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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 作者:白日梦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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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苇见了这香囊,眼神一变,忽听雍钰堂道:「我这一生,所负之人……唯你而已,当日……悔不该迷了心窍,铸下如此大错。这些年……我日日将此物带在身上,寝食难安,如今,原物奉还,以命相偿……日后,望霆弟……莫要再记恨于我……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伤重之下,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最后一句更是低如蚊呐,举着香囊的那一只手也再支撑不住,渐渐低垂下来。
  谢苇见他气息渐至低微,眼见便要丧命,犹不忘祈求自己原宥,一腔愤恨终于消散了去,上前单膝跪下,将香囊并那只手握在掌中,道:「若有来世,你不再骗我负我,我自然还当你是兄弟。」
  雍钰堂本已涣散的眸光忽的一亮,不过须臾,光彩又失,终至黯淡无光,再无声息。
  谢苇记起两人年少时种种光景,报仇雪恨之余,却也忍不住一丝难过。
  雍钰堂既死,几人再不耽搁,汪展鹏取来一早备下的锹镐之物,挖出一处深坑,将雍钰堂尸首安置其中,那柄「映虹」宝剑亦一并葬了进去,填土埋好之后,只将地面整平,撒上落叶,半丝看不出痕迹,唯在近旁一株树上剥下一块树皮,以为标记。
  待收拾完,已是五更天,眼见快要天亮,三人施展轻功一路疾奔,天色微曦之际,已然回到船上。
  谢霖提心吊胆等了一夜,尚不曾合眼,这时见三人全身而回,总算松出一口气来,问道:「如何?」
  谢苇心中殊无报仇后的欢欣之意,只轻轻点了点头,自怀中掏出那银丝香囊,取出其中暗藏的绢帕,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香囊被雍钰堂藏在怀中,受伤时染上斑斑血迹,此刻血迹干涸,看来犹觉心中怅惘,谢苇扬手一抛,将香囊自窗口掷入江中,绢帕交至谢霖手中,道:「收好便是。」
  谢霖见他神色倦怠,也不追问,将绢帕收好,便去为三人张罗茶饭。
  不多时,天色大亮,曹老六进舱来给众人请安,听了汪展鹏吩咐,当即吆喝众舟子拔锚启程。此际雍钰堂所乘官船上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想是仆役们找不见主子,已然乱作一团。便在这一团混乱中,船已行出数十丈外,飘然远去,不久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七章
 
    自东昌府启程,又过七八日,船行甚是稳便,谢苇闲来无事,与贺长峰说起谷中旧事,不免十分惦念师父,眼见便要行至扬州,此处水陆两便,转道含山亦极是便宜,不由益发心切,便想先回谷中拜见恩师,遂与谢霖商量道:「原该陪着你先去苏州拜见伯母,只是我这些年不曾见过师父,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何了,着实放心不下……」
    话未说完,谢霖已明其意,道:「师尊年事已高,又记挂你多年,正该先去看望才是,待谷中无事了,你再来寻我亦是使得,左右需得在苏州盘桓些时日,我等着你便是。」
    两人商量已毕,谢苇便去寻贺长峰师徒知会此事,贺长峰听完,道:「如此甚好,我带展鹏此番去漕帮提亲,亦要禀明师父,索性你一并代劳,我们同谢小兄一道在漕帮等你。」
    此事既定,谢苇便去收拾行囊,又将那晚林中猎到的虎皮塞入囊中,道:「正好与师父做床虎皮褥子。」
    谢霖又分出一匣人参并鹿茸,一并塞了进去。
    待到扬州码头,谢苇别过几人,上岸买了匹马,转道直奔神兵谷。
    又过两日,余下三人直抵苏州城下,不待弃船登岸,已见码头上停着一队车马,几名仆役装扮的小厮远远望见船帆上那一个「漕」字,便纷纷叫道:「来了,来了。小姐,少爷的船到了。」
