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求吃回头草! 作者:兔之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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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久从皇帝陛下的最后几个字里听出了一丝怀疑。
这就是他的父亲……虽然他也不算是个多好的儿子,虽然此刻他前来的原因也不是担心父亲之类的煽情的原因而是为了避免自己和母亲被卷入,但是他父亲的这一丝怀疑还是让他心里陡然一沉。
“陛下,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为臣为子,儿子都应该赶回来,听从陛下的吩咐。”
皇帝陛下连眼皮都不稀得抬:“朕不记得有命人传你。”
“陛下,小五恰好在宫中,小五既然知道,必然会命人转告儿子。陛下应该没有下封口令吧?”
皇帝陛下的目光终于不那么散乱了,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与冷淡,连额角上的淤青看着都可笑了起来。他说道:“封口令?如果朕下了封口令,你却出现在宫里,你以为你还能这样说话?”
李久当然没有这样的奢望。
皇帝陛下对李久与其他儿子不同,李久是他的长子,他在李久身上第一次体会到做父亲的感觉,然而李久又是一个耻辱,他永远不会忘记李久是怎么来的,更不会忘记和李久的年纪同样悠久的冷战史。
是以皇帝陛下可以无视其他子嗣,却不能无视李久。只是,这种特别到底是好是坏,谁受着谁知道。
“儿子并非这个意思。儿子前来,是为了听从父亲差遣。”若是无事可否容儿子继续在外游荡?李久虽然咽下了最后一句话,但是里里外外的意思,却没半分遮掩。
皇帝陛下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一边呆着去,李久只好失望地退开两步,想寻个理由往昭仪那里打探详细的情况,又怕更惹皇帝陛下生气,正踯躅间,听闻皇帝陛下的内侍向皇帝陛下低声劝谏说:“主人,眼看着议政的时候到了,几位宰相应该都到达了宫门,不如主人先议政?皇后殿下一向是要咱们劝着陛下为公为民的,想来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嗐!”皇帝陛下手一抬,一册书就呼上去了,“懂什么!议政又不妨碍我在这儿守着皇后,你叫人把公文都搬过来。那帮老东西,七老八十了,也不必避嫌了,一并叫了来,就在这儿,议政!”
在椒房宫的前殿议政。
李久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最多也就敢在处理公务的书房发发色心,皇帝陛下倒好,直接将书房搬到了寝宫啊这是。
不过,想想其中倒也很有些可借鉴之处。再想想,他还真不愧是他爹的儿子!
素日里出入政事堂的老臣们哪里见过今天这阵仗,不过因为皇帝陛下早上才狠狠发了顿火,眼下看着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贼精贼精的几位老狐狸哪还敢挑什么不对,个个表现得十分淡然自若,仿佛他们不是在这不合理的地方,而是在政事堂一样。
李久可算等着离开的机会了。
老狐狸们落座,为首的那位将视线往李久那里一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又明显带着防备的意味。
李久哪里不懂这位陈相公的意思,赶在他开口之前,先行上前与皇帝陛下说道:“陛下议政,儿子一介闲人,不便旁听,请容儿子先行告退。”
皇帝陛下眯着眼看他,朝他挥挥手,叫他赶紧滚。
李久退出宫殿,扯了扯领口,快步往昭仪的扶兰殿走去。
他弟弟李小五远远的就在扶兰殿等着他,引颈长盼的模样十足可怜,李久才冒头,李小五赶忙拎着长袍的下摆,鸭子赶路似的小跑出迎。
“弟弟叩见兄长。哥哥,您可算来了。”
李久盯他的发冠一眼,道:“昭仪又冲你撒气了?”
“可不,咱们做儿子的,让母亲大人撒撒火原也应该。只是没得我在那头顶着,兄长大人却在外头逍遥自在的道理。咱们原该‘有难同当’的不是?”
“再吵,我动手了啊?”
“您倒是敢说,您倒是动手啊?光说不练假把式是吧?”李小五习惯性地和兄长拌嘴,两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穿回廊,绕宫墙,终于来到婉昭仪宋氏燕居之所。
尚未及进门问好,侍儿方通传了一声,便见一道白影闪过,一低头,一个半人高的瓷方尊摔裂在地上:“他还有脸来——他也不臊得慌!我十月怀胎,就生下这么一白眼狼?”
