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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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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白细柳听她又出此言,气恼交加,忽然腹中一痛,不自觉在凳子上滑落。谢玉见她捂住肚腹,心下明了,立时从袖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红色的丸药。白细柳怔了一怔,猛然握住她的臂膀,慌张道:“玉娘,我不是有意瞒着你……”谢玉哽咽道:“殿下,这是安胎药,我找韩阁主要的,你放心服下吧。”
  两人四目对视,均是泪眼婆娑。白细柳将那枚丸药服下后,谢玉抱着她轻声道:“我知道,是冬至那一天,我不该出宫去的。”白细柳怀孕已有三个月,算一算正是冬至那一天。
  那一天,谢玉因为谢石一直吵着要见她,便出宫去韩清商那里看他。太子在家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借更衣之机将谢玉与白细柳往日的通信拿给太子看,纸上颇多暧昧之言。设计之人原是想激怒太子,借太子之手杀了白细柳。太子果然勃然大怒,又酒壮熊人胆,提剑入幽篁居,将一众宫人全都赶走。众人在殿外听见太子咆哮的声音,继而又归平静。在皇帝孟子莺赶到之前,太子方披着凌乱的衣衫,提着剑慌慌张张避走承乾殿。
  谢玉第二日回宫便已听说此事,但白细柳脸上并无异状,因此就一直没有细问。现下想来,从那日过后,殿下便常常叹气,愁黛双结,似有心事的样子。
  白细柳因那日练功走岔了气,才受制于太子,以致珠胎暗结,这是她一生的悔恨,因而面对谢玉也是开不了口。只听她叹气道:“此事发生之后他也是吓破了胆,不必怪他了。玉娘,一开始我只是担心这孩子会给爹爹的平蜀大业带来变数。犹豫至今,已是下不了手了。”
  谢玉泪中带笑,道:“殿下身子要紧。”白细柳转而凝视她道:“你还是快点出宫去。锦官城离邕京何止千里,消息传到爹爹耳朵里最少也要十天,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太长,你待在宫里不安全。”谢玉摇摇头,固执道:“我有韩阁主给的面具,正好趁这段时间打探蜀帝的下落。殿下不必担心,我早已不是那个画屏金鹧鸪、谢家池馆里的玉娘了。”
  白细柳听到这里只觉肠断肝摧,想到若不是为了自己,金枝玉叶的她一定也是坐在邕京皇宫里的宝座上,满身香雾簇朝霞的堂堂太子妃。
  她们以为白雁声铁定要大半个月之后才有动静,殊不知,消息尚未传到邕京之时,白雁声就有所觉察了。
  长乐宫变之后三日,在孟庭登基的当晚,正在邕京述职的裴烈深夜忽然被一纸诏书召入宫里。他站在漆黑的夜色中,看见宫人牵来一匹马蹄包裹着布团的照夜白,一时间瞠目结舌。“这不是陛下的御马?宫中不得驰骤。”宫人就宣皇帝的口谕,令他速骑此马到烟波殿议事。
  若搁在平日,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夜里在禁宫纵马狂飙。但今夜裴烈直觉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许与北寇有关。事关军国大计,他只好勉为其难,骑了白雁声的御马在宫里横冲直撞。到烟波殿时,下马之后缰绳都已经被自己的手汗打湿了。
  殿里灯火通明,并无异样。宫人唱诺之后,他入殿见驾。当是时,白雁声一身黑色常服,正站着与清商馆馆主曲乘风说着什么。白雁声看见他进来了,微微颔首,赞许道:“朕与曲爱卿打赌,一炷香的功夫你能不能站到这里。看来是朕赢了。”裴烈随他手指的方位看去,香炉里的线香还剩下最后一截,他抹了一头的冷汗,不禁有些懊恼,道:“春寒料峭,陛下这是烽火戏诸侯吗?”
