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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处青山 作者:赫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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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节。
  素节。
  素节。
  殷夫人领著客人们走到屋外露台上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初秋夜里寒凉,华小姐穿著大衣都连打了两个哆嗦。她遥遥望向人群那头的雪漪,见他正在和殷伯雄说话。雪漪戴著帽子,神色隐藏在帽檐下的阴影里,只看得清月光下愈显得洁白的下巴,还有嘴角噙著的似有若无一抹冷笑。
  华小姐惴惴不安地凝视著他,她相信自己的目光对方一定感受得到,但他始终没有转过脸来看她一眼,她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惹他生气了?她想冲过去,叫他,和他说说话,问问他为什麽从台上下来後就不再理自己,但她却没足够勇气。
  这时,一辆黑色军用轿车开到露台前停下,开门跳下来一个副官,那副官三步两步跑上露台,分开众人,走到司徒雪漪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雪漪就立刻向殷伯雄告辞了。殷伯雄笑嘻嘻点头,又追了两三步,站在人群前面向他又点点头。
  华小姐眼睁睁看著司徒雪漪随著那个副官越过众人,走下露台,那副官替他开了车门,他一侧身坐进车中,副官将车门关上──自始至终,他都没再看她一眼。
  车子开出花园,一转弯,就不见了。
  华小姐怔愣地站著,心脏仿佛悬了空,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没个著落,她死死盯著门口,依然不信他就这样走了。有侍者站在台阶下,大声通报各家来接的汽车。万夫人来得急,是坐计程车来的,华夫人就自告奋勇要用自家的车送她。
  坐在车上,华小姐还是没有晃过神来,华夫人斜了她一眼,对万夫人笑道:“今夜殷府上这一场戏,比起当年梅兰芳和金少山也不差了!”
  万夫人看了她一眼,悠悠笑道:“殷伯雄想往上爬,却是没摸准那人脾气,那个吹笛子的倒是不错,却太没有眼力──可怜殷夫人忙碌一场,到底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竹篮打水一场空咧。”
  华夫人惊疑道:“大阿姊这是怎麽说来?”
  “不过是在南部呆了几年,怎麽就至於彻底不知世事了?”万夫人奇怪睇她一眼,“当年苏北那一仗死了多少人,啊哟,连那个顶顶有名的秋司令都折在那里,後来又牵连多少人!不过为这事,殷伯雄才上下活动忙个不停,你总是知道的罢?!”
  华夫人脸色苍白,嘴唇简直都要抖起来了:“这,这……那麽──”
  万夫人一声冷笑:“可惜了哇,他那时就在飞机上的。”
  华夫人没有下文了。
  华小姐听得似懂非懂,却又不好插口,她不知她们话语中的“那人”是谁,而这一段模糊的陈年往事,也是她所陌生的。
  华小姐等了许久,她母亲的声音才怯怯幽幽地响起:“大阿姊,你说……他俩可真的……?”说著又用手比了一个动作,是华小姐从没见过的,她不知是什麽意思,那手势带著令她陌生的风尘气,由母亲做来,熟练而又新奇,她直觉地感到轻微的猥亵恶心。
  “还说呢,这事本也不少,你没见那些老爷们还要嫖戏子麽!”万夫人轻蔑地笑,伸出食指向上一指“也就是他们老长官不知道罢了──或是不管──哪个晓得!”
  华夫人也冷笑起来:“看不出,他那样一个人……”
  华小姐突然觉得,自己不会再见到司徒雪漪了,直到万夫人下车向她们告别时,她还听见母亲喃喃地骂:“真个痰迷心窍!好好女儿嫁给兔子做甚麽!”
