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琮珠 作者:沧溟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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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株望着彼岸脸上的血泪,眼中一片深思,只深望了片刻便抬手用袖拭去了那两条让人心痛窒息的血痕。
彼岸极为听话的站着,默默无声,只目光幽幽的紧盯手中断发,待阿株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后,彼岸低声吐出一句:“我要去阳间,次数可能会多一些,日子会久一点,你且替我保密。”
一道震愕之光掠过阿株眼眸,“你疯了,溟王会怒极的。”
“不会让他知道的,此次上天,没有几个时辰他是回不来的,天上一天,地上和地下均是一年,我算过,他最早也得两个时辰后回来,那样的话,我有两个月的时间,溟濛一个人在异世我不放心,我要去帮她。”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知道自己的结局而将来日之路、心爱之人安排妥帖,明明是故事的结局却被当做开始一般终结着有自己的那部分篇章,那是溟王的序言,彼岸的结束。溟风阴凉,丝丝撩拨着魂魄里敏感的心,阿株心头一滞,眉间轻蹙一抹凝重,慢慢垂眸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抬眸淡扫了一眼翻滚的云和泛红的月,彼岸面色无波道:“今晚月红,阴气重,有助我久留,你且安排一下药膳,我明晨回来喝。”
若不能阻他,便顺了他吧,阿株面色沉静,只道了一声:“好。”
京城居北,即便是初春,□□寒梅也不见凋落,依旧冷艳绽放,不久前的一场雪,皑皑如纷繁的絮,轻压枝头,银装素裹,妖娆无比。城内朱楼碧瓦,在雪色映衬下尽显繁华,楼阁错落有致,素雪轻覆,将潋滟湖波山色掩黛,恍若天地一色,如幕如帘,深藏其中。
朗朗晴空下,顾璋川和少典缓步而行,周围侍从皆悄然退去,偌大一个园子里,除梅花凌寒留香外,便只剩下两个人清寂的身形。
“公子,据我所查,凤陌南此次离川不单单是为了凤晟音,他私下联络了天楼帮的副帮主,以重金所托,调查某件事情,具体何事我尚不得知,但肯定与前几次他将几大门派和家族灭门有关系。”
顾璋川负手而立,雪色下一身浅青色锦服衬得他越发清雅俊朗。“刚才文庄来报,我这次私自离京,不仅老夫人知道了,姑母也得到消息,今早刚一入府沈嬷嬷便来请安了,这会子怕是要派人传我去老夫人的宅邸,明后两天姑母定然会宣我入宫给她一个交代。”头一侧,顾璋川深望着少典:“凤陌南的一切事宜皆由你做主,不用来问我,你那儿有我的离京手令,何时出京,用何种手段不必向我请示,只有一点,我要活的凤陌南!”
少典点点头:“公子放心,少典不会让公子失望。”
许是情绪有些激动,顾璋川咳嗽了几声后,继续说道:“一旦抓到,即刻挥师,驻扎望城,待我请旨后再议攻打西川的详细事宜。左凤翼云震和轩城喻七都是将帅之才,不容掉以轻心,你且去布置,不出十日,我自会去助你。”
少典担忧的看着顾璋川,“好。少典立刻出发,公子可要小心身子。”
顾璋川淡淡“嗯”了一声转而沉默不语,片刻后说道:“凤陌南为人狡猾,心狠手辣,此次出京你带上文庄,万一落入险境,有他在也好护你平安。”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少典笑道:“公子多虑了,想来这世上能让我少典陷入困境的人还没出生呢。”
肩头一沉,少典愣怔了一下,只见顾璋川右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箍住了他,满眸凝重。
“少典,我已经失去了子夜、永夜,水凝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师父正在救治,能不能救活都很难说。而我,不能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这种伤痛,我承受不起,所以,请你为了我,善待自己的性命。”
心中的那方高傲被这悠悠话语击打的零落满地,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夏夜,也是他和七少两个人,在凉亭中品评天下名师、名将,将其锋凌和弱点一一剖析,当谈及七少的弱点时,七少想都未想,温润一笑道:“你们就是我的弱点。”
此话一出,饶是少典也呆了,不论亲情、友情、爱情,但凡涉及到一个情字的都是七少的弱点,他因为在乎而纵容自己安排昭夜一行人的南下入川,他因为在乎而放任水澄昭夜的任性妄为。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乎!因为一个情字。现在,同样如此!因为他的在乎,自己牢牢跟随着他,也因为他的在乎,这场战役终有败相。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自打跟着七少,便一心一意的辅佐他,纵然将来失败也不容有二心。
