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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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守候的一个丫头打开了门扇,先进卧房把她扶起来。杨管家在屏风后面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简略说了几句。
裴永真略一迟疑,问道:“那吴啸存是何人,怎敢攀扯我们公主府?”
杨管家就照实说了,他心里还存一丝侥幸,以为裴昭业以小辈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裴永真眉心的皱纹都聚拢到了一块。小丫头吓得手下一颤,公主拧眉的时候就说明十分生气了。
“我早就说不要管袁槐客的闲事。江希烈老大的人了,做事也太不牢靠。这种人用过杀掉就好了,怎么还留着祸害主子?江希烈人呢?”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绕过屏风,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一伸手推开雕花窗户。外面春光正好,林鸟相鸣,嘤嘤成趣。
“公主忘了吗,江先生今早按您的吩咐去处置西郡的田产了。”
小丫头打散头发,怯怯问道:“殿下,今日梳什么头?”
裴永真道:“梳个宫里的百花髻吧。”说完这句,她又漫不经心道:“派人去寻江希烈,叫他不要回公主府,找个安全地方躲一阵子。”
杨管家悚然而惊。
裴永真继续道:“你找几个帮手,把账房里的东西拾掇一下,能烧掉的就不要留。”
“带几个人去回柳山庄,叫渐青随他们出海,琉球也好,占城也好,能走多远走多远。”
杨管家冷汗涔涔,听她一一吩咐完毕,犹豫道:“殿下,这是不是太过了。”
裴永真抿了抿鬓角,叹气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杨管家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道:“晓得了。其它事都好办,只怕小侯爷不听话……”
裴永真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一手扶着头上的翠钿,一边站起身来,长舒广袖。一个艳丽的宫装佳人赫然在现,丫头和管家都看花了眼,已经有十几年不见公主这样盛装打扮了。
“准备车架,我亲自去回柳山庄。”
姜到底是老的辣。裴永真处变不惊,施施然到了回柳山庄。入门时,一眼在众仆之中单挑了晴云出来说话:“晴云,小侯爷呢?”
晴云看不见暖雪在旁边杀鸡抹脖子般递眼色,直来直去道:“方才驰马刚刚回来,应在渡月堂上。”
裴永真满意点头:“你们替小侯爷收拾几件不张扬的衣服,打包好放在我车架上。小侯爷要出远门。”
叶渐青早上出门是一身劲装,回来后想起这几天一直都在渡月堂睡,半夜偷偷走时,外袍也丢在书房里。他后脚刚进渡月堂,裴永真前脚也迈进了山庄门。
公主脚不沾地沿着湖堤走着,她步伐极矫健,一点也不像六旬老人的模样。反而是后面的晴云暖雪跟得气喘吁吁,一手提着裙角,小跑着步子。
隔得远远便听见琴声,裴永真脚下略顿了顿,然后加快了步伐。她径直走进水阁,看见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膝上放着一具名为九霄环佩的古琴。
叶渐青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愣愣道:“奶奶,你怎么来了,顾先生去公主府找您了。”
裴永真走上前一把把他拉起来,不容置疑道:“快随奶奶走。”
叶渐青微一用力,挣脱开去,眼眶已经红了,哽咽道:“顾先生说我们公主府犯了大事,是真的吗?”
裴永真定定看他道:“若是真的,如何?”
叶渐青倏地泪下,道:“我不走,留下来帮奶奶的忙。那几年,我也接手过一些外务的,并非无知稚子。”
裴永真淡淡道:“叶家三代单传,就你这点骨血,若不能保存,我死后有何面目见你爹娘。”
“他走不掉了!”
外面响起晴天霹雳的一声,两人同时往窗外看去,一排排刀斧手不知何时壁立在了小桥两端。一个穿明黄衣服的人走过小桥,来到渡月堂前,朝裴永真深深一揖,道:“昭业皇命在身,不能全礼,请镇国公主殿下见谅。”
他原来早已埋伏在了山庄外面,只等那边裴永真出公主府,就进去抄家,这里也是一样的,等人聚齐了才现身。
叶渐青募地闪身挡在裴永真前面,焦灼道:“表哥,有话好好说。奶奶年纪大了……”他没说完就被裴永真伸手捉小鸡一样拨到旁边,公主冷冷打量裴昭业一番,道:“你的皇命在哪里?”
