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琮珠 作者:沧溟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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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晟音暗自在心里叹气,不论今生前世,女人对八卦的执着是经久不衰,“别猜了,他不是在想我。”
“我觉得是。”濡儿很肯定的看着她。
拗不过她,凤晟音不愿辩白,转身欲走,濡儿便在身后急声说道:“姑娘若是不信,我倒有个法子,可叫姑娘看个分明。”
凤晟音脚步只一顿,也不答话,翩然离去。
凤晟音刚走,子书便带着几个侍女轻声走进前厅,看见濡儿笑道:“你这个丫头,日头正烈,不叫我们好好休息,把我们几个吵来,若不说个清楚,我们可是要恼的。”
濡儿做了个嘘的手势:“姑娘身子不舒服,刚睡着,你们几个就来吵闹,小心惊了姑娘。这日头虽猛,却也是初春,山风烈的很,若是再犯了头风,我看你们怎个交代。”
众人皆是一惊,暗暗屏气敛声,子书轻声道:“怨我,方才也没细问,你叫我们过来到底是何事?”
濡儿指着桌上早已分好的吃食,笑着说道:“这是姑娘打赏给你们的,叫我一一包好,趁着你们闲的时候给你们送去,我这不是脚懒嘛,就委屈姐姐们跑一趟了。”
众人眼中一喜,相互笑着对视一眼,皆低声冲濡儿道:“谢谢你家姑娘。”
濡儿一一分发:“莫谢莫谢,我家姑娘说了,这么多吃食,她一个人怎么吃的了,便让我给你们送去,一起尝尝,尤其是那个叫什么酥的,入口酥软,齿颊留香,真是好吃。”
子书接过吃食,微探脖子,往内室打量了一眼,随后看着濡儿询问道:“你方才说你家姑娘身子不舒服,可是受了风寒?”
濡儿面色倏地一下凝重,她沉沉叹气:“唉,要说姐姐也不是外人,我便道于姐姐听。你别看这楼台美丽,可呆在这里天天无所事事,如囚笼一般,便是再美的景也会厌烦,可我家姑娘是个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人儿,她如何能将这种烦闷发泄在楼帮主的身上,只肯一个人安静的站在露台上,吹着山风,藏着心事,这心里能好受吗,这不,时间一长,心病袭身。”
子书细细听着,想起这几日倒是常常看见凤晟音独自站在露台,看着远处群山逶迤,静默不语,略一想,便印证了濡儿的话,她劝慰道:“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你且多劝劝你家姑娘,帮主就是个沉冷的性子,这夜光阁除了帮主外无人敢入,他能带你家姑娘入住夜光阁就说明了你家姑娘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正所谓来日方长,叫你家姑娘忍耐些,身子要紧。”
濡儿轻轻点了点头。
入夜,凤晟音倚榻半卧,目光穿过半开的窗遥遥视于夜幕笼罩下的山峰一隅。天楼帮总坛建在孤山之上,本就夜凉如冰的夜光阁更增一分阴寒,溟兽倒是极为享受,舒服的卧地酣睡,凤晟音则盖上一方薄毯,嘴角轻抿,沉沉的想着心事。
三天了,不知凤陌南是否得到了溟卷的消息,楼信彦把自己带到这里,摆明了是要困住自己,必要的时候拿自己要挟凤陌南。早在看到那封信时,凤晟音就已然明了,可明知是局,却在那一刹那间想要跳入,是因为楼信彦身上凄离的悲伤,还是凌俊豪旋的墨迹,她也说不清,只是一瞬间随了自己的心,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灯影突地一暗,视线被漆黑一片的衣物遮住,凤晟音霎时抬眸仰望,那张金色的面具赫然映入眼帘。
溟兽耳朵轻动,懒懒的抬起一只眼皮,看了一眼,便扭动着它日渐肥胖的身子,换了个地方和姿势,继续睡去。
未等凤晟音询问,楼信彦一撩披风,在她身边稳稳落座,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停了片刻,复又触碰了一下她的手,冲室外点头。
凤晟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做的这一番是何意,遂回眸望去,只见子书托着一个茶盘,一碗浓稠的热汤散发着袅袅轻烟,静落其上。
恭敬的递于楼信彦身前,等他将碗拿走后便悄然后退,伫立一旁。
碗中是汤药,那苦涩的味道沉缓飘在鼻间,药汁褐黑,其间还有极细的叶草,掺杂在其中。他就那么轻稳的将碗端至她身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凤晟音不明的看着那碗药,她想不通这是什么,眼波一动,是□□?