轻舒了一口气,少典点头道:“好。”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顾璋川,“这是水澄让我转交给你的,她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顾璋川伸手接过,如同珍宝一般小心收纳入怀,苦笑道:“是这丫头恨我,不愿见我。”
少典微微一笑:“水澄就那个脾气,有啥说啥,喜怒不做掩饰,公子不要介怀。”
顾璋川勉强一笑:“不说她恨我,连我都恨自己,为何没能护的子夜平安。”
少典眸间一动,幽幽说道:“若当初远离她,就不会连累她,也就谈不上护不得她的平安。”
顾璋川若有所思的看向少典,忽而悠悠一笑:“你有所指?”
少典朗笑道:“少典只是随口一说,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料峭春风袭过,摇下点点寒梅落在肩头,顾璋川唇边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凤晟音,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顾璋川不清楚,他只知道远离是他对她的承诺!抛开悲欢喜怒,只在自己清冷世界里孤独的守望,捍卫当初的诺言!
“公子。”律岩的声音自梅林外淡淡传来,“老夫人请公子和少典入府。”
顾璋川无奈摇头,笑道:“该来的终须来,你快些收拾一下出京,莫要耽误了。”
“是,公子。”言毕,少典疾步走出梅林。
顾璋川沉沉叹出一口气,缓抬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恍如他艰难沉重的心情。
“律岩,吩咐下去,师父这边一有消息就让沐冲来通知我,凤晟音暂住在苑阁,吃住用度不得怠慢。”
律岩面色一阵纠结,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顾璋川温润笑道:“瞧你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大大方方问出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律岩呵呵一笑:“公子,为何我们不放言天下说凤姑娘在我们手里,叫凤陌南乖乖投降?按照凤陌南对凤姑娘的紧张程度,他该是会放手的。”
顾璋川边向府门处走边笑道:“若我们如此了,那凤陌南便得了一个挥军北上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足以让他轻松获取民心,他之所以雄踞西川而不发兵就是因为他出师无名,我们一旦昭告天下挟持了凤家的人,那就是给了凤家冠冕堂皇的因由让他们堂而皇之的攻打京城。”
律岩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凤陌南将凤姑娘托付给公子而不担心,那是因为他知道公子不会伤害到凤姑娘。”
“不错。”顾璋川点点头:“或许凤陌南有不可告人的事无法让晟音随行,也或许他知道,能给晟音安排的人除了他就是我,所以他将晟音重托于我。”
想了想,律岩疑声道:“公子,凤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让凤陌南如此紧张,如此看重。”
眼前便是老夫人安排的车马,顾璋川一撩前襟,抬步踏过,未曾回答律岩就上了马车。
老夫人是顾璋川的奶奶,顾璋川的母亲身子原本就纤弱,凤家同乾国那一战,顾璋川的大姑母被凤从洺施以惑术一剑砍下了他爷爷的脑袋后,顾府上下皆如罹雷殛,顾璋川的父亲一夜白头,顾璋川母亲的身体更如坍塌的沙筑之城,一击溃败。老夫人昏迷了三天,醒来后看到惨淡不堪的顾府后心下一横,强行逼迫自己坚强果断,主持顾家大局,为保子孙兴旺,顾璋川的父亲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娶了几房侧室,一连几年所出均为女娃,但不幸中存有万幸,顾璋川的母亲竟然怀上了孩子。只可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消耗掉她仅存不多的那点生息,顾璋川出生那刻,他的母亲便撒手人寰了,他的父亲也在不久后辞世。
母体本就有病在身,顾璋川自幼就百病缠身,老夫人失去丈夫、大女儿、儿子,只剩小女儿和这心肝宝贝,那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犹如掌中至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因为心疼这顾家唯一的命脉,为了治好他的病,老夫人请了乾国最有名的医师,号称鬼医的吴煊为他治病,可奈何宿命既定,纵然吴煊医术了得也无法从幽溟地司手中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回京受罚(下)
金雕玉砌的华台楼阁在一片雪色下熠熠生辉,穿过深绿青葱的冬青园林,绕过如织如绣的锦阁楼台,顾璋川来到了老夫人的院落。顾璋川成年后便独居一所,原本的顾府只有老夫人和几个姨娘居住。
待看到温润俊朗的孙儿踏进室内的刹那,老夫人积攒在心头的焦灼霎时转化为一股怒气,未等顾璋川行礼就一声喝斥道:“跪下!”
