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什么八宝……镇心丸,我这凡人委实消受不起,倘若再得什么怪病,还是自己想法子治,不劳抱朴先生费心。”
“明明是八宝镇心丹,只可惜这里既没有丹炉,也没有药材,否则管保你阳气冲天,房——”
“抱朴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在下肉体凡胎,受不起您的灵丹妙药。”
薛珩面色回转,微微抿起的嘴角有了血色,添了些许烟火气,看着再没有先前那般苍白骇人。
风骊渊得了张方进驻的消息,本想早点寻上门去,怎奈张方手下为祸不止,他又忍不下心来坐视不管,只能强行按住冲动的念头,领着十几人的小队东奔西跑,遇见一个胡来的就按在地上暴捶,真还吓住了一大票胆小的兵匪。
汲桑手下其余的小队,每次出巡都有伤亡,只有风骊渊的手下能够全胳膊全腿地回来,这个人称“十九哥”的领头人,被人一次次捅到张方耳中,名头越发响亮。
“一个毛头小子,就能把你们弄得这么狼狈?”
接二连三前来告状的人烦得张方头皮发麻,他打算亲自出马,会会这位无人能敌的“十九哥”。
立秋已过,天清气爽,少了几丝难忍的燥热,连着整顿十几条街道的兵匪,风骊渊仍然精力充沛。
“十九哥,这里……好像是最后一片了,一个时辰都没人来,咱们还留着么?”
“再等半个时辰吧,昨日咱们回得太早,石大哥那脸色,你们又不是没瞧见。”
“就是就是,石大哥本来脾气就不好,最近更是——”
“别胡说八道,小心……十九哥,那边来人了。”
“先藏起来。”
风骊渊斜着身子钻入墙缝,歪着头扫视两侧,“怎么这么多人?”
“十九哥,我们是赶紧逃……还是……”
跟随风骊渊的小厮还未说完,已经被人提出去砍了脑袋。
一怒之下,风骊渊从墙缝中冲出,张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风骊渊,暗忖:“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汉子,折了那么多弟兄?怎么可能……”
长|戟在手,张方先声夺人,不等下马就刺将过来,风骊渊左闪右闪,每一次都化险为夷,方才还在一旁大惊失色的小厮,瞬间做足了连连叫好的架势。
只可惜风骊渊此时步步掣肘,跟他装出的淡然写意大相径庭,“这厮的打法好生奇怪,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横来的,为何多绕了半圈……往右才是出其不意,他竟然还往左……”
张方一招一式的衔接,跟风骊渊过去习惯的对手截然不同,好在他反应迅捷,每每有惊无险,只是手上的马刀着实不太趁手,死活施展不出应有的威势。
“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拖到这份上……难道还想藏一手么?”
张方越来越游刃有余,逼得风骊渊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戳到风骊渊的喉咙,突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的失而复得,风骊渊本人都猝不及防,遑论本以为马上就要得手的张方,二人同时怔住,齐齐看向插在墙壁上的宝剑。
“这剑……怎么会在这儿?”张方困惑不已,半刻前他还把玩过此剑,顺手挂在腰间,等着抬手一摸,腰间的剑鞘已然空空如也,再要伸手拉住风骊渊,却是来不及了。
风骊渊拔剑就砍,顾不上考虑什么前因后果,之前被张方压制得太过,终于想不起韬光养晦,使出浑身解数,飞身就是一记“翻江点水”。
张方猛力后仰才堪堪躲过,下一式“蛟龙潜海”只能落马去挡。
张方一忖,照着这个势头下去,无须十个来回,他就要命丧风骊渊之手,赶忙大喝一声,数百披甲持锐的武士,霎时涌现于四面八方,将风骊渊团团围住。
“小子,你这剑法,可是——”张方刚想再问,风骊渊几下跃至数丈外的屋顶,一眨眼没了影子。
“……原来‘风止水’的后人还活在世间,枉我一番好找,居然不费功夫地碰着了……”
张方看着风骊渊远遁的背影,竟是扬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待到张方的兵马陆续撤离,薛珩和葛洪才从不远处的墙角走出。
“风大哥的剑法,看来确实已入鲵桓之境,只是内力太浅,使不出止水大侠的‘力挽山河’……”
葛洪还未来及多叹几句,只听薛珩冷冷插道:“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了一个逗号@~@
第23章 一别千里归期未(三)
“轩弟,你走慢些!”
