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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岂有寻思:“殷爷这身子,有几年了?”
荀福答:“小的自山庄初建就进来了,殷爷自庄主接来京城后,就病得不起了。”
方岂有怎会不明白,这数年来江湖上的名医,都被冷宿仇请来轮番走了个遍。
这位爷的身子仍是半死不活地拖着未见有丝毫好转。
只怕不能贸然用药,还是待冷宿仇回来再做定夺。
他心里略有了一番计较,便由下人领着往客房去了。
第2章 二
荀福将方岂有送到了厢房,转身折回了那方雅致院落。
掀了帘子进去,看到殷言酌已倚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的裘衣未解,胸膛看不出一丝呼吸起伏,脸上更是白得跟几乎跟领口的貂裘融成了一色,唇角一抹微微嫣红,仿佛……死人一般。
荀福心底猛地一跳。
慌忙仔细看了看塌上的人,然后按下了砰砰乱跳的心脏,饶然已见过许多次这般情景,他还是吓得堪堪一场虚惊。
荀福上前替他盖上了轻软的哈喇暖被,又将暖炉的火拨的旺了些,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殷言酌午后小睡了几个时辰,在傍晚时分转醒过来。
一直在暖阁外候着的青衣童子立即捧了参茶上来,殷言酌倦倦地接过漱了漱口,随即将茶盏搁回了一旁的案几上。
他扶着手杖缓缓站起,青衣小厮仔细地将他搀着走了几步,在轩窗前站稳,殷言酌伸手略微拨开了低垂的纱帘,外面的天色已黑,青石台上映照着淡淡的雪光。
又是一日消逝了。
他驻足站立看了一会,后院的几株梅花,是四年前从殷府移栽过来的,如今也该也是迎着风雪绽放了。
他看着外面的大雪落满了飞檐屋角,将这偌大庭院的几间亭台妆点得多姿,二十多年来久居江南,只是偶尔途径京城,那时对于这寒冬时节银装素裹的都城,倒是有了几分想念的。
而如今病前扶窗凝望着这帝都的雪色,却无端地怀念起江南来。
江南的冬日,只有下得淅淅沥沥的冻雨,乌衣巷,紫竹伞,却是缠绵动人的。
江南的老宅,暖冬阁中的纵使也是炉烟病塌,只是当时尚可和那人坦诚对坐当庭饮下一杯杏花酒……
记得当时残酒晕,只是当时啊……
他轻轻抬手扶了扶额角。
那伺候着的童子低声道:“殷爷,别站得太久累着身子,坐下歇会儿吧。”
殷言酌不发一言,只拄着手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阁中。
早已有候着的婢女呈了晚膳上来。
殷言酌独自坐在梨花案几前,用银匙勺了点浓汤,慢慢地送入口中,勉强咽下了几口,便微微蹙眉停下了手。
桌上摆着的一碗熬得精细的药膳粥和几碟清淡菜肴,仍在袅袅地泛着热气。
殷言酌看也未看那碗只粒未动的米粥,只径自搁下了汤匙取过绸帕拭手,荀福也不敢多言,挥手让人撤了下去。
一会儿小厮将药送了进来。
随着那童子进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灰色布袄,他走进对着殷言酌恭敬地打了个千儿:“殷爷。”
殷言酌望见是他,只点点头:“葛添,有事?”
葛添将一本册子呈了上来:“殷爷,黄金台今日新进一批兵器,这是目录,您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小的差人送过来给您亲自过目。”
垂手立在一旁的小厮伸手接过,殷言酌道:“有劳。”
葛添不做多扰,只简练报了报这几日台中铺子经营情况,便起身告辞离去。
待到葛添走了,殷言酌坐在椅子上往后倚靠,微微闭上了眼。
阖目歇了会,他睁开眼拾起那卷册子,拄着手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锦塌前。
仆人扶着他坐进了塌上,殷言酌放开手杖,累得微喘了口气:“替我……”
荀福轻声吩咐道:“替殷爷取笔墨来。”
守在阁中的童子应声走了出去。
荀福将烛火挑亮了几分,留下一名小童给他伺候笔墨,其余人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殷言酌只专心看手中的册子,毫不分神注意暖阁中情景,入夜后几个婢女走进了阁内,然后从屋角一个洁净的熏香鼎炉中用手帕包裹着取出了数十粒大小如鸡蛋的红色珠子,小心地捧着朝内阁走了进去。
里间是殷言酌的寝阁。
婢女将散发着热气赤炎珠在床帏衾被之中不断滚动,半个时辰过后,直到整张床铺都发出了暖烘烘的热度,触摸已经有些烫手了。
一会殷言酌洗漱妥当进来,坐在阁中软榻低咳,眉色已带了倦意。
荀福轻声道:“殷爷,可要歇下了?”
殷言酌倚在塌沿,晚上耗费心神看了几个时辰书册,现在这身子乏得厉害,只怕是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轻微点了点头。
婢女整好了被褥,福了一礼走了出去,荀福走到床前探手试了试温度,方才吩咐两个小童小心地将他扶了上去。
一旁伺候着的小厮伸手替他解开了白日里披着的貂裘,殷言酌无力地任由仆人搀扶着,半躺在床上疲倦地闭上了眼。
他在暖意融融的衾被里面舒展开来手脚,四肢百骸借着这热度汲取了些许暖意,一日下来胸臆之中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方舒缓了些许。他一天之中,也就歇下来这片刻是舒服的,半昏半睡躺到半夜,被褥冷却之后只怕又是要咳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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