  白雁声与曲乘风都是一愣,两人相视一笑,白雁声随即肃然道:“乘风,那诏书拿给他。”曲乘风随即走上丹犀,从御座上取了一纸黄帛,又走下来交给裴烈。裴烈欲三跪九叩接旨,被白雁声阻止。
  裴烈摸不着头脑,在曲乘风示意下打开了圣旨,看到起头的两个字“遗诏”,眼前一黑,将圣旨掉落在了莲花地砖之上。
  曲乘风弯腰将诏书捡起递与他。裴烈在皇帝平和中带有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将圣旨读完。诏书称皇帝“偶染暴疾,将不久于人世”,“令太子柩前就皇帝位”,并进封裴烈为“周国公”,助新帝“辅政、参知政事”。
  裴烈犹疑地看向白雁声,道:“陛下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或是有人逼迫?”白雁声笑了一笑,温和道:“我本出自草莽,逐鹿中原只是不忍见生民涂炭。如今幽州已定,太子已经长成,我早有逊位的意思。只是做太上皇也是闲死在这宫里,不若一了白了,做回我的山野之民。”
  告老还乡?裴烈哪肯相信他这番说辞,思前想后,总觉得以皇帝的心性,不可能受任何人威胁。任何人?他脑中电光一闪,忽然道:“莫非是,莫非是子莺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他情急之下,连旧称都脱口而出。白雁声与曲乘风交换了一个眼色,曲乘风上前道:“将军好厉害,陛下正欲往西川一行,还请将军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太子和皇后娘娘。”
  原来如此。裴烈顷刻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无疑虑道:“陛下可遣一心腹前往西川,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亦可以悄悄去、悄悄回。陛下正春秋鼎盛,四海平定仍赖陛下英明睿智。虽北疆已复,但四境之内仍有顽民,此时改天换日会大伤元气。太子虽聪慧,但太过年轻,与陛下老成持重,不可相提并论。”
  白雁声叹息道:“正因为太子年轻,所以要你多多襄助。我此去若能救得子莺,便不会再回这朝堂之上,与他闲云野鹤,扁舟江湖。若是不见子莺,更生无可恋。左右都是要走,早走晚走都是一样。”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与他比起来,我又何尝在乎?穷兵黩武至今,爱恨情仇,都成虚无,唯有一人不能辜负。
  他二人的□□,自己是从小看到大的。明明什么都明白了,但心脏痛得厉害,彷佛空气都在颤抖。裴烈猛地跪地,将圣旨高举过头,大声道:“臣不能领旨。”白雁声与曲乘风又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没料到他在这紧要关头执拗起来。曲乘风好言劝慰道:“裴将军,你从小就跟在陛下身后,一路风雨过来,什么都见识过了。若是此刻撂挑子,怎么对得起陛下的养育栽培?”裴烈反唇相讥,言辞激烈道:“我与曲馆主也是从小认识。天下未定,陛下有这样的糊涂心思,曲馆主怎么不进忠劝谏?”曲乘风叫他一语噎住,说不出话来。裴烈却进一步问道:“到底西川出了何事?子莺……蜀帝到底有何危险?”
  曲乘风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白雁声柔声道:“西川近年来一直不□□静,朝中有让蜀帝逊位的声音。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逼宫篡位,恐怕子莺有难,决定先偷偷潜入锦官城。”他梦中所见,历历在目,子莺被人用锁链锁住,受尽折磨,在地府门前徘徊。一想到此情此景,他便恨不能生出□□翼,眨眼便飞到子莺的身边。
  裴烈闻听此言更觉不可思议,道:“陛下,怎能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便断定蜀帝有事?何况梦是反的。”
  白雁声缓缓走过他的身旁,道:“碧云天,无定处,空有梦魂来去。不瞒你说,这些年便是与他相关的梦也少了。就算梦是反的,这大概也是我内心的呐喊。往世不可追,来世等不及。今生今世,哪怕所有能破碎的东西都已破碎,我也绝不容许失去他。”
  裴烈转身望着他往殿外逐渐远去的身影,心潮澎湃,眼里激出泪水来,哽咽道:“当年我们一起从临溪赤手空拳走出来,有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恨血千年土中碧。陛下怎么忍心辜负家国社稷,辜负贤臣良将,辜负这大好河山?”
  白雁声顿足,沉声道:“昔年谢鲲曾说过,功成不必在我。这帝王路是不归路,走到今日足矣。心轻万事如鸿毛。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他说完这话拔步又走。眼见他就要走出殿外去,裴烈心有不甘,喊道:“就算陛下要走,此事也应该托付两位王爷,为何是我?”
