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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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莺只觉此人面目可憎,不想再说下去,便欲推开他起身。但是他手臂一用力,却觉得浑身酸软,连大氅都扯不住,眼睁睁看着柔软的皮毛从指尖滑落。他募地挣扎倾身,居然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了他,孟子莺一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难受地想吐,干呕了几下,脸上全无血色。“为什么我使不了内力?你给我下毒?”
沈君理柔声道:“陛下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夜承乾殿也是重头戏。”
“不要伤害细柳。”孟子莺只说出了这一句话,便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发一次乾坤大虐功……
☆、第一百零六章
沈君理走到东宫承乾殿外时,不出所料看到两方剑拔弩张的局面。
最外一层是自己所带的御林军,殿外白玉台阶上则站满了东宫的侍卫,两者之间有十几丈的距离,中间地上躺了几具死尸。借着火把的光芒,沈君理发现那些尸体都身穿普通宫人的服饰。他因而皱眉道:“这些人杀之无益。不是说了不许惊扰太子殿下的吗?”
他手下的一个郎官上前,委屈道:“将军,这是误会。我们只是问他们太子和太子妃在哪里,他们就自己激动起来,往刀口上撞的。”他此言一出,便有许多人附和。
沈君理知道这话里水分颇多,借口而已,但此时无暇他顾,遂走到中间空地,大声道:“臣沈君理叩见太子殿下。”
天上飘着小雪,火把点亮了夜空,一颗流星从空中划过。殿里传来太子的声音:“进来。”沈君理松了一口气,抬脚要上台阶,东宫侍卫刷地拔剑阻拦,面色冷峻道:“将军请解下兵器。”沈君理沉默不言,他身后的御林军则一片哗然:“骠骑大将军御赐带剑上朝,入殿不趋,东宫好大的架子!”
眼见又要酿成冲突,殿里忽然有人拔高声音道:“太子请沈大将军带剑入殿。”
台阶上的人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沈君理一步步迈上台阶,他不在乎侍卫们愤怒的眼神、呼之欲出的杀意,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太子妃,她为什么还活着?
按照事先的约定,一旦太极殿成事,东宫就会诛杀太子妃,作为日后太子登位的先决条件。而现在的情况是,东宫稳如磐石,白细柳依然健在。
他心中带着无数的疑惑,大步迈入承乾殿。殿里反而没有外面明亮,昏暗的烛火下,太子端坐在宝座上,背后立着一个宫装丽人。沈君理走到宝座前,半跪下身子,拱手唱诺:“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免跪。”太子孟庭脸色还算镇定。沈君理遽然起身,拔剑遥指白细柳,喝道:“殿下答应过我什么?为何此女还活在世上?”孟庭身子抖了一抖,道:“将军息怒。妇人死不足惜。但她是孤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是成宣武帝的爱女,又是父皇钦定的太子妃。若是诛杀太子妃,孤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义之辈。”
沈君理冷笑数声,道:“殿下莫要受了此女蛊惑。白雁声的女儿留不得。殿下若是不敢亲自动手,就让君理代劳吧。”他说着就高擎宝剑,要往丹犀上走。
太子又怕又怒,猛然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扫到地上,大叫道:“沈君理,你反了你!”沈君理顿时停下脚步,注视太子道:“天子无戏言。殿下为何出尔反尔?臣明日如何与沈孟薛雷四家贵戚交涉?”孟庭听到此语,疯狂大笑起来。他体型偏胖,笑了一会就喘气不止,手抚胸口道:“出尔反尔?孤倒要把此语还给将军。”
他话中有话,沈君理愣了一愣,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太子挺挺胸脯,傲然道:“孤是储君,陛下册封的太子,本来就不需要杀任何人来求登大宝。反倒是将军为何从来没有说过,沈家还备有一位承嗣皇位的人选,而且这人也是太、祖嫡系?”
