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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处青山 作者:赫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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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抓起米饭,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他强忍著泪水,近乎凶狠地咀嚼著,米很糙,他勉强咽下去,仿佛像沙石般割破喉咙,他的食道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满是冰冷咸涩的血腥气,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个女人的,他想,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种血腥。
  他吃了几口,又嚼碎了喂给徐佽飞,看著他无意识地吞咽,他放下心来。
  在那天中午,他遇到了自己的警卫连连长,几天後,他到达金陵,找到已经退守金陵的师部,徐佽飞被送到野战医院。而他们从上海到金陵,足足走了大半个月──马上就要十二月了。
  那次之後,有很长时间,不论吃东西还是喝水,他的嘴里都有淡淡的血腥气。
  几天後,金陵保卫战正式打响。他们带著一路收容聚集的疲惫万分的士兵展开决战,那次战争短暂而混乱,由於金陵守备司令早早弃城而逃,各部队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他们竭尽全力,金陵也不过只守了几天。
  於是谢篆率领所部扎根在太平门,将紫金山牢牢抓在手中,用不到一个旅的兵力顶住了日军四个师团,只为给逃难的百姓和撤退的部队争取时间。
  他和谢篆诀别,然後咬著牙,头也不回地渡江。
  第二天,金陵沦陷,同时,他收到了谢篆的死讯。
  然後是武汉,兰封,常德,长沙……然後是几年过去,又有几名同学朋友死在各地,而他们在生死边缘滚过几遭,分别升任一四七师师长和副师长。然後是空袭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然後是秋玉竹和司徒雪漪远赴贵州,而白毓初和徐佽飞则被调往云南,准备赴缅参战。然後是期盼已久的打开陆上交通线,缅北战事开启。
  白毓初和徐佽飞兴奋万分。
  作为先遣部队,一四七师秉著探路之意,在十二月初率先进入缅北密林,他们开车奔驰在山峦起伏密林遍布的公路上,心都要随著风飞起来。但是,初时的兴奋很快被愤怒和懊恼代替。英国人至今强调著他们对於这片土地的所谓主权和最後一点可怜可笑的高傲,而备战时却犹疑不决,既想将中国军队的指挥权抓到手里,又不愿与日本人正面接触,美国人悠游终日,两不相帮,他们的参谋长粗暴无礼,刚愎自用至极。援战部队陆续到达,但军事部署始终无法确定,甚至连补给都吝於发放,於是大家只好天天吃木瓜汤和树叶果腹。所谓盟国友军,哪一个不是别有用心地逡巡不前,徘徊观望?官兵们的烦躁令白毓初不安。师部军部战区司令部天天吵成一团,汉语英语激烈交锋,但命令迟迟不下,就在这时,风云突变。
  日本人突击英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数万英国人带著他们的机枪大炮乖乖投降。
  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徐佽飞脸色苍白。
  仰光丢了。
  被日本人吓傻了的英军士兵如惊弓之鸟,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纷纷丢盔弃甲向西逃窜,可恨那位从里到外透著绅士风度的英军驻缅总司令,一边逃命,一边大言不惭地强调“中国军队的唯一作用就是牵制缅甸日军,拱卫英属印度”。
  这话气得白毓初浑身乱颤地破口大骂。
  英军几乎全部逃往印度,缅甸只剩下尚未部署完毕的中国先遣部队。
  首当其冲的,就是徐佽飞白毓初所部一四七师。
  比英国人的无耻更要命的是那位美利坚空降来的总参谋长,这位史先生由於志大才疏马高凳短,一直在国内高高挂起,被派往中国後,第一要务竟是与何志清夺权。他那粗鲁惊人的话语和傲慢愚蠢的态度成了军中一大笑柄,而最痛苦的在於,史先生明明才能有限不能服众,他们还是要听他的指挥。
  於是可以想象,乱部署,瞎指挥,朝令夕改早就不是什麽稀罕事,在司令部里,他们经常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几位长官和那鼎鼎大名的史先生骂成一片。
  徐佽飞只好苦笑。
  史先生毫无作战经验,他的部属完全没有逻辑,光是一个一四七师,竟然被拉伸一百多公里,平均一名士兵要守住二百五十米的战线,这是显而易见的错误。
  前路茫茫,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迎接他们的只有失败。
  他焦虑万分。
  这时徐佽飞又一次接到史先生的命令,一四七师开赴东古。
  白毓初在军部暴跳如雷,激烈反对,先是驻防罗依考,又要调到东古,大部队一日三迁不算,还要像这样没有补给,没有左右路掩护地深入敌阵,完全是寻死!