裴昭业喊了一声,便有一人捧剑执仗走上桥来,裴昭业道:“孤王出京时,陛下在凌霄殿賜尚方宝剑和节钺,代天巡狩,先斩后奏。”
裴永真整理了头上的金步摇和翠钿,双袖一拂,百鸟朝凤的洒金裙摆无风自扬,她双手负后,一边对裴昭业说:“那我犯了什么值得抄家灭门的大罪,你说来听听。”一边从后面拉住叶渐青的手臂,在他手心里倒写着字:我和他打,你轻功好,先走。
叶渐青脸白如纸。
裴昭业早知她有此一问,清清嗓子,朗声道:“殿下扶持江南的富商大贾,令他们悬挂镇国公主府招牌骚扰地方,州府因摄于权势不敢向他们收税,侵渔民利,岁入巨万。又指使漕河的粮船与盐枭合作串通,在粮船上搭载私盐,代为买卖,其所售之价彼此朋分。富商大贾各分党类,互相械斗,一旦利尽,则任情吞并,无所顾忌。许州盐商宁半城因不服公主府辖制,欲脱出掌控,被殿下火烧家宅,其人也被毒杀。”
叶渐青听到最后瑟瑟乱抖,眼望着公主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永真蹙眉道:“裴昭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说得这些罪名,我一个也听不懂。”
裴昭业也是清风一笑,道:“是不是欲加之罪,殿下自己心里清楚。手下人做的也和自己亲手做的没什么两样,总逃不过主谋之责。”
裴永真道:“血口喷人,你有什么人证物证?”
裴昭业道:“人证有许州人士吴啸存,指证府上江希烈唆使漕运总督袁槐客为子买命,勾通胥吏,把持官府,随意构陷,为害滋甚。还有宁半城女婿赵南星,指证七天之前,安宁侯叶渐青在他大婚之夜潜入惜春堂和委婉山房,纵火行凶。”
叶渐青这时气得浑身乱抖,道:“胡说!我没做过!赵公子也不会指证我。”他欲要上前分辨,被裴永真一手挡在身后,只听她冷笑道:“人到了他们手里,十大酷刑轮番上,什么样的供词弄不出来?”
裴昭业其时有点心虚,微微错开目光,道:“物证嘛,宁半城十二本黄册记录私盐账目,就藏在这回柳山庄里。”
裴永真趁他移开视线的当儿,募地清啸一声,双袖拂动,朝他拍出一掌。裴昭业掌风劈面,已知不好,身形微动,避开头一招。谁料裴永真年纪虽大,却身如蝶飞,动静间行云流水,不依不饶,又连跟三掌。裴昭业不敢小觑,拔剑相抗,公主的广袖掠过宝剑的寒芒,鼓足了风帆一样,直射向他。
这招袖里乾坤是裴永真成名的绝计。只可惜她来得匆忙,手里没带剑,不然她的玄心剑一出,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招架过来。
裴永真边斗边喝到:“还不快走!”
叶渐青在原地踌躇,欲走,又放心不下公主奶奶,不走,眼见小石桥两端的兵士都围了上来,真是心急如焚。
便在此时,一人绛衣素冠,宛如神仙,从湖面上凌波而来。叶渐青大喜过望:“顾先生……”,话没说完,顾廷让一脚踏上白玉栏杆,两手各一枚金钱镖发向裴永真。他发镖之后,腰间短剑出鞘,一旋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落在叶渐青身后,随手点了他脊背大穴,将短剑横在叶渐青脖颈间。
他鼓足真气,大喝一声:“都住手!”