身子微动,凤晟音将视线无声落在濡儿脸上,濡儿调皮的轻吐了一下舌头,转而便是个肃然的神情。凤晟音一下就想到了濡儿午时的那句话,眼眸一细,定然是她冲子书说了些什么,让子书信以为真禀告楼信彦,这才有的现下这一幕,真不愧是凤陌南身边修炼千年的小狐狸。
银牙微咬,她将目光带回他手间端着的药汁,这个濡儿是吃定自己不会将真相供出,再放纵她这么为所欲为,恐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抬手接下那温热的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下,药汁的苦涩陡然灌入喉底心间,那漓漓漾漾的苦楚如同幽谷浮雾一般弥漫,低低沉沉,退散不去。
凤晟音一掀薄毯,猛然起身,带着些许怒意,将碗冷冷掷于子书捧着的茶盘之上,疾步走出内室。
楼信彦起身,一把抓起金色狐裘,跟了过去。濡儿嗔怪了子书一眼,子书抱歉的笑笑。
幽谷葱茏,露台上,凤晟音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楼信彦无声的走过去,手腕一抖,展开狐裘,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药效发作,手间脚底慢慢升起温暖的热度,驱散着体内冷迫的寒意,凤晟音阖上眼眸,细细体会着血液带着灼热的药力在手间流动。
“姑娘。”子书在身后轻声唤道。
凤晟音徐徐睁开眼眸,淡淡回身,却发现只有子书一个人。
“帮主有令,姑娘明日可下山入淮城,自行添置些物品,但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来,恐防生事。”
穿过子书身影,凤晟音远远望去,只见濡儿眼角笑意狡黠,右手食指不停的缠着散落颈间的发,一脸得意。
真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凤晟音苦笑一下:“好。”
这丝苦笑落在子书眼里却是无奈而凄凉,她同情的看了凤晟音一眼,转身退下。
翌日,濡儿随着凤晟音一起下山入城。
那晚夜色浓郁竟将繁华的城镇深深掩盖,天光大亮,从踏入淮城的那刻起,凤晟音只觉再次回到了京都。
人潮汹涌,络绎不绝,凤晟音瞥了一眼身旁欢腾的濡儿,轻声怨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濡儿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姑娘在说什么,濡儿听不明白?”
见她装模作样,凤晟音脸色一沉,假装一恼,转身就往城门外走:“今个乏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哎——”濡儿急忙拉她到无人的一处地方,急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姑娘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濡儿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犯不上。”
凤晟音垂眸,冷声道:“昨晚那晚汤药......”
不等她说完,濡儿忙道:“那是我骗子书说你不舒服,子书误以为你得了风寒,我本想帮姑娘试试楼帮主的心意,谁料他竟然吩咐下人熬制汤药,”濡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发不足,自眼角斜视面无表情的凤晟音,濡儿抓住她的衣袖央求道:“好姑娘,都怨我,别生气了,难得今天入城,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凤晟音冷眼瞧着她:“是,你还要忙着给凤陌南通风报信,可不能错失良机。”
眸底一惊:“姑娘怎么知道。”
“你打着试探的旗号,一来凭借楼信彦对我的态度,好确定我是否安全,二来寻个机会给凤陌南报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挠了挠下巴,濡儿一脸惭愧:“枉我以为隐藏的很好了,原来姑娘早就知道。”
凤晟音弹了弹她的脑门:“再有下次,我就打发你离开淮城。”
濡儿摇摇她的衣袖,哀求道:“姑娘,濡儿再也不敢了。”
凤晟音斜了她一眼,随后抬头想了想道:“我觉得,子书的性子不错......”
“姑娘——”
“稳重、老实......”