  白雁声停下脚步,但始终没有转身。他仰头望着天上密密的繁星,叹气道:“天下易得而难安。细柳当年远嫁,也告诫我,要天下获安,不要一家江山。这些有益的话我都原原本本传给你。这天下到底是天下人的。雁峰和雁行,看他们的造化吧。告诉雁峰,我不知道当年永城的事给他留下那么大的阴影。白氏族内有成训,早夭、叛逆的族人都不会记入族谱,我不是有意要抹杀雁蓉的存在。皇后母子和朝事就拜托你了,乘风会留在邕京,供你驱使。”
  他说完这些话便迅速消失在殿外漆黑的夜色中。
  眼睁睁看着他走出自己的生命,裴烈摊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半天都茫然无措。曲乘风耐心等了一会,眼见灯烛都要燃尽,便上前提点道:“将军,陛下有口谕,遗诏可于明日早朝之上宣读,不过要再过三日才能发明谕昭告天下。”
  裴烈猛然抬头,目眶尽裂,厉声道:“身为近臣,被无端抛弃,曲馆主不竭力劝谏,反而由着陛下任性。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曲乘风怔忡半晌,心中忽然明了,长吁道:“乘风活在世上,但求有趣罢了。陛下岂是听劝的人?真英雄必非无情人。将军还是看开些吧。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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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雁声:有权任性……
  明天起休息一个星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白雁声离开邕京之后的第十日。
  傍晚,周国公裴烈接兵部急报之后立即进宫面圣。与十日前相比,这宫阙已是改头换面。那些年节尚未收起的彩灯彩带之类的装饰都被匆匆扯下,有的来不及收起,便被丢弃在泥地上、树荫下、拐角处。
  他匆匆来到延祚宫,却听说新皇已去太后宫中侍奉汤药。等他赶到凤仪宫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太后已经歇息,宫监径直将他带到了寝殿外的凤池边。
  他沿着小石桥的白玉台阶一路走来,台阶上散落着一件件丢下的衣物:朝服、朝冠、鞋履,最后是一条方团玉带。他弯腰拾起这九銙玉带,只见八枚都是长方形的团龙纹白玉銙,镂雕的每条龙都姿态不一,惟妙惟肖。只有正面一枚是圆形青色谷纹璧,他凑近一看,上面镂雕着“长乐”两个篆字。
  这条玉带是白雁声贴身之物,常见他佩戴在腰上。白玉銙入手温凉,睹物思人,裴烈握紧在掌中,抑制住那千头万绪,迈进桥上的凉亭。凭水的栏杆旁偎依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只着白色中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裴烈先跪地请安,双手将玉带高举过头,然后道:“陛下的玉带掉了。”
  建平帝白琼玉回头望他,两颊上有着一抹酡红,哑声道:“賜给你了。”裴烈一惊,伏下身子道:“天子才能配玉带,臣谢陛下恩典,不敢僭越。”
  白琼玉靠在栏杆上,一手支颐,手腕之洁白与玉石阑干浑然一色。他凉凉的目光从裴烈头顶扫过,懒道:“君賜不可违也。”裴烈又将身子伏低一截,大声道:“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人。请陛下收回玉带。”白琼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取走玉带。裴烈低头望着他赤足在地上来回走动,道:“春寒料峭,陛下何以只穿这么些衣物?该保重龙体才是。”白琼玉取回玉带,在手里玩弄,道:“你起来说话吧。朕才服过五石散,散散药气。”
  年纪轻轻,竟用五石散,不知宫里哪个混蛋阉人进奉,待查出来一定要仗毙才是。裴烈蹙眉起身,束手站在一旁。月色下,少年的手指一次次划过那九枚玉銙,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裴烈忍不住道:“陛下不带上吗?”白琼玉扬了扬手腕,道:“太凉!”
  玉器至重,但这贴身的寒气,也只有佩戴的人自己才知道。空濛月夜,苍茫独立,围白玉而冷天下。他忽然明白了这少年为何要服用五石散,皆因那宫闱深处无法驱除的空虚的冷。
  白琼玉面容与白雁声有八九分相似,但老皇常年戎马,浑身英挺之气,此子却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眉宇间阴柔媚气,双目更如天上繁星,清冷无波。只听他淡淡道:“你深夜进宫,想必有要事上奏吧。”裴烈就将袖中拢了多时的兵部急报呈上,内容是大行皇帝驾崩之后,遗诏令臣工奔丧,但在淦阳的齐王白雁峰、凉州的征西将军虞得胜却迟迟没有动静。白琼玉扫了几眼,冷淡道:“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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