  徐佽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摇通了军部电话。
  第七军军长韩光廷也又急又气。
  第七军是何志清的嫡系,一四七师又是嫡系中的劲旅,韩光廷无论如何也不愿将自己心尖子送出去打这种一看就知道没法胜利的仗。
  结果又能怎样呢?史先生彻底无视何志清的反对,一意孤行。
  一四七师再度开拔的前夜,白毓初对徐佽飞说,简直是让我们去送死。
  果不其然,当他们疲惫地跋涉到东古时,迎面就撞上了日军第五十五师团。
  日军来势汹汹,以逸待劳,一四七师大乱,白毓初慌忙向驻扎普罗美的英军求援。
  而英军,几乎是在白毓初遭遇日军的同时,就向北逃之夭夭。
  一四七师彻底陷入绝境。
  怎麽办?
  打吧。就这麽打吧。打死了算。白毓初咬著牙冷笑。
  他们在阵地上坚守了十四天,十四天後,第七军缪建楚所部十一师千里急行军前来增援,他们才突出重围,退到平满纳休整。两个月後,徐佽飞又接到调令,调防至缅西北巧克巴当,支援英军。
  这下子,连缪建楚都气急败坏,因著彼此都是同期同学,关系亲近,说话也就没了那样多顾忌。看著缪建楚拍桌子骂娘,徐佽飞沈默地抽烟,白毓初只觉得疲惫至极。
  於是,一四七师再度千里迢迢回防,调至巧克巴当,十一师驻守平满纳,东部战线大规模虚空,主战线上,曼德勒成了空城。
  至此,包括何志清韩光廷缪建楚徐佽飞白毓初所有人在内,都看清了史先生致命的缺陷。
  当然,也包括日本人。
  日军闪电般北进,一路披靡,直逼曼德勒。
  而史先生布置的漫长战线则瞬间崩溃。
  何志清急电史先生,命韩光廷调徐佽飞部、缪建楚部撤退至密支那和片马。然而史先生扣下了电令,任由第七军分崩离析。直到日军向後包抄至密支那,切断了军队和国内的铁路线,史先生才堪堪恍然大悟。
  为时已晚。
  史先生见大势已去,二话未说,竟扔下部队独自飞到印度,任由被日军围困的第七军自生自灭。
  五月,缅甸进入雨季。
  韩光廷终於盼来了命令,第七军按师编制分别突围撤退。
  白毓初在大雨和泥泞中踉踉跄跄地奔跑,没有补给,枪支弹药告罄,根本成了赤手空拳,零星有子弹呼啸著擦过身边,日军就在後面不远紧紧追赶。他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用日语大声呼喝,但是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四处涌过来的都是日本军队,他第一次感到无助。
  少得可怜的补给早就断绝,他们没有吃的东西,只能在日军没追上来的片刻休息时间挖草根、蚂蚁卵,剥香蕉树皮吃,他们不敢生火,怕被发现,丛林潮湿闷热,有不少人生病掉队,就此死去。
  徐佽飞和他在大雨迷雾中走了近十天,却发现他们迷路了。
  白毓初知道,他们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中被驱赶向西,这样,只能离大後方越来越远。
  他们决定,立即向东北突围。
 
  ☆、死於热带(下)
 
  晓伏夜行,艰难地跋涉,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药品,没有弹药补给,没有电台,没有信号,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活著。
  白毓初病了,上吐下泻,有了脱水症状。不洁净的水更加重了病情,徐佽飞不敢给他喝,只能咬破自己的嘴唇、手指和手臂,一点点挤出血来喂给他。
  万幸,白毓初渐渐病愈。
  半个月後,他们终於可以确定,马上就要回国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就又一次遇到了日本人。大规模的炮火铺天盖地砸下来,所剩无几的幸存者大片倒下,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徐佽飞扯著他在密林中奔跑,左冲右突,不时还击,突然,他被一股大力扑倒。