  初秋第一片叶子缓缓落下。
  华小姐想,这可真个算得上“清秋路,黄叶飞”了。
  ──是处青山番外二完
 
  ☆、死於热带(上)
 
  他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就在不远处等他,只可惜他不能再带他回去。
  他曾对他说,带我回家。
  他在沈默中死去。
  白毓初已经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也没有喝水。
  他又渴又累。
  这里湿润炎热,毒瘴四溢,虫虺横行,万年巨木遮天蔽日,不见阳光,寂静若死,山高水深,日暮途远。
  吾日暮途远。
  他至今才体味到,伍子胥说这话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到底是怎样的绝望……和苍凉。
  这是他们战败的第二年夏天。几个月前,他带领部队逃入这片密林,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他来过这里,并战斗了近三年。
  七年之前,和七年之後,心境完全不同了。
  七年前,他堂堂正正走出国门,七年後,他带著残兵败将,仓皇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
  七年前,还有人和他临风对饮把臂同游,七年後,那人早已长眠九泉,而自己也末路穷途。
  他在密林和矮灌木中踉跄穿行,在他的身後,只剩下几个和他一样狼狈一样疲惫一样饥饿一样痛苦的同袍。他看著他们,就像看到自己,军服破旧褴褛,而子弹用完後无处可寻,枪支反倒成了累赘,然而他们却舍不得丢掉,只为了保留军人最後一点尊严──幸好,幸好他自己的手枪里还剩下一颗子弹。
  他下意识地隔著枪套抚摸那把德制勃朗宁,手指描绘著形状优美线条流丽的枪身,这把枪跟了他七年,死在枪口下的人无数,但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将会成为最後一个。
  他还记得那人送他枪的时候的笑容。他将枪放到他手里,又拍拍他的手,说,毓初,这个给送你,你的佩枪给我。然後,他很自然地将他的佩枪从枪套里抽出来,握在自己手上。
  他还记得当时他得意而温和的笑容。
  走过密林,豁然开朗。是一条蜿蜒的山涧,淡白的阳光透过重重高大的热带树木洒下来,波光粼粼的溪水静静流淌,涧底澄澈,青石累累。
  他非常欣喜,招呼他的同伴,大家扑在岸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来喝。
  水带著微微的腥味,有点苦涩,但掩盖不住嘴里浓重的血腥气,是自己渴了太久的缘故,他喝了好几口,然後才俯下去洗了一把脸。他觉得清凉爽快,连日的闷热疲惫一扫而光。
  他眯著眼远眺,过了这条小溪,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自己的故国。
  山坡上的荒坟中,埋葬著他的故人。
  但树木葱葱隆隆,郁郁成盖。他无法从中辨认出那人埋葬的地方。
  他想,自己终於和他一样,都回不去了。
  他嘴里含著一口水,缓缓咽下去,冰凉的感觉一路顺著他的咽喉食道,直透肺腑。
  他的同伴们三三两两在他周围,或坐或躺,闲聊,或者摆弄没了子弹的手枪,拆开,装好,再拆开,再装好,机械地反复地,如同完成一项任务。
  没有人抬头眺望远处的群山。白毓初知道,他们到底是怨恨的。
  但又能怎麽样呢?
  他们被人唾弃,被人驱赶,围追堵截,到处是喊打喊杀,最後只能败退,向境外奔逃,在密林中战战兢兢地挨饿挨打,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麽。
  明明,在七年前,他们还是英雄。
  白毓初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後,闭上眼睛。阳光照射得眼皮发热,视野里一片明亮的橘红。
  他低声说,徐佽飞。徐佽飞。徐佽飞。
  他知道他听不见,虽然他离他并不远,就在对面的山坡。
  七年前,一四七师开拔,作为先头部队,与其他部队依次进入缅北。
  他还记得临走前一天,因欢喜兴奋而彻夜难眠,早早爬起来,躲到吉普车上抽烟。一零二师驻地是西南边陲小镇郊外,荒凉湿热而多蚊虫,清晨露水极多,像下雨一样,顺著他的军帽帽檐一滴滴落下来。
  记得赴军部开会,他开车带著徐佽飞在崎岖迂回的山路上颠簸奔驰,徐佽飞被颠得晕了头,白著一张脸恨恨盯著他,听著他欢快地哼“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军部的吴参谋见了他们就笑著刻薄“好得跟德国大炮和法国战车一样”。盖因白毓初曾留德,徐佽飞曾留法,俩人一吵嘴,就用各自的德语法语官话家乡话一通狂轰滥炸,听得人们大笑不止。
  所有人都说,一四七师的师长和副师长关系最好。
  又怎麽能不好?