沈君理彻底沉默了下来。他说得没错。当年孟烨的五公子孟子骞与婢女惊羽曾生下一个孩子,这孩子后来被沈大夫人送出孟家。说句大不敬的话,今上孟子莺还是庶子,孟子骞却是沈大夫人的幼子,他的遗孤也是孟家嫡系,从表面上看与太、祖皇帝孟烨的血缘关系反而比孟庭要更亲密些。
孟庭见沈君理无言以对,更是怒火万丈,道:“你们沈家想要扶贱婢的儿子当皇帝,父皇和我就是眼中钉。你沈君理从前就居心不良,父皇和我之间若只能保一个的时候,你一定会选择父皇。我母后早亡,无外戚支持,才是死不足惜的那个人。”他心潮澎湃,连自称都换了也不觉察。
原来如此。沈君理转向太子背后的女人,冷声道:“是你挑拨太子,告诉他如果不杀你,宣武帝和成朝就会暗中帮助他,保住他的荣华富贵,是也不是?”
从他一入殿开始,太子妃白细柳就站在太子身后,隐藏了身影和表情,和光同尘。她此时抬头目视沈君理,淡淡道:“妇人有三从之义,无自专之道。殿下让妾死就死,让妾生就生。”
沈君理万万料不到她城府如此之深,狂笑不止,笑毕方道:“难怪白雁声围攻幽州五个月不下,你一到,胡虏便望风而逃,不攻自破。想必什么除夕宴上两宫不合,承乾殿跪求都是你和太子商量好的苦肉计吧。逼宫也是你们将计就计。夫唱妇随,东宫人人延颈愿为太子妃死,连殿下都甘心为你驱使,武德长公主,名不虚传啊。”
白细柳此时好似已成太子的影子,全然收敛光芒,一声不吭。反倒是太子情绪过于激昂,喋喋不休道:“沈君理,孤劝你回头是岸。莫要对陛下……”
沈君理还剑入鞘,转身往殿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殿下自身都难保了,陛下安危不劳您费心。”他已然想通,皇帝谁来做他并不关心,反正都是傀儡。既然太子不愿杀白雁声的女儿,他也不必强出头做这个恶人。现下,还是要养精蓄锐,想想如何对付明天朝堂上的事。
待他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有东宫侍卫将领进殿报告说,御林军已经撤退到东宫宫墙之外,只是并没有完全撤走。太子大松一口气,嘉奖褒扬了几句,命内侍賜东宫护卫每人黄金十两,又叮嘱他们不得放松警惕。
白细柳见他按自己先前的吩咐一件件都做得很好,也安下心来。她一旦松弛下来,忽觉腹部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弯腰坐在了地上。太子见状连忙起身要去扶她,伸出的手在触及她身上蜀锦的冰冷寒意之后,好像电击一般又猛然缩了回去。
太子于是命宫人来扶白细柳,自个袖手旁观。待白细柳在卧榻上躺倒之后,才站到她床前,讪讪道:“你,你辛苦了。”白细柳仰面看他,满目感激之情:“多谢殿下仗义,救命之恩细柳此生必报。殿下今夜英勇过人,天生贵胄,不言自明。”太子孟庭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但须臾又愁容满面,犹疑道:“你真的能救出我父皇吗?”白细柳用力点头,笃定道:“陛下也是我的父皇。待明日谢玉回宫,就有准信。妾定保陛下平安无事。”
太子张口还想说什么,见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得悄然离开。他走到寝室外面,看见琴台上放着的沧海龙吟琴,便走上前去观看。此琴据说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名器,太子妃入蜀将它作为嫁妆也带了过来。有一次父皇在东宫闲聊,曾指着此琴说:“这是雷门的雷迅为贺朕登基所斫之物,琴本无弦,寓意大音希声,至乐无乐。他这是告诫朕要无为而治,顺天而为。”
太子孟庭在那古琴前直站到天明方休。
对一些常年浸染在政治之中的人来说,他们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领,那就是怎样识别出安全和危险的界限。早朝之前,不少臣工已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比如说,宫城比往日更加安静,崇政殿的领头太监竟然没有打呵欠,用来照明的火把松油比往日更亮,照得人简直无处遁形。
殿前的宝座上空无一人。身穿甲胄的骠骑大将军沈君理站在丹犀之下。他自太监手里接过诏书,展开朗读:“颁《禅位皇太子诏》。”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殿外的寒风还在不停地呼啸。“朕君临率土,劬劳庶政,昧旦求衣,思宏至道。今英华已竭,耄期倦勤,释累遗尘,有同脱屣,深求闲逸,用保休和。皇太子庭,夙禀生知,识量明允。朕付托得人,义同释负,遐迩宁泰,嘉慰良深。今传皇帝位於庭,所司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他将圣旨交还身边的宫监,又取来另一册诏书,内容却是封沈君理为护国大将军,“军国事皆受大将军处分”的旨意。他一口气念完这自封自受的诏书之后,一手握着腰间宝剑,双目在朝堂上扫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堪称完美。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一阵“嗡嗡”的莫名声响逐渐大了起来。忽然从人群中站出一个中年男子,大声道:“臣礼部侍郎郭无畏请问大将军。”
沈君理一扬下巴道:“请讲。”“陛下今日为何不上朝?”“偶感风寒,体有不适。”“太子何在?”“侍奉父疾,尽孝尽忠。”那郭无畏猛地将手中玉圭往地上一掷,只听玉碎的声音,清脆悦耳:“圣躬不豫,何以有此乱命?!”
