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渐近伴夕阳(中部) 作者:银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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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琛骤然清醒过来,他怎会让温郁渎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这是什么时候,他如何会丧失了作为军人的机警与判断力?昏茫的头脑与鼻端的异香令他立时明白过来,怒喝道:“北戎王,你放肆,竟敢对本爵用‘鹿回头’!”话音未落,已错开半步,避开温郁渎掌握,右臂如刀,斜挥向温郁渎面门。
温郁渎险险避开,一掌挡下凌琛拳风,笑道:“世子好身手!”翻掌为抓,一把搭上凌琛手腕。凌琛因吸入那“鹿回头”异香太过,又兼方才那一击运气太急,一时头晕目眩,一个不慎,已被温郁渎握住了手腕!他正要挣脱,便听温郁渎笑道:“世子,方才的话并未说完——若我令九路使节死在部落之中,你又能如何?”
凌琛怒道:“你敢!”温郁渎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若我不与世子瞧这份邸报,又密令部落中暗杀九路使节,只向世子推一个‘保护不力’的谎言,那便一了百了……你不能开战,便不能拿我怎么样。”
凌琛咬牙,右掌一翻,便要从温郁渎手中挣脱。不料温郁渎五指如钢,刚放了他的手掌,立时捏住了他的手腕!左手已从案上笔海中抽出一支羊毫来,快若电闪地往他手中一塞,倏地放开手,笑道:“世子,请下手令吧。”
凌琛捏着笔,几要咬碎钢牙,心头滴血。他知道温郁渎是要他收回九路使节。作为军人,败退时必须要冷静自持,整军后撤,将战损减至最低。因此虽是万般无奈,他也只能怔怔地走至桌案前,呼吸微促,脸色泛白的看着面前案上已经设好的纸张墨砚。……恼怒,愤恨,失望,痛苦……各种情绪纷至沓来,手中握着的一支小小的湘竹羊毫似有千钧重量,竟落不到纸面上。
温郁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轻轻伸手,重新握住了他的手腕,引带着笔端点向纸面,在他耳侧轻轻笑道:“世子,我已说过,记下了世子之恩……我不曾下令将九路使节杀死在部落之中,已是对大浩的一片好意……”他带着胜利者的快意,几乎已将发怔的凌琛笼在了臂间,听着怀中人心跳气促,嗅着那鬓发微香,握着那修修素腕,只觉这一刻极是美妙万分,因此语调更是暧昧模糊起来,在凌琛耳边温柔笑道:“世子……何必这般沮丧?你面前……不是摆着天下江山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谁论输赢
凌琛一惊,温郁渎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续道:“你可知道,去年最先寻我布局的人是谁?不是太子,而是独孤丞相!”他握着凌琛的手腕,慢慢地抽走了那只碍事的笔,渴望地将那修长手指握在了自己的掌中,低声道:“……因为他们的贪婪与阴险,你连性命都差点儿没有了……可是,现下就是这些人,掌握着大浩的朝廷……”他手下抚弄着那修修指节间微凸的几条旧伤,柔声道:“如果你死在了太室山中,我会……后悔一辈子……”
凌琛低低地吐了口气,那中人欲醉的香气立时透胸而入,仿佛直趋脑海,又弄得他一阵昏茫。他又气又恼,咬牙怒道:“你对我用这种下流药物,你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温郁渎笑道:“如何是下流药物?世子,你不知道这香的好,无论如何烦恼,只要熏点起来,便能心神俱安——”他握紧了凌琛的手,瞧着他缓缓道:“不过,还是比不得世子的那一杯好茶。”
凌琛头晕目眩,身体止不住地微微一晃,温郁渎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轻笑道:“便是为了世子的那杯茶……为了那夜的品茶闲话,我也不会伤了世子的手下人……因此我让你瞧了邸报,让你瞧瞧你与你的父王所忠诚的,是个怎样的朝庭!”他温柔地揽住了凌琛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你当然知道,你北平府与朝庭现下君臣相疑,你……你家,实在是危险得很了……”
凌琛冷冷道:“我家危不危险,与你何干?你跟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温郁渎见他虽被自己搂进怀中,却不曾挣开,心中大喜,柔声笑道:“我有什么意思,是你猜不出来的?……我方才便说过了,若你当初在太室山中出了事,我……绝不能原谅我自己。”
凌琛透出一口气,在他的温柔软语中,眼神散乱朦胧,喃喃说道:“我不想提……以前的事情。”温郁渎笑道:“好,那咱们便说以后。我决不想与独孤丞相,还有现在的大浩皇上那样毫无器量的人打交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在中原的乱局中粉身碎骨。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给我们北戎带来长远的好处。”
凌琛心头剧震:所有的人……都看清了大浩的未来。他低声问:“你想要什么?”温郁渎将他拥进了怀里,柔声答道:“你若是李世民,我会比始毕可汗……作得更好。”
凌琛目光一凛,唐李渊起兵时,曾遣唐使刘文静结盟与始毕可汗,许诺事成之后,“人众土地入唐公,财帛金宝入突厥”,“征发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因此始毕可汗应下了结盟事,送精兵两千,骏马千匹给李家军队,并请“唐公自作天子,我则从行”,为李唐营造了一个安定的后方,令李唐王室终于灭隋,定长安。
他的目光,慢慢瞧住了温郁渎含笑期许的神色。温郁渎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将那只冰冷的手拉至自己唇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比始毕可汗更值得相信……我一生一世,只在燕山的那处熊洞之中,得到过一回真真实实的,不为权利所沾染的温柔……”
凌琛咬着嘴唇,目光混乱逡巡 ,重又投在了书案上的那份邸报之上,定定地瞧住了那个“兵”字……温郁渎火烫的怀抱覆了过来,挡住了他的目光。但是他依旧看得见那浓重的朱砂影,血红的颜色浸进了他的眼底心间……比帐中的异香,温郁渎的拥抱都要更令他呼吸困难……那赤色化作了一团火焰,烫得他浑身一凛,忽地又想起了那夜自己讲的往事来!