“姑娘——”
“最主要是听话。”
“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物是人非
繁华的街市,琳琅满目的货物,凤晟音自顾自的穿梭在人流中,向前走着,撇下正在跟万谷粮仓的掌柜因谷米阻了她的路而争执不休的濡儿。
万谷粮仓是凤家的,这一点外人皆不清楚。知道濡儿在借机跟凤陌南报信,凤晟音也就自行离去,她知道楼信彦定然会派人尾随她,为了保证濡儿的顺利传信,自己必须要引开他们的视线。
正待走着,突然间,一家玉器店内悬挂着红玉簪吸引住了凤晟音的目光。只盈盈一眼,她便透过这红玉簪想起了彼岸,缓步上前,她不管店家的询问,自顾自的取下那簪子,彼岸常常一头乌发泻满香肩,一身血红衣绸,不见其他衣物,是他不喜欢,还是没有人送。凤晟音从发簪一头细细端看,玉簪清璞,其上未赋繁纹,本是返朴归真的一道簪子,却因那玉质里渗透出的血色而妖异万分。
送给彼岸吧,他定会欢喜。凤晟音清韵一笑,目色柔柔,仿佛已看到彼岸欢愉的神情。
将银票递于掌柜,凤晟音收好玉簪,正准备踏出玉器店时,一个身影暮然出现在眼前。
他不张扬,却备受瞩目,一身轻便锦袍,恍若清雅的月光,淡雅的微笑,温雅的举止,不经意间自他身上流泻,引得百姓纷纷躬身退让,他含笑点头,温润如玉,身后淮城城主亦步亦趋,一一向他解说着城内的环境、气候和布局。
他一面环视,一面淡笑道:“城主体恤百姓,知其疾苦,广纳善听,察纳雅言,当为满朝文武表率。”
城主受宠若惊道:“哪里哪里,七少过誉了。”
看着繁贸的十里长街,他笑容不减:“淮城能有今日,城主居功至伟。”
城主急忙道:“不敢不敢,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里敢在七少面前邀功。”
他淡淡回头,笑道:“城主过谦了。”说罢心头突地一跳,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略一侧眸,玉器店门口,一双清灵的眸子,正凝眸看来。
日光暖暖,照着她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不想她在淮城,顾璋川面色倏地一怔,而后停下脚步,直直的看向她。不过七日的光景,再见她竟恍如隔世。顾璋川目光幽幽,自她发间开始,用心一一描绘她的容颜。
是否,吃住不惯;是否,心事重重;是否,思念成疾,想要回到溟间。他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道道关切压在唇边,想说不能说,因为自己的病,因为她的名字:溟濛。
顾璋川在心底苦笑,本以为他的病才是最根本的阻隔,如同巨石迎面倾落,沉重压在他身上,呼吸之间便是彻骨的痛。可,谁能料到,溟阳两隔才是桎梏他们在一起的关键。
天地之间,苍生万物,如烟般倏地一下清缈消散,只余两个凝视的灵魂,凤晟音深望着他眸底的悲苦,浓烈深刻,以至于将那片刻间突如其来的缘分所带来的刹那惊喜湮没的毫无踪迹,一丝都寻不到,仿佛幻觉,就那么沉沉的印在脑海里。若是此生注定悲泣,又何必相逢欣喜,空留回忆,噬痛人心。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璋川,这个世上唯一想要结交的朋友,这个温雅如玉,闲逸彬致的男儿却在相识之初就带着一抹苍凉将他与她的友情打入万丈深渊,永劫不复。
无需言语,她懂他,知他,也体谅他,他深压心底,她亦万语难言,回首当初,这份感情反不如与凤陌南之间的利用来的爽快,那种挥剑断情义的绝然用在璋川的身上,她做不到,不是不够狠,而是舍不得。他看上去是那般失落,悲凄的恍若火烧阿房宫的最后一根木梁,满目黑漆,遍地疮痍。
她怅然一叹,垂下眼眸,万般情愫怎敌得过奈何!秋叶落,春草生,一切皆有轮回定数,谁都改变不了。莫要再牵扯了,她慢慢转身,不再看他,一步一步缓缓踏上脚下石阶,自他身旁,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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