李小五瑟缩脖子,推着他哥进了门,绕过屏风往左一看,婉昭仪柳眉倒竖,凤目含泪,兄弟一前一后地跪了,婉昭仪边由侍女拭泪,边哽咽道:“你来做什么,来看你母亲气死了么?”
“昭仪这话从何说起。头先昭仪嫌弃儿子,儿子虽然不在您跟前碍眼,这一份心可曾少得?母亲若是愿意见儿子了,儿子以后一定时常来拜见母亲。”
婉昭仪继续哭道:“你若心里有我这个母亲,我如何不愿见你?可你宁可要那个小——那个狐狸精,你也不肯听我一言,你还要在我跟前晃,我看着你气都气饱了!”
“最初我凡事都听昭仪的,幼年时险些丢了命,少年时丢了陛下的信任,青年时痛失所爱,儿子不知道还会失去什么。儿子也怕了。”
婉昭仪恼得面色通红,捶着桌子道:“既然如此,你来见我作甚么?”
“启禀昭仪,儿子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是都是大实话,心里话,请昭仪万勿动怒。陛下亲口说,陛下近十个月不曾临幸他人,足见皇后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又重了。此时宫中竟然出现丑闻,陛下不论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又或者是为了保护皇后殿下,势必一查到底。儿子担心昭仪,错踏了这滩要命的浑水。”
婉昭仪不觉停止了低泣,露出有点儿阴狠的表情:“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这事和我有关,你怕我连累了你舅舅,连累了你。不过,这次,这事儿,除了事发的时候我挑了两句,其他的还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在宫里偷人,又是什么人敢在宫中堕胎。有朝一日你知道了真相,务必得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
第42章 噎死你
婉昭仪幸灾乐祸的心情一览无余,李久直觉她说的是真话。而且现在的婉昭仪等一众妃嫔恐怕也没有在宫中生事的能耐,她们能做的,至多不过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这样的小事。
“昭仪,虽然此事与昭仪无关,昭仪恐怕也表现得过于汲汲,反致圣上不喜。我来时看着有圣上身边的内侍离开,想不是为好事来的。”
婉昭仪的声调瞬间提了起来:“陛下喜不喜的,你何曾放在眼里?如今你满心眼儿就只有那个狐狸精。你将陛下怪罪于你的原因都归于我,可是前几年的不死不活,去年的闭门思过,今年的卸职赋闲,难道都是我的错?你是为娘的命根,你都不在意陛下喜不喜,我在意什么?我为谁在意?宫里头冷冷清清,几个月见不着陛下都是常有的,我也就这一点点乐子,看个好戏怎么了?你还在戏台子上当戏子呢!”
“母亲,您就不想想,为什么圣上明知道儿子的妻弟要考武举,仍命儿子总揽考务?圣上对儿子没有那些猜忌。为什么?因为儿子放弃了所有,永远不可能对圣上的决断产生任何动摇!圣上属意的人,绝对不会来自于椒房宫以外的地方。如果椒房宫的人生不下皇子,圣上只会从宫外找个宗室子记在皇后殿下名下。母亲,您醒醒,圣上拿我们娘儿三个当什么?这时节里,做什么不是错?您还非得让儿子娶权贵之女、抢重臣之权地撩圣上的火星?”
李久和婉昭仪一言一语地顶了起来,李小五听了一会儿,深觉不妥,然而他是儿子,又是幼弟,既不能说母亲怎样,又不能说兄长如何,在后面急得额上冒汗,也只能在中间调和几句劝说:“母亲,兄长,有话咱们好好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到底咱们三个才是一家子,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事争得面红耳赤的?”