那次自战场上将落马的他救下来的人,便是独孤敬烈!
自己在他的怀中,无能为力地看着好朋友被活活烧死……回去便病了一场,发了几夜的烧……那些时日里,自己最恨的就是火光一样的红色……只有他才察觉了自己最隐秘的那一点害怕,因此自后陪自己书房作书画画,从不调纯色朱砂……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他根深蒂固的习惯……去年在长安,自己见他处理军务时,朱砂墨中依旧要调铅粉冲淡……那会有这样浓如烈火的红?
这封邸报是盗印的,决不会是他的亲笔!
温郁渎是习惯了“鹿回头”所制的异香气息的,因此虽然满帐香气浓郁若积,他的全副注意力也只在怀中人身上,象是老饕获得了美食,守财奴独占了珍宝,一寸寸一厘厘地摩梭,细致而贪婪地瞧那精致眉眼。那双轻睫笼烟般的美目,与他往昔玩赏过的任何一个美人儿都不相同。天下美目自有万千,风流宛转娇媚横波,各有各的撩人之处。但是惟有面前这双眼睛,平素尽是贵人慵懒,深处却忽地便有杀气横生,只有北平王府才生得出这样的人,这样的眼——便如烟波浩瀚的海面,万千胜景,其下却伏着蛟龙……温郁渎心中刚闪过此念,身体骤然僵住——虽然怀中人依旧是双目迷离,但是电光火石间,修修五指如钢,已经扣在了他的咽喉上!
凌琛根本懒得推开身上的温郁渎,两人贴在一处,气息相交。看上去好象是北戎王将滦川公压在了软榻间,实际上北戎王的一条性命就在滦川公的手中。凌琛拇指食指如双峰对峙,正扣在他颈间要害处,钢筋铁索一般锢在温郁渎下颌的骨缝间。若是他真要取温郁渎性命,发力错位骨骼,借力磨穿颈动脉,只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北戎人精马术,善于马上征战,却并不精通中原武术这般近身肉搏时的杀人不见血功夫。但是凌琛身上透出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杀意,却立时能令温郁渎这样久经杀伐的人寒毛凛起——战场上杀人不算什么,但惟有这种对人命浑不着意的杀气,才是真正的死神将至!因此温郁渎没有动弹,他不能确定凌琛现下是否清醒,不能刺激着凌琛。待到凌琛那带着笑的嗓音清亮亮地响起来的时候,他才对自己的性命有了几分把握。
凌琛捏着温郁渎的咽喉,笑道:“王驾,你忘了一件事——就凭你这般转头就卖了独孤丞相的做派,我为什么信你?”
他嘘了口长气,仿佛很惆怅地道:“不必再提燕山中事,本爵可从来不敢以王驾的救命恩人自居。孤竹部出身的阿勒勃王子还算得王驾的半个胞兄呢,一般的身死族灭,连尸首都找不着了——我要跟王驾图谋中原,能剩个全尸不能?”
温郁渎听他连讽带嘲地说起往事,直是脸色又青又白。听到最后一句,却脸色一凝,刚要开口应答,凌琛余下的三指都扣在温郁渎的喉管上,轻轻一捏,立时把温郁渎要说的话连音带气地堵回了喉咙里,自己接着说:“且新罗半岛如何,可不是只有朝廷的邸报说了算。若我现下发武州卫,与王驾三部决战浞野河谷,王驾说,朝廷敢不敢对我父王说一个不字?”说着,又轻笑道:“罢了,王驾,大浩朝廷里的事情,你要学得还多着呢。”他声音里的轻蔑和傲慢,吹散了一帐迷香:“独孤丞相那条老狐狸,岂是王驾能卖的?王驾要不要与本爵打个赌?……”
他话音未落,忽听外帐有侍童声音响起,惊慌报道:“大王,句黎长休莫屠来了,说有紧急军情!”
帐中正在全神戒备对峙的两人都是一惊,凌琛立时镇静下来,并未放手,只是微微松了松指尖,示意温郁渎答话。
温郁渎神色复杂地瞅了他一眼,扬声道:“休莫屠进来!”
句黎长总领句黎军,是温郁渎的心腹重臣,饶是如此,休莫屠也不敢擅进大王内帐,只在门前半跪,禀道:“大王,武州卫骑兵已经出动,向浞野城方向来了!”
温郁渎只觉喉间手指又是一紧,低头瞧怀中人,见他亦是眉峰轻蹙,正想问话,忽听外间又有脚步声响。休莫屠连忙喝问道:“什么事?”
来人仿佛是名刚刚返回城中的斥侯,见休莫屠问话,奔进帐中,气喘吁吁地道:“大浩先遣使已到城外,说是要大王亲去迎接……大浩使臣,兵部尚书,武德将军!”
温郁渎大吃一惊,定定地瞪着凌琛,却见那双美目先微微一惊,立时恍然,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得意,令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欢愉笑容来:“王驾现下知道,本爵要跟王驾打什么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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