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琮珠 作者:沧溟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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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在回眸凝视,那道目光深灼而哀伤,如影随形,她略一抬眸,望向前方碧蓝晴天,明澈无边,她暗暗告诉自己和苍天,不能回头,也不要再相遇。
直到凤晟音远远离去,消失在视线里,顾璋川才手握成拳,放在唇边,重重咳了起来,那咳声厚沉刺胸,仿佛压抑了很久,随着抑制的心情一起沉重咳出。他脸色因猛咳而通红,他眼眸因充血而赤红,他身形因肺痛而前倾,他脑海因晟音而一片空白!
耳边登时响起他年少时偷听到夕远大师跟老夫人的话:“公子一生,成也是情,败也是情。”起初少不更事,懵懵懂懂记下了那句成也是情,那时心性年幼,未能体会所谓情是何意,便翻古书,上查下询,得出一句:情由心生,是喜,是欢。
自那日起,目含笑温含情便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习惯,笑如春风,温润和煦,笑如润玉,舒缓宁致,自此他的身边聚敛了昭夜、永夜、子夜、水澄、水凝、喻冲、律岩等忠贞不二、似兄如妹的朋友,也结交了少典、文庄和师父这样一批能人异士。
身子被淮城城主扶住,顾璋川用力压下那阵急咳,情至巅峰,终将衰败,是宿命早已写下他今日的结局,还是当年一场儿时的误听误判完美诠释了他的命运,他举目眺望清澈蓝天,神色恍惚,想起前几日在老夫人房中跪求,颗颗热泪顺着她苍老的皱纹默默滑下,灼烧着她的眼眸,也烧痛了自己的心,可纵然如此,他依然坚定的跪着,而后挺直身躯,俯身叩拜。
他不知道这一拜将乾国的未来写满了输......
高城雀台、酒肆楼坊、古街横桥被京都那场雪洗刷的清丽流美,暮春时节,□□连绵,明媚如丝,醉乡楼后的那一泓浅湖将半山青翠潜影虚囊其中,翠柳纷拂,落絮如雨,一片婉约风雅的韵致。
凤陌南闲闲靠在软榻上,遥举酒樽向对面抚琴女子轻淡一笑,本就是风流潇洒之人,偏又生的俊逸无瑕,一丝魅惑浅挂唇边,醉人心神,竟将一身精美绣纹、熠熠生辉的金丝锦袍比了下去,如此男子,怎叫人移的开眼。
那女子发间两朵含苞欲放的芙蓉,偶尔抬眸,柔柔视于凤陌南,面颊泛起红霞,低头温婉一笑,说不尽的羞涩。凤陌南一抬手饮尽杯中美酒,冲那女子笑道:“早闻醉乡楼乃乾国第一红楼,不光是这秀美的人儿让人心动,这杯中美酒和仙音妙曲亦让人折服。”
那女子盈盈一笑,刚想答话,醉乡楼的老鸨便风一阵的走了进来。
“哎呦公子啊,这才申时刚至就等不及来找我们姑娘了,不是妈妈我自夸,这历来坊间的头牌哪个不是出自我醉乡楼,个个貌美如花,那床上功夫就更别提了,端叫公子酥到骨子里,□□。”
凤陌南静看老鸨挥动着她那方浸满胭脂水粉的绣帕,待她说完后淡笑道:“所以,我慕名而来。”
心下一喜,老鸨上前两步走,冲他笑道:“就知道公子是个会心疼人的,知道我们姑娘夜夜寂寞,迫不及待的便来疼她们了。”她呵呵一笑:“不知公子看重了哪个,妈妈我这就去给公子唤来。”
凤陌南的眼神无声自那抚琴女子身上一掠,随后轻执酒壶,为自己蓄满一杯。
老鸨会意,转头冲那女子道:“你且先下去。”
那女子道了一声“是”便抱琴起身,掩上房门离开。
老鸨笑盈盈的在凤陌南对面落座,轻声道:“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凤陌南略带深意的看着老鸨,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抽出一张看似随意的丢在地上,笑道:“一千两,见美人一面。”
老鸨倒吸一气,愣怔了一下。
再次抽出一张,手间一松,银票轻飘落地,“两千两,只见美人一面。”
老鸨登时愣住。
笑容不变:“三千两。”
“公,公子,”老鸨盯着地上亮目的银票,语滞道:“这,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是那美人何时来,我,我也不清楚。”
语气幽幽,极慢极缓:“那不如,妈妈猜猜,她今晚,会不会来。”
