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渐近伴夕阳(中部) 作者:银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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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了半日,高家兄弟俱被周至德绕得头昏脑胀。高成龙正待要搜索枯肠,引一句大大有名的圣人经典,忽地一眼瞧见左侧被横七竖八木条封住的窗棂之上,日光已斜,映得暗暗殷红,方知此时已至黄昏。心道不好,多少宝贵时间,竟浪费在了这孤拐拧种的身上。连忙对高彦真揖道:“兄长,时间不早,我且回去向哥哥回报,再作计较。”高彦真一怔,如梦方醒,道:“那……那也说的是……”心道你立时可以脱这牢笼,我却还不知要在这里作多久的阶下囚?恨恨地瞧一眼独孤敬烈,周至德已在一边笑道:“你嘴上说是,眼睛里却直冒火。看来你高家人素来口是心非,已经根深蒂固了。”
高成龙不敢再说,向独孤敬烈行礼作别,悻悻而去。高彦真坐在位中,瞧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
独孤敬烈咳嗽一声,对高彦真道:“既然如今高将军还在战和之间摇摆不定,只怕要多委屈高相几天了。”高彦真回过神来,郁郁地嗯了一声。
周至德少有这般争执尽兴的时候,意犹未尽,忙插嘴道:“大将军你也错了,若是战,高将军攻打进来。我们一溜儿死的精光,人死万事空,高相又有什么委屈的?”独孤敬烈的侍卫们几日来都在生死线上搏杀,听他此言,都是又气又恨,鼓着眼睛瞪他。高彦真也在心里恨道:“这个乌鸦嘴!”连忙偷偷祷告上天,莫让这乌鸦嘴当真显灵方好。
周至德对周遭射来的忿怒目光毫不在意,兴致高昂地续道:“若是和,高相与咱们皆大欢喜,又哪还有什么委屈可言?”正满心为自己性命担忧的高彦真乍听此言,心中一动,目光立刻投到了独孤敬烈脸上。
独孤敬烈声色不动,道:“我说的是战和不定。”周至德辩道:“战便战,和便和,哪会‘不定’?”独孤敬烈扫一眼高彦真,道:“滦川公要战,高固文要和,岂不是战和不定?”
周至德刚想又驳,不料高彦真已经抢先开了口,抖着声音道:“滦……滦川公为何要战?难道……难道他不以将军安危为念么?”独孤敬烈听言,眼睛微眯,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来,象是铁板裂了一条缝一般,道:“自然。”
高彦真大惊,也不及分辩独孤敬烈究竟是冷笑还是苦笑,又有什么深意,只搓手顿足地道:“那……那怎么办?”又想着周至德说自家人“口是心非”,想着确也是这么一回事,自己指望不上高固文相救,非想法自保不可。当下对独孤敬烈道:“独……独孤将军,要如何才能令滦川公罢战?”独孤敬烈还未说话,周至德已经又插嘴驳道:“现下你是我们的俘虏,我们又被你家兄弟困住,笼子套笼子的关在一处。就是设下了诸葛谋,张良计,也没有用啊。”高彦真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想着这话虽然难听,却颇为有理,一时在座中僵坐,沉默不语。
独孤敬烈看他一眼,忽地沉声问道:“敢问高相,丸都城内的水源,却在何处?”高彦真正在发呆,听问,一时不察,张口便答道:“有两处,一处在东山门外,一处在城西北角山门之内。”忽一时回过神来,大惊道:“将军,你如今箭簇将竭,人困马乏,如何还要出击断我军的水源?这不是白白送命么?”
独孤敬烈反问道:“我若不助滦川公取了丸都城,困在城中,岂不也是在慢慢等死?”高彦真一听之下,明白过来,琢磨一刻,越想越觉得只有把丸都城交到滦川公手中,才是自己惟一的活命之道。
他身为高句丽权相,权谋自有过人之处,思虑一刻,已有计较,道:“将军,这处行宫离西北山门有些远,强行攻出,是不成的。不过,行宫西北角的问天阁,却是全城最高的所在,自那里射箭,便能射及西北角山门。”周至德插嘴道:“射箭有什么用?难道那一点儿箭,还能‘投鞭断流’了么?”
独孤敬烈却立时明白了高彦真的意思,丸都城王宫居中,百姓住城厢者多,多是草木所搭的房屋。若射火箭,只怕即刻便成撩原之势!他不动声色,问道:“我们现下被困在这座偏殿之中,哪能到问天阁去?”
高彦真听他询问,心中大喜,忙道:“那问天阁,原本是百年前好都太王为避开嫉妒王后的耳目,与妃子相会所建。因此有暗道通往其下。”他手指偏殿外不远处的一幢飞檐斗拱的华丽楼阁,道:“那是当年好都太王的居处,暗道的入口便在幢楼的地底,以将军神威,杀过去占了那处殿堂,当也不难。”独孤敬烈身边同陷在此的副使,亲卫等人,听了这话,尽皆大喜。偏那周至德又插言道:“我们凭什么要信你?”