    一片纷杂中,自车上下来一人,明眸皓齿,可不正是谢汀兰。
    自行入苏州地界,谢霖便在舱中坐不住,一早到甲板上来回溜达,只盼早日见着母姐,这时见谢汀兰便在岸边,正笑意盈盈望过来,哪里还按捺得住,几步蹿到船头,不住催促,「快些靠岸,快些靠岸。」
    汪展鹏亦是出得舱来,望见心上人,嘿嘿乐个不住。
    贺长峰着实见不得徒儿这般形状,狠狠咳嗦一声,唤道:「还不去收拾东西,只管傻乐作甚。」
    汪展鹏脸一红,赶忙回舱将师徒二人行囊背了出来,老老实实守在师父身后,饶是如此,那唇角却也是一个劲的翘个不住。
    待船停稳放下舢板,谢霖当先一个箭步蹿了下去,几步便到谢汀兰身边,唤道:「姐姐怎知我们今日便到,可是等久了罢?」
    谢汀兰拉住他一双手,笑道:「你们一到扬州,自有底下帮众快马报与我知,算着行程,今日怎么也该到了,娘一早便催着我出来等,可算是等到了。」
    正说着,汪展鹏师徒亦走下船来。谢汀兰停住话头,先向贺长峰见礼问安,待到汪展鹏,眼波流转间,却只抿嘴一笑,便转过头去。汪展鹏恨不能同谢霖一般,拉住她手一诉思念之情,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得只好强自忍住,亦步亦趋跟在谢汀兰身畔。
    此际自有小厮迎上前来,接过汪展鹏所携行囊,又有小厮上船去,将谢霖带来的东西一一搬了下来。不过片刻,东西安放妥当,谢汀兰携着谢霖上了自己的马车,贺长峰师徒所乘车马随后而行,往谢府驶去。
    这谢府便在苏州城西,临着阊门不远之处,不过顿饭功夫,车马便即驶到门前。那门口一左一右分别立了三名仆役,身形健硕,虽是青衣小帽的仆役打扮,却不掩彪悍之气,门口又站着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罗帽直身,做管家打扮,几人见谢汀兰牵着一位容貌相仿的年轻相公自车上下来,当即上前行礼问安。
    那老管家端详谢霖两眼,问谢汀兰道:「小姐,这可便是咱家少爷了?」
    谢汀兰含笑点头,「可不是,吴伯,你看弟弟与娘生得可像?」
    吴管家连连点头,喜道:「像,像,可是把咱家少爷给盼回来了。」一扭脸,一迭声的吩咐下去,「快去禀报夫人。」
    待贺长峰师徒亦自车上下来,吴管家又是一番行礼,道:「我家主母听闻神兵谷贵客前来,喜不自胜,特命小老儿在此等候,与贺先生、汪少侠问安。」
    贺长峰识得这位吴姓管家,原也是江湖上一位有名有姓的人物,因被仇家追杀时为前任谢老帮主所救,自此后便自愿在谢府为奴为仆,只是漕帮上下谁也不敢当真以奴仆相待,故此,便也不肯坦然生受,忙拱手还了半礼,道:「有劳管家。」
    当下便由吴管家领着,将几人迎进门去。
    这谢府占地甚是宽大,前后五进院落,处处雕梁画栋,又有假山顽石、浅池流水,纵是花木尚未回春,亦可看得出极尽巧思,正是一派精致秀美的江南景致。惜乎谢霖心思全在母亲身上,也无心细赏,只跟在姐姐身畔,穿厅过廊,径直到了后院中厅,还未走到近前,已见一众丫鬟簇拥着个中年美妇自厅中迎出。
    这美妇正是漕帮帮主谢韵芝,听得下人禀报,知晓儿子近在咫尺,哪里还坐得住,当下起身便往外走,待见到女儿所携之人,眉眼无一不与自己肖似,纵二十余年未曾见过,那也决计不能认错,正是遗失多年的爱子无疑,登时再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伸出手去,唤道:「霖儿,我是你娘。」
    谢霖惦念母亲恁多年,今日终于得见,亦是按捺不住激动之情,疾走几步扑到母亲跟前,双膝跪倒,喊一声,「娘。」转眼已是泣不成声。
    谢韵芝俯下身去,将谢霖抱入怀中,母子俩相拥痛哭。谢汀兰亦止不住泪流满面,余者见此,尽皆动容。
    过得足有盏茶功夫,谢汀兰先行止住泪水,上前劝道:「咱们今日合家团圆,正是天大的喜事,娘快别哭了,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说话。外头天冷,莫要叫弟弟再吹了风去。」
    谢韵芝这才回过神来,拭了拭泪水,道:「瞧我,竟欢喜得甚么都顾不得了。」一面将谢霖扶起,一面道:「好孩子,回来便好,日后你便在娘身边,咱们娘儿俩再不分开。」说罢,又掏出帕子给谢霖拭泪。
    待两人皆止住泪水,谢韵芝方才省起尚有贺长峰汪展鹏二人,忙与之见礼,又口中道罪,「喜见幼子,一时失态,怠慢了贵客。」