那母子两个压根听不进劝,婉昭仪除了孝道,拿不出别的压制李久,她又站不住理,又被儿子说破了不得圣意,又嘤嘤地哭了起来。李久却是铁石心肠,寸步不让,一径顶了半日,皇帝陛下那里命李久等几个皇子前去用膳,李久和小五才得以脱身出来。
两人跪了半日,走出扶兰殿时腿都在发抖,李小五想悄悄抱怨一声哥哥,看一看哥哥的神色,那话也说不出口。
婉昭仪单方面地与中宫斗了这些年,从没赢过。中宫皇后始终像一尊神一样站在云端,淡淡地俯视后宫三千凡女,或偶尔说一声“太可怜了”,便从指缝里漏出些福报与这些可怜的女人。其中的冷漠,与人看蚂蚁乞食可怜,便舍与它们一粒米饭,并无太大的区别。
皇帝陛下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子嗣尚算丰盛,然而,每个子嗣,都是他与皇后吵翻了之后为泄气临幸他处才有的,统共也就那么几次,竟然有一多半时候能幸出个儿子来。只是每每皇帝陛下泄了心头火,回想起来还是后悔的时候多。
也亏得皇后殿下是个冷漠的人,他不出手害人,皇子皇女有时候被斗得要丢小命了,他还会出手保一保这群没爹疼的小可怜。于是宫里生下八个孩子,就活下来了八个,一个夭折的都没有。唯一一个被皇帝陛下期待出生的是第九个孩子,公主李小四。原因是那年皇帝陛下重病几死,皇后衣不解带照顾到他痊愈,病愈后皇帝陛下就不得不开始思考假如自己真的先皇后而去了,皇后怎么办?皇子继位,能对这位太后好吗?想到这里他就坐不住了,于是他千挑万选,选中了椒房宫的侍女许氏,这女子身后没有大家族撑腰,性子胆小温顺,又有几分机灵劲儿,身子骨也强健,看相的都说有宜男之相,皇帝陛下选择这个女人诞育子嗣,预备仿效以前的帝王,用这女人的儿子充作皇后之子,由皇后抚养,他日立为太子,继位登基,想来能善待太后。
皇帝陛下这小算盘拨的是噼里啪啦响,甚至不顾皇后殿下的反对,愣是将计划实施了、许氏也争气,一次怀孕成功,四五个月时太医乳医阿保都说许氏怀的是个儿子,皇帝陛下大为快慰,并为此特意去往青云观祈福三月,连青云观的鹤道人都卜说宫中定有龙子诞生——只可惜到头来许氏生下的是个女儿,这期间还和皇后殿下离了心,还曾闹得宫中乌烟瘴气,皇后被气到闭门封宫,与皇帝陛下的关系一度跌破了冰点。
与皇后离了心的女人,即便生下的是个儿子,皇帝陛下也不会让他继承皇位,况且这以后皇帝陛下在皇后跟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想到许氏母女他就觉得难受,后来干脆就不去想她们了,也彻底打消了借腹生子的心思。
曾经有段时间,皇帝陛下似乎考虑过是否要在自己驾崩的时候,带皇后一起走,也好让他不必留在人间孤独寂寞,乃至受苦。
要让李久说,皇帝陛下就是太闲了脑补过度自己吓自己。虽然立了个男皇后,确实很出格,然而谁继位了会和太后过不去啊,尤其是无欲无求无家族无外戚无权势的皇太后,简直就是一尊可人的佛,遇事可以挡在前头,平时可以当他不存在,比实打实的亲戚还可心,亲娘亲舅舅亲姥爷有时候还添乱呢!
这些都扯远了,说回皇帝陛下的态度问题。就是这样皇帝陛下漠视一切子女、后宫三千也从无宠爱的情况,婉昭仪还惦记着别的东西!
摆明了皇帝陛下不准备让他们这些皇子继位的,婉昭仪竟然也有想法?
李久觉得皇帝陛下就足够匪夷所思了,婉昭仪的匪夷所思的程度,显然更在皇帝陛下之上!
皇帝陛下猜忌心重,他已经做了决定不准备册立已有的几个儿子,谁表现出那个意思,不就是主动找死么?别人怎么想李久管不着,反正他没那想法。婉昭仪竟然还有所妄想?
她想挣,她自己去挣好了,对李久来说,保命最要紧。至于权势,且不说靖王的权势也足够他拿着用了,便说他家卿卿,那可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势重要得多。
这样想了一路,抬头进了麒麟殿,除了小四儿外,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包括已嫁的三位公主都到齐了。李久一进门,众兄弟姊妹先按次序行了礼,李久和小五分别入席,二皇子立刻侧过头来笑道:“多日不见,兄长竟然富态了些,想是最近日子轻松的缘故?”
三皇子帮腔道:“大兄逍遥自在,咱们这些做弟弟的就惨咯,哪一件事不得焚膏继晷地办,二哥您看看我这腰带,都大了一围了。”
李久斜睨他一眼:“男人婚后若是不富态,都是因为媳妇做得不够好。有的人就是命好,能娶到十全十美的媳妇,旁人羡慕不来的。你们瞧瞧陛下,日理万机,每日过的事不比咱们加起来还多?陛下倒是十年如一日地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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