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渐近伴夕阳(中部) 作者:银筝
Tags:强强 天之骄子 恩怨情仇
杜妍知道他讨厌补药,拧他脸道:“多大的人了,还怕苦?”抚着高挑儿子的坚实肩膀,温柔微笑,终是心软,哄道:“母妃命他们用新槐花蜜炼过,包你不苦便是。”凌琛知道母亲一片慈心,只得嗯嗯啊啊的应了下来。
侍婢们回说午膳摆好,凌琛扶着母妃起身,到偏厅用饭。杜妍眼睛瞧不见,平素皆是侍女侍候盛汤布菜,凌琛久不能归家,今日自要承欢,亲为母妃盛汤。杜妍却让侍女帮忙,摸索着夹了一筷酱鹿舌至他碗中,笑道:“这回制的鹿舌,味儿倒还好。”又命人去灌壶酒来。
凌琛道:“我陪母妃吃饭,不用酒了。”杜妍抿嘴一笑,道:“罢了,母妃不拘着你。那梅子酒也不烈,不伤脾胃。”凌琛挑挑眉毛,问道:“哪里贡来的梅酒?”杜妍道:“不是贡酒,是武德将军前儿送来的,说你喜欢喝。”凌琛奇道:“父王倒肯收他的马屁?”
杜妍嗔道:“满嘴里混说,叫人听着象什么样儿?就只几坛子酒,且是让杜参议家的夫人悄悄送到我这儿,道是给你的。与你父王什么相干?那孩子心细,哪会象你一般胡闹?”凌琛听独孤敬烈送坛酒也这般避人耳目,方放下心来,咕哝道:“小三十的人了,哪还是什么‘孩子’了?”
杜妍想想,笑道:“倒也是,我记着他比你大九岁——那会儿他初来北平府时,大约还没现在的你高呢。”在她的记忆画面中,时间已经永远停滞在双目失明前的时光里。凌琛再是俊秀挺拔,她漆黑的世界里也只瞧得见当年那个玉雪团团的小娃娃;独孤敬烈纵然名满天下威震四方,在她心里依旧是当年那个温厚寡言的少年。她算了算,道:“二十九岁了,却没听说他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
凌琛脸色一滞,连忙塞了一筷子醉白鱼在嘴里,假装用舌头剔刺,含含糊糊地道:“我不曾问过……好似……还未娶亲?”杜妍异道:“如何还未娶?”凌琛嘀咕道:“我哪儿知道……”
杜妍想想,叹道:“可怜他亲娘早逝,也无人为他张罗这些事儿……”凌琛连忙为她拣菜,道:“母妃专爱操心。独孤家族多少富贵权势,围着打转献殷勤的人多的是,哪能没人为他张罗?”杜妍摇头道:“不是亲生娘亲,总差了一层,哪能知心晓意?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若不愿意,只怕他父亲也拗不过他。”
说到独孤丞相,很容易便会转到独孤太后,乃至宫闺之事上。凌琛生怕母妃又想起姨母杜贵妃来,连忙接过银荷端过来的缠枝兰草纹玉壶,岔道:“这梅酒清甜,又是素酒,母妃也用一杯吧?”杜妍知道儿子孝心,也不再提它事,只点头道:“好。”
凌琛正在为杜妍斟酒,侍女们打起帘子,娇声通禀道:“王爷来了。”话音未落,靴音桀桀,北平王凌毅已经跨进门来。
凌琛放了酒壶,垂手而立,乖乖唤道:“父王。”凌毅瞧他装样,立刻知道臭小子要讨妻子欢心,揭过在武州城内纵酒的那档子事儿,自已虽不打算重罚他,但也决不能先堕了势头,让坏小子随便占了上风去。眼珠一转,当即和蔼可亲地应了一声,随即对妻子笑道:“方才我进来时,听门上人唤提观察使夫人轿马,又有李点检家夫人的。夫人怎地不与她们多坐一刻,用了饭再去?”