    贺长峰与之平辈相交,忙还过一礼,道:「母子团聚,喜极而泣,人之常情,哪里说得上怠慢,帮主忒也客气。」
    等两人见礼毕,汪展鹏方才上前,跪下磕头道:「晚辈见过谢帮主。」
    他既要求娶人家女儿,自是执子侄之礼。谢韵芝早从女儿处得知他师徒二人来意,又知儿子与贺长峰师弟结拜为兄弟,亦是极中意这门亲事,心下已然暗许,这时便坦然受了汪展鹏大礼,笑道:「当年我初见汪公子,便觉是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不想如今咱们还有这般缘分。」
    汪展鹏听她这般口气,料想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准了,心下暗喜,起身时已是红光满面。
    待厮见已毕,谢韵芝将几人请入厅中,落座之时,仍是拉着儿子不放,只叫谢霖坐在自己身畔。不一时,丫鬟们奉上茶点,谢霖见那一碟一盏俱是精洁雅致等闲难得一见的上品,不由暗自咋舌,心道,怪不得一路上贺长峰师徒说起漕帮,直道乃天下第一富庶帮派,便冲眼前这份排场,亦足见端倪了。
    贺长峰携徒儿坐下,微微一笑,道:「不瞒夫人,贺某此番登门,实是有事相求,咱们江湖中人,行事原也不必拘泥小节,贺某便觍颜直说了。」遂将徒儿求亲入赘之意娓娓道来,末了又道:「谢姑娘自京中回返已有时日,想必夫人一早得知,只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谢韵芝乃一帮之主,执掌帮务多年,自有一番气度,得见爱子的狂喜过后,便又是一副干练中不失温婉的端庄之态,此时端坐主位,亦是笑道:「汪少侠乃神兵谷高徒,英雄了得,能得如此贵婿,实乃我谢门之喜,且这两个孩子亦是情投意合,我还有甚么不乐意的。」说着看了谢霖一眼,又道:「至于入赘一事,大可从长计议,只要孩子们欢喜,是招赘也好,出嫁也罢,咱们再行商量便是。」
    此话一出,虽未允诺一定叫女儿出嫁,却也是实打实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师徒二人听完,汪展鹏喜得简直没做手脚处,贺长峰见了谢韵芝看向谢霖的眼神,心下了然,虽早在意料之中,亦不免欢喜,忙笑道:「展鹏可听到了?还不拜见岳母。」
    汪展鹏登时跳起来,咚咚咚磕下头去,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谢汀兰素来爽朗大方,此时听得母亲亲口许婚,又见了汪展鹏这幅傻样,亦不免又羞又喜,面含红晕,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叫厨子做几个好菜,晚上与前辈接风洗尘。」一扭身,避了出去。
    谢霖看得好笑,等姐姐出去,便上前去扶汪展鹏起来,不忘打趣道:「姐夫可莫要再磕了,我听大哥说你练过铁头功,你这般用力,再把我家地砖磕坏了去,回头成了一家人,也不好要你赔钱啊。」
    他自小便是促狭爱玩闹的性子,一路上或随着谢苇称汪展鹏做贤侄,又或唤一声汪兄,挤兑个不住,这时终于称了一声姐夫,却还是满口揶揄,汪展鹏听了哭笑不得不说,便是谢韵芝并贺长峰,亦是失笑不已。
    谢韵芝今日既寻得了儿子,女儿终身又定,心中大喜,道:「托赖贺兄,鄙府今日双喜临门,还望贺兄在此多盘桓几日,也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两个孩子尚须合八字,订婚期,亦要请贺兄做主。」
    贺长峰捻须笑道:「夫人美意,却之不恭,如此,便叨扰了。」
    便在此时,吴管家进来禀道:「两位贵客便安置在兰雪院,一应器具俱已妥当。」
    一时话毕,自有仆役领着师徒二人前去梳洗歇息。
    待厅中只剩下母子两人,谢韵芝方得余裕细细打量起儿子来,见谢霖眉目虽像自己,然轮廓间亦依稀可见莫恒的影子,不由心下便是一痛,眼圈又是一红,哽咽道:「你父子遭际我已然听兰儿说了,不想当年一别,竟与你爹爹便成永诀,早知如此,当rì你外公叫你改宗一事,我说甚么也不能答应了去,倒害得咱们一家子不得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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