高彦真一惊,他急欲救自家性命,不愿多生枝节,便道:“我一直随着将军便了。”周至德摇头道:“不妥不妥,我们还需要分人手瞧着你。现下天又黑了,若你脚底抹油……”实际上高彦真养尊处优的一介文官,要想从独孤敬烈手下那如狼似虎的一群亲卫手中逃走,实是难如登天。但他试过了周至德的口舌之利,不敢再行招惹,便对独孤敬烈苦笑道:“那将军说如何是好?下官无不听从。”
独孤敬烈本想令两名心腹侍卫看守于他,但是听了周至德方才说话,已知他有办法,便目视周至德。果不其然,周至德兴高采烈地道:“我配副慢药与你,你若是真心的,便乖乖的喝了。我们冲出西北门,大功告成之时,我自配解药与你便了。”高彦真一听之下,吓了一跳,道:“这……这……”
周至德道:“什么这啊哪啊的,你若不喝,却叫我们如何信你?”他说干就干,竟真的去取药箱。独孤敬烈瞧一眼脸色青白的高彦真,也不加以阻拦。高彦真当此之时,也只能无可奈何,死活由他便了。
独孤敬烈调兵遣将,自作安排,定下半夜突袭的计谋。高彦真见他虽手下人数寡少,却依旧安排的面面俱到,策划的滴水不漏,心中暗服,想道:“大浩名将,当真是名不需传。我高句丽将领实不如人,这一战非求和不可。”一转眼又见周至德从药箱中鼓捣出一大堆瓶儿罐儿的翻弄,又在厅下廊间生火煎药,想着这却是自家性命相关的事儿,连忙过去问道:“周……周先生,这药喝了,可会有什么遗害么?”
周至德听问,又搔发了痒处,当即道:“说是慢药,自然发作甚慢。急毒如鹤顶红之类,一喝之下,便直入脏腑,毒害内脏,七窍流血而死。而慢药不然,先入的是血脉经络,方游走全身。如此,大部分毒素从皮肤中也就散去了,哪会有什么遗害?”
独孤敬烈率了几名侍卫出厅下阶,要到偏殿高处去查看地形,正好听到了周有德这一番议论。他操心着晚上的厮杀,并不着意,大步走远。还听着周至德在背后喋喋不休地道:“若是在我中原名医面前,光嗅你身上气息,便能辩出药性。四诊法中的‘闻’之一道,你道是白列其中的么,其间自有无穷变化……”说着便唠唠叨叨大背药书,一边高彦真听得直皱眉头,却也心羡中华上国的医术博大精深。
他为救自己性命,早把自己当作了大浩一路的人,虽一耳听着周至德说话,心里却也在殚精竭虑地为大浩使团谋划出路。知道若冲杀不出去,自己也是死路一条。因此在独孤敬烈回来的时候,又连忙迎上去道:“将……将军,此计虽好,但我们人数实在太少,可有法子令城外的大浩军接应一番?”
独孤敬烈听问,见周遭将领们也尽望着自己,竟少见的微微一笑,道:“滦川公能算定我起事之日,只一日一夜便奔袭至此。我的行踪,那还有他猜不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攻城之策
独孤敬烈在宫中紧锣密鼓地布置之时,凌琛在城外的营盘之中,也在细致入微地谋划下一步的行动。此时刘待诏及北平府几名将领俱已率部赶到丸都城下,凌琛立时下令他们环城择地布防,严阵以待平壤方向所来的援军。又命随军工匠在附近山中伐树造攻城车,云梯等物,紧锣密鼓地做出了一副大举攻城的准备来。
虽然做了不少准备,但是身为大浩军总指挥的凌琛却知道这些动作对于城坚墙固,又建在山巅上的丸都城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昔日隋炀帝三十五万人攻伐辽东,久克不下,何况自己手中的万余兵力。且其中精锐多是骑兵,骑兵冲锋陷阵自是所向披靡,但若要攻克城池,那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因此当禁军统领刘待诏前来帅帐参见滦川公的时候,凌琛正趴在帅案上瞧木图,仔细回忆自己读过的丸都城志等文献,暗诵北魏时幽州太守毋丘俭围困丸都城一战,又思索日间所瞧见的丸都山势,极力想从古籍记载中还原丸都城池地理。这个时候的凌琛是最烦有人打扰的,但邹凯总不好拦住远道而来的堂堂禁军副帅,因此只得把他请进了帅帐。
凌琛听见通禀,不耐烦地从木图上抬起头来,对着刘待诏的行礼问安,只是草草地点了个头,客套了两句。正想要将刘待诏客气打发走算数,不料刘待诏在他说出“将军远来辛苦,自回营休息便了”之前,抢先开了口,问道:“末将听说滦川公斩使立威,不与高句丽军谈判,可是真的?”
凌琛眼睛又回到了木图上的山峦之上,随便嗯了一声。
刘待诏尽量地舒缓了语气,恭敬问道:“请问滦川公,独孤将军既在城中,为什么不与高句丽军谈判?”
凌琛自他进帐,听见他的脚步声又急又重,就猜着了定是为了此事而来,早有准备,头也不抬地道:“不能与我谈,自要与武德将军去谈。武德将军岂不是更增筹码,在城中安如泰山?”
刘待诏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平心静气,有理有据的一个回答,与他猜想的滦川公大发骄横脾气,独断专行完全不合,一时间倒有些转不过神来。半晌,才呐呐道:“……那……那高句丽人,有这般好说话么?”凌琛手指划着图上的河谷凹处,漫不经心回道:“你就这般信不过武德将军?”
刘待诏被他僵住,不知怎么回话方好。凌琛早已重新沉浸回自己的战术思考当中去,邹凯走上前来,得体地对刘待诏做了个“请回”的手势。刘待诏虽不情愿,但却不敢多加质问凌琛,又见天色已晚,侍卫们进帐燃烛侍候,只得悻悻地向凌琛平臂行军礼,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末将告辞。”
他正要转身出帐,忽听帐外脚步忽促,一名侍卫闯进帐来,对抬起头来的凌琛禀道:“世子,丸都城有变!”
凌琛跳起身来,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道:“方才斥侯报来:丸都城西北方起火!”
凌琛低头看一眼木图,微微思索,喝道:“备马!唤众将过来!”又对还未出帐的刘待诏道:“刘将军,即刻将造好的霹雳车推到营外,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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