杜妍自然不会说是儿子捣乱,笑道:“她们听说琛儿到家,自然不好再留的。”凌毅眼睛瞅着凌琛,嘴里却对着自家夫人笑道:“琛儿有军务在身,她们多陪你一刻,也是好的——你不是那日还赞刘观察家三小姐琴艺出色么,今儿天气好,该在园子里赏桂听琴的。”
凌琛恨得咬牙,心道父王你好,我还没摆阵呢,你倒先偏师侧袭过来了!见侍女上来给凌毅安席,忙亲自提壶斟酒,给凌毅奉上,假笑道:“我回家了,哪还会有不知趣儿的缠着母妃听琴呢?”凌毅坏笑道:“你陪着你母妃听听各家姑娘们论琴,也是一般。你要有兴致——”凌琛知道决没有什么好话等着自己,连忙截道:“我过几日又要调防,哪有什么兴致!”
杜妍听言,惊道:“琛儿刚到家,怎地又要走?”凌毅狠命瞪凌琛,嘴里只得搪塞笑道:“他换防回北平府,过几日还有军务,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见妻子脸色已经有些黯淡下来,连忙杀鸡抹脖子地向凌琛使眼色,意思是你敢把你母妃惹哭试试?
凌琛对自家父王这般管杀不管埋的做派极是愤怒,又无计可施,只得打叠精神哄杜妍道:“母妃别生气,这回的事儿不大,我去半个月就能回来——那时您再叫父王给我别派一点儿差使,天天陪您赏花听琴的,好不好?”
杜妍被他逗笑,道:“又哄母妃开心,我才不信你的话——你回了家也是四下里乱跑,哪在家呆得住?”凌毅在一边起哄道:“琛儿撒谎总不过脑子,再过半个月哪还有花?看雪罢了。且还有什么琴可听?冷得手都伸不出来,要听琴你自个儿弹去,别劳烦你母妃。”凌琛叫道:“母妃,父王这般说,定是还想派我差使,先在您这里下了话了!”
杜妍听出爷儿俩互相攻讦,嗔道:“吃个饭还要说军务,在军府里有多少说不得的?”想了想,终是心疼儿子,对凌毅道:“你那些将军在各州城都是一呆三五年的,怎地偏是我琛儿这大半年间就调了好几处?虽说你治军严格,一视同仁也就是了,哪能光折腾琛儿?”凌琛拼命点头,敲边鼓道:“难怪母妃说我瘦了呢。”
凌毅又气又笑,只得道:“好好,待他办完差使回来,我调他北平府听宣,多陪陪你便了。”想想,终不甘心就这般败退下来,又不怀好意道:“夫人最是妙解音律的,那能只听别家小姐的琴瑟?让她们来听听我琛儿的笛子,也是一般。”凌琛气得咬牙切齿,心道你打死我也不吹!
杜妍虽然眼睛瞧不见,但是心细如发,自然体贴着儿子被丈夫气着了,便嗔着丈夫道:“你总提别人家的小姐做什么?琛儿脸皮薄,明儿还有客人来拜,尴尬起来怎么办?”
凌毅正端茶漱口,听言差点儿没把漱口水咽下去,连忙一口吐出来,哼道:“他脸皮薄?他那脸皮是糯米浆砌的青砖墙——”凌琛叫道:“母妃,你听父王当你的面儿,还编派我……”凌毅瞪眼道:“老子编派你?有本事明儿那些夫人千金来了,你一个儿也不见!”凌琛道:“好容易回家几天,我见她们干什么?”
杜妍听出不对劲儿,问道:“琛儿,你没听逸德说么?”凌琛奇道:“独孤敬烈?他说什么了?”心道独孤敬烈居然会有事瞒着自己,倒告诉了父王母妃?