顾璋川不辨不急,神色顺从,拂襟跪下。
身边的几个姨娘虽知老夫人这几天脸色阴沉,却不知因为何事,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私自入川!谁给你的胆子!!少典呢!叫他给我滚出来!文庄呢!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向我解释!连个人都看不住、管不了,我要他们何用!!”
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因盛怒而阵阵发抖,面色阴冷无比。几个姨娘均倒吸一口凉气,只身入川,若是行差踏错,这可了得。
颇得老夫人欢心的苏姨娘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震怒,实在不忍心,极快的敛了敛心神,开口劝道:“老夫人请先息息怒,川儿这不是知错了来给您赔罪的嘛,你且看在他平安回来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一边的白姨娘见有人开劝,急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本来身子就不好,快别跪着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老夫人怒斥道:“少典呢?!怎么,他如今的面子大到连我都请不动了!”
顾璋川眉梢微微一掠,如实答道:“少典有要事在身,我遣他出城了。”
“出城!”老夫人扶着拐杖的手狠狠敲着地上铺着的墨色石面,发出嘚嘚嘚的声响,怒吼道:“有本事你就遣他出城一辈子,永远不要回京!!咳咳,咳咳。”
话说的又急又狠,一口气未缓过来便滞在心口,老夫人抬起右手抚上胸口,一阵急咳,许是太过用力,面色通红。
“奶奶。”顾璋川眸中一惊,忙起身上前,一手搀扶着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捋顺了气儿。
这不上前还好,老夫人近眼瞧着顾璋川消瘦的脸,长途跋涉后眸间的疲累,心间一忿恨,举起拐杖就向他身上打去。
“老夫人!”
“老夫人!”
几个姨娘欲要阻拦,可老夫人打的突然,任谁都未曾料到,当苏姨娘夺下老夫人的拐杖时,顾璋川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棍杖。
长这么大从未挨过打的顾璋川心知老夫人这次是怒极,不敢再多说话惹她生气,只静静站在一边。
“唉呀,这如何能打得,川儿本就身子不好,路途遥远的,药也不知带的够不够多,路上可有侵了寒气,瞧瞧这面色,定是几宿几宿都没吃好,没睡好,今儿早上刚一回府,早膳都没顾得吃就被老夫人给抓来了,老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哪。”说罢,苏姨娘走到顾璋川身前,关切的问道:“打到哪里了?疼不疼?”
顾璋川缓缓抬眸,看向苏姨娘,除了那真切的关心之外,隐约有一抹异样的光芒划过,某种深意藏在她的眸心。
她是想叫自己撒谎,骗骗老夫人,可是,顾璋川在心底苦笑,可是根本不用骗,老夫人这几下打的,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确实很用劲。
勉强笑了笑,顾璋川低声道:“打在后背了。”说完语气一顿,吐出一个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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