗?”
  李景元便开了眼,气若兰草,道:“若不服药,怎么伺候得大人开心呢?”
  那人笑道:“你那小表弟独自一人坐在亭里,落落寡欢呢。”
  李景元又闭上眼,“唔”了一声,道:“下官要服侍大人,就管不了他。”
  那人道:“这人可用吗?何不多邀他来走走,我欲收之门墙,以为桃李。”
  李景元仍是闭眼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翰院门生,熟知风月不知多少,何取这一个野人?”
  那人见他不耐烦便怒气满面,忽然心中一动,因笑道:“你吃醋了?”
  李景元这才又睁开眼,嫣然一笑,伸手揽住来人,懒懒道:“大人也是,手伸得太长了点。”
  雁声在亭子里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本来在花厅里身上烦热,只想脱衣,没想到这里还是热得厉害。亭子在水上,却没有一点寒气。有路过的婢女看见他坐在里面发呆,过来添茶添水,雁声就问缘故。那婢女轻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馆里吧?您看那亭柱都是白铜铸成,内中点了煤火,所以这般温暖。若是不惯,奴婢替您关了火,卷起帘子,就凉快了。”
  雁声看她去摆弄,不由再三叹气。
  那婢女做好这些,正欲离开,远远看见一人走上玉带桥,连忙跪地请安道:“裴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雁声转身看去,一个五旬老人正往亭子里走来,挥手斥退了婢女。他只觉头大,李景元口中的恶人到底碰上了一个,不由口干舌燥,连忙起身垂手而立。
  裴秀一张铁锅色的脸,满头皱纹,一身酒气,显然也是喝多了,着皂纱袍,绛缘中衣,配饰简单,腰间悬着一把宝剑,令雁声侧目。
  两人甫一见面,都为对方折服,裴秀下意识按剑,目中隐有一丝笑意,温声道:“看来是同道中人了。”
  他态度可亲,声音慈祥,不似李景元口中“风节太峻”,雁声也略为放心,上前请安。
  裴秀在石凳上坐下,吐出一口酒气,招呼雁声入座,道:“你是谁家儿郎?家祖康健吗?”
  雁声侧身坐下,道:“小人青州颍川郡白雁声,祖上是淮南侯白简,工部侍郎李文博是我姨父,前几日应邀到邕京来玩。先君见背,已有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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