又一张银票落下,四千两了。“这,这,应该,会来吧。”
“五千两。麻烦妈妈给在下引荐。”
“可,可我那姑娘脾性古怪,不见得,这个,会见公子。不过,也说不定。”
再落一张银票,六千两了。
“妈妈不用担心,只等那美人来了,告诉她一句,她想要的六个东西,我知道。”
七千两了。“那,那,这个,”老鸨的视线随着凤陌南轻动的手,落下的银票而上顾下盼,竟不知该落在何处才好,“好,好,好,不看这银钱,就冲公子这风流倜傥,我定然为公子做信差。”
当第八张银票落地的刹那,老鸨急忙起身,噗的一下,跪在凤陌南身前,慌张的捡着地上银票,眼疾手快,生怕一个恍神,银票便消失了一般。
凤陌南淡淡垂眸,冷眼看着浑身肉颤,令人作呕的老鸨,顺利渡过今晚,少典也好,顾府也罢,乃至整个乾国的万丈风云,都在自己股掌之间。
眸间一道精光急闪而过,凤陌南忽的起身,一把扬起手中十几张银票,冷笑道:“如此,多谢妈妈了。”言毕,潇洒离去。
老鸨抬头,望见纷扬如雪的漫天银票,惊呼一声,赶忙跳起她肥硕的身躯,如捕萤虫般,左捞右抓,那情形着实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情深似海
彼岸睡醒,自床榻上起身,接过阿株躬身递上的由彼岸花淬成的药盏,垂眸淡瞥,一饮而尽,将碗交给阿株,彼岸一把扯过那件红绸锦衣,穿上离去。
溟间的天一如往常般幽红,彼岸飘然如风,衣袂妖娆如血,自溟山下一路渺然飞拂,不消片刻便避开陡峭石岩,登上溟山山顶。溟风浩浩,吹散茫茫云雾,在掠过彼岸的刹那,风力陡然减退,从他身边低缓飘过,半迎半让。他一拂□□,于水晶兰上侧身半卧,姿媚曼妙,一双魅惑红眸静看山下林海涛涛。
四百年前,彼岸年幼,曾擅自闯入溟王殿后的山林,那山林起于溟间存在那日,千万年来早已苍翠繁茂,隐有险壑深涧,暗藏凶猛妖兽,稍不留神便会被噬魂兽吃掉魂灵,彼岸虽有灵力,能护己安全,但被那异兽突袭,也着实惊了几天,彼岸淡淡垂眸,望向身下衣绸,不过那次顽劣自己也付出惨痛的代价,溟王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一件炫红凌光衣绸,取自日出光洒天际时最绚烂的一抹云霞,光落仅须臾,且需云厚光暖方可取到,溟王能采下那轻柔的一片已是极难,却在几天之后被自己毁于一旦。
那是虚荣心在作祟,想要向更多的人炫耀自己身上云锦的金贵,彼岸收回目光,投向遥远的溟天,那一次,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也是第一次哭泣,溟王未有一句怨言,只是紧紧的抱住他,吻掉他脸上颗颗莹泪,轻语安慰。几个月后,他便有了第二件礼物,一件炫光薄绸,纯正的金色,竟是普天之下找不出相同的色彩,那是取自日出光耀万丈时,瑶池上浅映的金色波澜,轻薄似水,触手微凉,溟王采下后命人做成一方水锦薄绸,送给自己。
只是,这不是衣服,只是遮体的绸缎,溟风轻抚着彼岸柔软的黑发,撩拨着他迷人的脖颈,于是,溟王又在几个月后送给他第三件礼物,七彩霞衣,取自七色彩虹,一色一衣,红的妖魅,橙的华彩,黄的高贵,绿的灵动,青的淡渺,蓝的湛澈,紫的神秘。溟王自信彼岸能将这七彩霞衣穿出它们独有的韵味,他也坚信唯有彼岸,才能穿出它们的神韵。
七彩霞衣,七种颜色,那一天,彼岸欣喜至极,疯狂的一一试过,这件彩锦刚穿上便又急急褪下,换成另一件摆弄着身姿,周而复始,不厌其烦。溟王只宠爱的笑着看他如孩子般嬉闹玩乐,默默不语。
只是,很可惜,那七件衣服终因溟间太过阴寒,时间一长其色竟是慢慢淡褪,任由这红金不定的月色渲染成再也无法变更的颜色。七件衣服,六红一金,这便是人间常说的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彼岸在心底暗暗想着,若是当初溟王不采下它们,是不是它们依然会披上斑斓的色彩,愉快的闪耀着。自那以后,彼岸便要求溟王不要再为其增添衣物,为了保持它们独有的美好,为了它们能好好的活着。
目光一带,彼岸望向了远处山崖上溟河的尽头,一处断崖,崖悬一线,异兽罕至,溟河落下,如白练垂悬,巨大的冲击着崖下河床,急流乱石,危险丛生,溟王有令,不得彼岸靠近。那时是自己一百岁生日,玩心肆起,央求溟王准他去崖边一观,溟王心疼他,便同意只许他站在十步之外,不许他靠近崖边。岂料彼岸用眼角斜睨了一眼溟王,顽皮一笑,一把用力撒开溟王紧箍的手,嬉笑着纵身跳下,在回眸的刹那,他看见了溟王惊恐的脸。