  当他在攻打淡水的敢死队中惊诧地发现徐佽飞时,当他在澄澈月色中望见徐佽飞翻上城墙的背影时,当徐佽飞向他远远望过来微笑时,他就已经明白,他们是要好一辈子的。
  他们一直同窗,一起抡拳头打架,一起挨揍受罚,一起参加血花剧社,一起排练哑剧《还我自由》,苏白被白毓初按著换上女装戴上假发的时候,徐佽飞就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他想到这里,不由地低低笑出声。
  啊,对了,还有田子骥,那个搔首弄姿的妖冶狠毒的地主婆。
  一直到剧终,台下的老师同学们都不知道那个地主婆到底是谁演的。
  这样一部蕴著血泪控诉的悲剧,因为有了田子骥,险些被演成喜剧。田子骥总是爱说笑,生性活泼,师长同学们都喜欢他,他演过不少角色,演得很好,特别受欢迎。
  只可惜,他们分道扬镳得太早了,曾经的胸怀意气,跃马扬鞭,指点江山,精诚团结,都在炮火硝烟和拔刀相向中零落成泥消磨殆尽。
  一转眼,就是二十余年未再谋面。
  如果再见,是否还是当时少年?
  抗战爆发後,他依然没有再见到田子骥。同学好友在淞沪战场上浴血鏊兵,当时,他与徐佽飞都刚刚升任旅长。开战之初士气如虹,战况尚可,但随著战事的进行,中日的巨大差距一览无余。他们那时候在闸北,眼睁睁看著日本的飞机遮天蔽日,看著航母兵舰的炮击和日本人潮水一样涌来,看著坦克横冲直撞,看著伤兵徒劳待死,而他们自己手里只有一杆步枪,还有自己的命。
  一天消耗一个师,班排连营军官伤亡殆尽,他们悍不畏死,前赴後继,发誓与敌偕亡。
  但是我们毕竟只是血肉之躯。
  後来,司徒雪漪曾对他这样说。他永远记得,司徒雪漪含泪的样子。
  那一年的八月初,天气闷热,日光惨白,他在上海参加一次团级以上会议,随著众人拾阶而上,看见大门口挂著何志清亲笔写下的一条横幅“精诚团结,抗日御侮,将身报国”,两边悬挂党旗和国旗。他站在台阶上,突然抬头,看著自己的同学好友们从身边纷纷走过,看著他们笔直的背影和缓慢的步伐,看著他们一个个沈默不语地消失在那扇黑黔黔的大门後面,他突然觉得,他们仿佛被不可知的力量推动著,正在走向一个可怖的既定的未来。
  他们当中第一个死的是苏白。
  十一月初,上海已经守无可守,战线从外围缩回市内,阴冷的飘著小雨的午後,他们接到撤退的命令,而苏白所部作为掩护部队,要在残壁颓垣间再度巷战。
  他们撤退,又要如何退?
  军队打散了编制,好端端一个旅,最後只剩下不到一个营。他从上海走到昆山,路上全是垂死的士兵,在泥泞中呻吟挣扎,还有日军飞机的轰炸,又开始下大雨。徐佽飞在战场上就负了伤,被日本人的一梭子轻机枪扫在右腿上,伤可见骨。他背著发烧昏迷的徐佽飞踉跄奔跑,夜色漆黑如墨,他辨不清方向,人们都跑散了。他们找不到师长,团长们也找不到他们,他又冷又饿,拂晓时分,他发现了一片民房。
  雨停了,到处是泥泞水洼,他浑身湿透,只想找一个容身之处,徐佽飞还在他的背上发著烧,呼出的气息滚烫。他有些焦急地推开房门,将徐佽飞放在靠墙的床上。
  空气中萦绕著淡淡的血腥。
  他回身一看,愣了一下。
  一个女人光裸著身子伏在灶台上,她的颈子被割开,血溅了一墙。
  白毓初的喉咙仿佛被人捏住,喘不上气来。他借著熹微的晨光,看清了室内四下凌乱地横著几具尸体。
  他轻轻将那个女人放在地上,将墙角的一袭破棉被裹住尸体。他发现了灶台上的半锅米饭,已经冷了,上面还星星点点溅著女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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