形势顿时逆转。
裴永真和裴昭业各自退开,公主从右臂上连肉带血起出两枚碧油油的金钱镖,扔在地上,眉头也不皱一下。
“顾廷让,原来你就是裴瞻的内鬼。你在我府上十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还把宝贝孙子交到你手里。渐青示你如师如父,言听计从,你对得起我们吗?”
顾廷让五官端正,风流俊逸,此时毫不愧疚道:“殿下,我们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谈不上恩怨情仇。”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叶渐青交给涌上来的官兵。叶渐青一到了他们手里,立时被五花大绑起来。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相处了十年的良师益友竟然就是潜伏在家里的奸细。
裴永真心悸目眩,嘴角流下一道细细血线,她知道是金钱镖上淬了剧毒,又问道:“你方才从湖上来,用的是明月流风步法吗?擒住渐青那一招,是回风舞雪吗?”
顾廷让知道她必有此问,遂单膝跪地,拱手道:“顾廷让先师姓谢,谢师傅说,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大师姐,日后闯荡江湖,须避着大师姐的锋头。”
裴永真听了故人名姓,眼里泛起一层水汽,忽然大笑不停,钗钿摇曳,笑毕叹息道:“裴瞻好密的心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这么说来,他大概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谢师父,青师父,好好觉得这个结局真是好。”
她复又仰天长啸,振聋发聩,两岸柳树迎风摇曳,瑟瑟作响,湖水一声轰鸣,立起数十丈的水墙,壁立千仞。
顾廷让勃然变色,朝裴昭业大喊道:“后退!”一手拎起叶渐青向后跃去。
裴永真身上一蓬血雨激出,山摇地晃,血肉横飞,她身后的渡月堂在轰鸣声中炸开。
湖水溅起的雨雾落下后,众人看到,石桥从中断裂,原先建在桥上的水阁已经没入了湖底,湖面上泛起白色的泡沫,漂浮着数不清的书籍、字画,和渡月堂里的各种物事。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小镜湖底起宝藏
我把自己的窝都炸了,亲们不收藏一下,我是不是太可怜了?~~~~(>_<)~~~~
☆、第六章 小镜湖底起宝藏
扬州府来的书办和狱典在知州府等了两天,预备提赵南星和袁尚秋到扬州府对供。李知微天天陪着,好茶好饭伺候着。
宁半城头七这天上午,三人并一个师爷在知州府后院摸牌九。书办从李知微那里赢了不少钱,有点过意不去,因问道:“青天白日的,李大人不坐堂,怎好一直陪我们闲玩?”
李知微叹口气说:“如今府衙不是我做主啊,何必惹人嫌。”说着伸出二个手指头,道:“人家是奉旨巡狩,府里上下都是他的人,再过几天我也要告老还乡了。”
书办和狱典都知道他指的是二皇子裴昭业,对视一眼,探问道:“那我们大人要提的人犯何时能提走?”
李知微的师爷连忙挺身帮腔道:“今日出完殡,料左少卿出不了幺蛾子,明日手续交割完毕,两位就能提人走了。”
话说赵南星出殡之后即被左风眠押回囚室,真正一刻都不曾耽误。
他一进囚室,迎面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袁尚秋被按在条凳上打得昏死过去。左风眠坐在太师椅上云淡风轻:“泼盐水!”
两边的狱吏各将一桶盐水兜头倒在袁尚秋身上,只听他募地杀猪般嚎叫一声,震得牢房顶梁都抖了一抖,扑簇簇落下一层积灰。
赵南星知道他今日没有当场逮到叶渐青,就把火气发在袁尚秋身上,便提醒他道:“左大人,你这种打法,明天可向扬州府交不了差。”
左风眠回头望他一笑,色如春花,嘴唇尤其鲜红:“你以为你们能活着到扬州府?”
赵南星咬牙不说话。他身后的狱吏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他挣扎要起来,被一个人一脚踩在背上,匍匐在地,地上都是袁尚秋的血水。
左风眠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今天那一箭是预备射我还是射你?”
赵南星亦是冷冷回应道:“鸡肋不足以安尊拳,杀鸡焉用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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