凌毅咳了一声,正了颜色,慢慢道:“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好事——独孤敬烈带了一张太后懿旨过来,题头空白。道是北平王世子妃,太后收她作螟蛉义女,封宁福公主。”他看着凌琛,皱眉道:“就是说,任你娶谁,她便会成为皇家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浴血
凌琛随侍双亲用完午饭,杜妍体贴儿子疲累,正要令侍女们好生随侍世子回房,凌毅却道:“左右无事,琛儿随我到园中走走。”杜妍刚要开口,凌琛却知道父王定是有机密要事要与自己商谈,便道:“母妃歇中觉吧,我陪父王散散也好。”杜妍一笑,听着父子俩去了。
北平王府庭院极大,奈何大半都被凌家父子作了跑马场。只有西南角靠近王府的三四里地方植了花木,起了亭台,作花园之用。此时已是初秋,园中繁花已凋,却有黄栌,红枫,金银木等参天巨树,叶片已在秋风中由绿转红,直是满目殷殷,树树云霞似火,流光溢彩。父子俩不令随从跟随,一前一后地在这如画秋色中慢慢穿行。
凌琛此时,正是心乱如麻时候,却也知道万不能在父王面前露出一星儿的神思不属来,此时自己虽已接令调防沈州城,但父王并未许诺让自己指挥丸都城之战。若父王目光如炬,瞧出什么破绽来,那独孤敬烈与自己所说的“惟一一次能并肩作战的机会”便尽化了泡影。因此打叠起精神,跟在凌毅身后亦步亦趋,装出一副老实样儿来。
凌毅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心思,见他低眉顺眼模样,以为还为的是在武州城内的那段公案,笑骂道:“别装了,再装你就兜不住了——在武州城喝一夜的酒,你说要挨几棍子?”
凌琛镇定心神,涎着脸笑道:“浞野城之乱,弟兄们差点儿折在北戎,回来还不该喝顿酒?父王你打了胜仗,也要赏将士们酒宴的,怎地到了儿子这里就不行了?”
凌毅骂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浞野城之乱是谁惹出来的?”凌琛辩道:“我就杀了个傻子造势,哪想得到浞野一部会那般的上下不和,离心离德?”凌毅哼道:“要不是你事后布置还算得当,老子准——”说到一半,却住了口。凌琛想着准又是“两顿军棍一起算”的话头,干脆放赖道:“父王,出征前还要儿子先挨一顿军棍,哪有你这般领军的?”说着抬起头来,正要跟自家父王对瞪,却见凌毅瞧着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三分难舍。他从未见过决断如流的父王有这样忧郁的眼神,一时竟愣住了。
凌毅瞧着他,目光变幻,终于温声开言道:“琛儿,这番出使北戎,很是凶险,是不是?”凌琛听问,有些奇怪,回道:“那能呢,武州,云州的骑兵都布置好了。温郁渎敢把我怎么样?”凌毅摇头道:“傻孩子,天下事不是凭一句‘敢不敢’,就能下断言的。父王能算定战场局势,但从不敢说能算透人心。”凌琛有些疑惑不解,试探着问道:“父王的意思是——”
一片红叶飘飘荡荡,落上凌琛左肩,映在他身上那件玉色水纹团花缎袍上,直如一片血痕一般。凌毅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头,伸手为儿子拂掉叶片,方道:“与高句丽这一战,你可心中有数?”
凌琛微微皱眉,心道高句丽军虽然在新罗半岛耀武扬威,却从不敢兴兵犯北平府,自是因为兵刃粗糙,战力不及的缘故。平素亦只能靠着丸都城这样的高壁森垒,才能与中原军队对峙。但如果独孤敬烈进了丸都城,便是开不得城门,城中亦是大乱,城上守备不周,自己岂有攻不下来的道理?当即应道:“武德将军能与我北平府军里应外合,当有七成把握。”
凌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岂止七成?以逸德……咳,独孤敬烈之勇之威,必能生擒高彦真。高固文投鼠忌器,只怕兵不血刃与你们媾和,也不是难事。只要你能抢在温郁渎反应过来之前入城,定了高句丽,就能安定全局。九路巡边之事更是十拿九稳——可是儿子,这一战的功夫,却不在沙场,你可明白?”凌琛低头道:“请父王指教。”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