  徐佽飞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用身体掩护住他。
  白毓初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低闷哼了一声。
  枪声渐渐停止。四下寂静。
  白毓初喘息著,翻过身,将徐佽飞抱在怀里。
  他觉得自己的颈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一颗子弹从徐佽飞的後腰穿过右腹,枪口汩汩流出血来。
  他喘不上气来,嘴张了又合,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佽飞……”他小心翼翼地喊他,颤抖著伸出手,捂住他腹部的伤口。血还在流,粘腻温热地,一股股涌出来。
  他觉得自己身处无休止的噩梦中,直到徐佽飞向他艰难地微笑,他才惊醒。
  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的衬衫,用力按住伤口,迅速包扎。血还是不断往外渗,染红了他的双手。
  粘腻的腥气随风飘散。
  仅存的几名士兵聚拢过来。
  他们沈默而迅速地折下树枝,撕开军服,做成一个简易担架放在地上。
  白毓初轻轻将徐佽飞移到担架上,他发现徐佽飞已经昏迷。
  不能再耽搁,有两人过来抬起担架。他们迅速转移。日本人随时有可能再追上来。
  夜里,开始下雨,路更加泥泞难行。
  他脱下军装外套替徐佽飞挡雨,但是伤口依然被淋湿,并且开始感染。他摸摸他的额头,滚烫,但四肢冰凉。这里没有消炎药,他只能绝望徒劳地等待,或者他好起来,然後痊愈,或者他坏下去,然後死亡。
  他一直走在徐佽飞身边,扶著担架,时而转头看看他。
  但是他一直没醒过来。
  白毓初在大雨里走了一夜。
  天明时分,雨渐渐停了。雨水过後,仿佛能听见植物生长的声音。有不知名的鸟类扑著翅膀飞过。
  他抬起头,前面豁然开朗。他们走出了密林,只要翻过这座山,山那边,就是他们的祖国。
  徐佽飞依然在昏迷中。
  白毓初想,他是否在做梦?他会梦到什麽呢?
  伤口的情形不容乐观,一直在化脓,他们必须尽快回去。
  高黎贡山直入云霄,山顶是终年不散的积云。
  白毓初没有迟疑,他和士兵们走到溪边喝了两口水,然後就涉溪上山。
  雨虽然停了,但身上还是湿透著,风一吹,隐隐带著凉意。
  山上没有路,又陡又滑,担架很不好抬,他们只能一边开路,一边向上爬。怕压到伤口,他便不能背著徐佽飞,只能托住担架一点点向上抬,他们没有停歇,却依然走得很慢,将近日暮时,才只到半山坡。
  徐佽飞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握住徐佽飞的手,手指冰凉,但掌心干燥滚烫。他烧得很厉害,苍白脸色透出些不正常的晕红,淡紫的嘴唇干裂,呼吸急促。
  白毓初凝视著徐佽飞黑沈沈的厚重的睫毛,以及睫毛下的一圈阴影,忽然生出点绝望。
  他俯下身,耳朵贴在他的唇边,听他的呼吸。
  一个略通医术的士兵对他说,师座伤得太重,很难坚持住了。
  他想,只要这一秒徐佽飞还活著,就好。
  刚要站直身体,他就感觉到徐佽飞的手动了一下。顾不得悲喜交集,他握紧了徐佽飞的手,连声低喊他的名字。
  近在咫尺的浓黑眼睫抖动起来,缓缓睁开,底下是一泓流动的清泉。
  白毓初觉得,徐佽飞长得最好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眼神温暖澄澈如水,时刻带著点悠然和煦的笑意,有时显得特别孩子气,而当他望向远处的时候,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坚定执著和凌厉锐气。
  现在,这双温暖的眼睛正望著自己。瞳仁晶亮清澈,全然没有昏迷过後的茫然。白毓初一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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