溟河幽幽,白浪击打在崖边峭壁,水力猛烈,冲起白雾茫茫,看不见千丈之外的崖底是何景致,彼岸无所畏惧,张开手臂,半眯眼眸,享受着与水汽对撞的飞翔感觉,如坠云端,仿佛落了许久,终于水雾消散,露出两边青石错落,其间一道悠长的银白河流。彼岸噗通一下重重落入溟河下游,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另一声噗通,紧接着腰肢被紧紧搂住,奋力向上游。
回首往事,彼岸摇头失笑,想起当时自己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跟溟王撒娇说要再跳一次,溟王怒目而视,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抽打一番才可解恨,将自己自水中提出,溟王紧攥着自己的手腕,拖着拽着将自己拉回溟王殿,任由自己哭着哀求而不顾,一把将自己扔在了溟王殿后的地牢暗室里。
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彼岸唇角生出一抹苦笑,自作孽啊,跳河之爽最终带来了暗室之旅,让年少的自己懂得了害怕二字的‘寒’意,那种漫无边际的黑暗,那种孤独的等待,没有希望,没有关怀,明明是最爱的阴冷却在那一刻让自己心寒,永无止境的绝望生在三尺宽的陋室中,不知过了多久,是一日还是一月,当暗室之门被打开,溟王身形消瘦,眸底倦怠的出现在他眼前时,泪水袭上红眸,终是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想起自己哇的一声,哭着抱住溟王,怨他打他推开他,却又紧紧抓住他衣襟不放,最后哭着睡着在溟王的臂腕里时,彼岸低低一声轻叹,他事后才从阿株口中得知,溟王关了彼岸三天,而他自己亦是在后殿呆了三天,不吃不喝,罚彼岸,也是在罚他自己。打那以后,彼岸再也不敢靠近悬崖半分。
目光一转,彼岸望着悬崖右边不远处的一棵溟树,轻轻一笑,那棵树是溟间最大的一棵,许是溟山下万树之源,它竟生的极为茂盛,高耸矗立,树冠如伞,撑起一方墨绿晴空,就在那棵树下,彼岸将自己交给了溟王,温柔如蔓,交织缠绕,恍若午夜幽莲,只为那一人绽放,月隐去,云遮瞒,一方天地,两个沸腾的身躯,彼此纠缠,气息自唇边吞吐,环手相拥,不知是谁的灼热烫了谁的身体,不知是谁容纳了谁,青丝散落,铺泻满地,那一夜,溟河边,彼岸花蕊纷扬,飘零漫天。
想着想着,眸底生出温柔笑意,自腰间取下溟王的断发,拢在手心,手心?对了,还有手心,彼岸思绪翻飞,回到四百多年前,那时的自己顽劣至极,越是禁区越存了好奇之心,竟然发现了擅闯者死罪的禁室,想起当时自己问阿株的话,彼岸无奈一笑。
“阿株,这上面写的是擅闯者死罪?”
“是。”
“那死了还能活吗?”
阿株面色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再问:“阿株,有人进去过吗?”
“有。”
“是谁?”
“溟王。”
“那他进去干嘛?”
阿株面色又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要告诉彼岸,溟王进去找到了上古禁术,造出了你?
又问:“阿株,溟王进去了,为什么没有死?”
“......”
“还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
彼岸摇头笑了笑,那次问话之后,自己就借机从溟王那里偷了钥匙,将血滴在其上,进了禁室。在禁室里,彼岸发现了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画上女子一袭金菊色衣裙,娇美可人,手握一把利剑,明眸善睐,正笑着望着自己。彼岸骇然的盯着她,不为别的,只因那女子竟与自己一般模样!画前有一个香坛,内插三柱香,似是从未点过,彼岸一时心生恻隐,点燃那香,却不想,香烟袅袅的刹那,溟王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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