自从薛珩彻底好了头痛,脚下更是轻快敏捷。
此前为了折腾风骊渊,葛洪故意装成全然不会轻功的模样,实乃个中翘楚,冠绝金丹派门人,谁料眼下连跟上薛珩都吃力。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家客栈,葛洪喘着大粗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看薛珩面不改色,中气十足地喝来小二,又是点菜又是上酒,仿佛摇身一变,成了谁家有钱有势的阔少纨绔。
“你这是……”满桌的山珍海味看得葛洪心惊肉跳,他跟风骊渊一样,都是习惯吃糠咽菜的穷酸浪子,从未见过这等铺排的阵仗。
“稚川,咱们久别重逢,我这一头尽是麻烦,实在有些对你不起,这一桌……算是赔罪了。”
“咱们姓情中人只讲意气,你有心意我便领了,何必如此破费?”
“我要回江左了。”
“这——我……”
“能帮我瞒着兄长么?”
葛洪掂量了半晌,刚刚得空开口,薛珩突然举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轩弟,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走?”
薛珩看着葛洪面露疑色,又倒了满满一碗酒,咣当下肚。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怕——”
“你就是不放心我,不久前还傻成那个样子,眼下只是看上去清醒,说不好半路就变回去了,对么?”
“我不是——”
“不用多想,我心意已决,君道大哥那边,信中我已经说清楚了,就劳烦抱朴先生帮我走一趟吧。”
薛珩从襟前取出一纸信封,猛力往桌上一拍,似是醉得不轻。
“那人万一找来,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
“眼下风云再起,山河未定,他若真想践行止水大侠的夙愿,怎会记挂一个无用的傻子?大可放心……就算他真的找来,你走了便是,何必与之纠缠?”
“说得也对,可是……你怎就盯上我了,谁去不是一样?”
“……谁叫抱朴先生绝世弃俗,不慕名利,还无官一身轻呢。”
“呵,敢情我成了闲人,就要由你为所欲为了?”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抱朴先生不把堆了几个月的老肉洗干净,‘为所欲为’之类的禽兽行径,在下可消受不起。”
薛珩又是一碗见底,面不见红。
二人斗嘴乃家常便饭,葛洪过去时常吃瘪,积怨已久。
隔了三年不见,薛珩先是做了几天傻子,后因头痛连发几天脾气,好不容易愿意还嘴,葛洪更不想放过机会,也喝下满满一碗,整顿旗鼓,打算从头来过。
比起这一头的花天酒地,风骊渊的日子可以称得上步履维艰了。
先不说石勒的不依不饶,只说那日横空而至的承影剑,虽然“十八骑”中也有见过世面的江湖人,看得出此剑只是形制古朴,并非神兵天降。
但风骊渊硬是装成一无所知,引得一群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猜,还有几个日日跟着风骊渊探头探脑的,说是想沾染什么神剑仙气,令人哭笑不得。
而张方更是对风骊渊上钩入套急不可耐,好在为了独得好处,未曾广而告之,只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暗中下绊子,才给风骊渊留出一点喘息的余地。
汲桑极为器重的“十九哥”流年不利,频频碰壁,石勒守得云开见月明,扛起了守卫东南十二街的重担。
这日,石勒领着十几人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壮起胆子,绕回一处窄巷入口。
此地原先聚集不少人家,近日屡屡遭难,已是十室九空,风骊渊来了数回,一次次铩羽而归,据他所言,这里有邪鬼作祟,凡是走近之人,都会失神乱智,疯魔一般地乱杀乱砍。
身旁的小厮探身进去,未能察觉任何异状,“劳什子臭十九果然不靠谱,糊涂蛋们不长眼睛,跟错了人,大哥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石勒对于这种见风使舵的马屁精来者不拒,冷冷地瞄了一眼,示意他走在最前。
待到十几个人全部走到巷尾,一片白雾忽然席卷而至,引来些许清香,石勒大喝一声:“捂好口鼻,不要乱动!”
却只听得一阵诡异笛声。
眼口耳鼻皆有迷障,明明是有人刻意为之,石勒暗忖:“那汉人杂碎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鬼地方……肯定是他诓我来的……”
石勒平地惊雷一般,忽然大喝,“石爷爷知道你是谁了,赶紧出来,饶你不死!”
原来此情此景,是张方从《想尔千思录》中搬出的“奇琴捕风阵”,被石勒振聋发聩地一喝,居然惊飞手中短笛,一下点破阵眼。
“这人怎么……”前日他只差一步就能得手,不想石勒误打误撞,弄得张方以为来了什么道门高人,藏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白雾渐散,石勒才发觉此刻站着的只有他一人,方才一直专注地思索回去要怎么揭穿风骊渊,他才半点不受笛音蛊惑,也不在意云阵的变化,竟是躲过了所有关窍,仍同来时一般清醒。
“缩头龟孙,快点出来,石爷爷提你回去,让汲桑大哥秉公处置,绝不会添油加醋。”
张方闻言,心中不断揣测,“前几日……好像的确有人提起,在城外遇到这么个自称‘爷爷’的古怪道人,难不成被那汲桑笼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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