那种“嗡嗡”声音募地大了起来,满殿哗然。郭无畏昂首怒目道:“陛下年方四十,正春秋鼎盛,何谓‘英华已竭,耄期倦勤’?皇太子年已弱冠,大婚成人,并非稚子,何用大将军监国?将军为陛下股肱近臣,久参机要,海内莫及。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太子登基,将军理应避退太上皇帝左右,释累遗尘,深求闲逸,方能保全君臣之义。何以恋栈权位,垄断富贵?”
他这一番话看似皇皇之言,实则也用心险恶。沈君理大言不惭道:“正因为久参机要,海内莫及,所以沈某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
“你,你,寡廉鲜耻,奸臣妖孽!”那郭无畏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道。他骂过之后,将簪子一拔,缨带一扯,双手将朝冠摘下放在地上,俯身叩了三个响头后,转身就走。殿门口的侍卫双戟相交,拦住了他。沈君理遥遥指他后背,道:“让他走。”
待郭无畏走后,沈君理扫视群臣,冷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有谁想走,好走不送。”
随后又陆续有几名耿直大臣出列,将朝冠朝服脱下后折叠整齐放在地上,叩头之后离开。沈君理等了一会之后,见再无人出列,便振臂大声道:“诸位都听清了陛下的旨意吗?”众大臣齐声道:“臣领旨。”沈君理道:“太子登基大典在三天之后,诸位守土有责,做好分内之事吧。”
宫监扯足了嗓门喊道:“退朝。”
退朝之后,沈君理却被两人挡下去路。这两人一人是益州知州孟羽,一人是太师沈东阳。孟羽慌慌张张道:“昨夜有人从城里逃了出去,往剑门关方向去了,如之奈何?”剑门关常驻精兵十万,守关大将军薛义光是薛雪衣的胞弟,如果知道薛雪衣被他们杀害,定然会提兵进犯锦官城讨公道。沈君理道:“不必担心。薛义光那里已有我的眼线盯着,但凡有异动,就持陛下手谕就地诛杀,顺便接手剑门关防务。”孟羽听到这里才长出一口气,但听到他说“眼线”、“就地诛杀”等话语又觉得心中惴惴。
太师沈东阳则慢条斯理说道:“君理,太子妃已经死了吗?”
沈君理向沈东阳行礼道:“太子不忍杀白细柳,此女还活着。”沈东阳闻言白眉一耸,责备道:“此女未死,你怎么能提前宣布退位诏书?太子一旦登基,来个事后清算怎么办?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先让陛下称病不出,再图后事?”他所谓的“再图后事”之中,就有废太子,另立新君的打算。
沈君理道:“我们逼宫,除狂主,废昏立明都是为了国家社稷。此事应快刀斩乱麻,而不应该节外生枝,叫别人猜测我们有私心逆谋。庭儿在这位子上已坐了十八年,地居嫡长,属当储贰。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万一以后,庭儿不听话,我们再徐图后事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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