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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 作者:白日梦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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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霖想起十余年父子相依为命之情,亦是心中酸楚,但见母亲哭得甚是伤心,一味自责,反倒不敢与之同哭了,口中只劝道:「原也怪不得娘和外公,爹爹还在时便同我说,实是他当日想左了,想他和娘你恩爱非常,天长日久,怎的也不止我一个儿子才是,便是叫我归了谢家,日后再生出其他兄弟来,仍旧还是莫氏子,岂不两厢欢喜,若要怪,也只怪他那日乱了手脚,钻了牛角尖罢。」
    如此温言劝抚一番,谢韵芝方渐渐止住哭泣,道:「天可怜见,总算寻了你回来,如若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心中难安。」
    谢霖想起父亲遗骸尚在行囊当中,忙又道:「娘,我爹爹当日走得匆忙,不及好生安葬,如今我已将遗骸取出,此番来苏州,也一并带了来,如何安放,还请娘替我做主。」
    谢韵芝与莫恒虽做夫妻时日并不长久,却实是情投意合,此时听闻,当即便道:「你爹爹骸骨便在此处?如此甚好。咱们谢家自有祖坟,回头寻个日子,安葬于祖坟之中,待我百年之后,你将我一并放进去,做个合墓便是。」
    谢霖念及父亲待母亲一往情深,原便存了叫父母同归一处的心思,此时听母亲如此说,自是乐意之极,连声道:「儿子都听娘的。」待了却此番心愿,又想起汪展鹏一路上各种讨好请托,遂又道:「娘,姐姐年纪已然不小,好容易遇着个肯迁就不计较的姐夫,娘也莫要似外公般执意叫姐夫入赘,待姐姐姐夫诞下麟儿,挑一个过来承继香火也就是了,姐夫大度,必然也是愿意的。」
    谢韵芝笑微微看他一眼,道:「此事我自有主意,不须你来操心。倒是你,连日来赶路辛苦,纵是坐船累不着甚么,也必是闷坏了,且先去洗漱歇息一番,等到晚上,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罢,亲自领着谢霖往后院去,一面走一面四处指点,「这飘絮院是你姐姐住的,若是缺了甚么,只管找你姐姐来要。那边听雨斋是你外公旧时所居,空了十来年,听闻你回来,我一早叫人收拾出来,你日后便住这里就是,离着我那院子不过一墙之隔,娘来看你也是便宜。」
    母子俩一路走一路说,心下俱是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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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谢韵芝当真亲自下厨做了四色佳肴,连同江南名厨烹制的各色山珍海味,备下满满一桌酒席,为贺长峰师徒并谢霖接风洗尘。待酒宴过后,各人自去安寝,谢汀兰担心母亲这一日悲喜交集,有伤情志,故席散之后并不忙着睡下,先回院子卸了簪环,换过一身家常衣裳,又到母亲屋子里来。
    谢韵芝才净面卸了妆,正倚在美人榻上,由丫鬟服侍着捶腿,见了女儿进来,问道:「怎的还不去睡?」
    谢汀兰走近来坐到榻旁的一只绣墩上,道:「今儿个忙碌一日,我怕娘累着,便过来看看」
    谢韵芝先是一笑,「能见着你弟弟,便是再累再苦,我也愿意。」接着又是一叹,「只是可惜你莫叔……」话到一半,黯然不语。
    谢汀兰怕再说下去又勾得母亲伤心,见身畔桌上堆着几只锦盒,正是下半晌谢霖自行李中取出来奉与母亲的,忙转了话头,拿起只盒子道:「听丫头们说弟弟带了不少好东西与娘,可惜我这半日忙得陀螺似,也不得空闲来凑个热闹,现下倒是得空了,我也瞧瞧究竟是甚么好东西。」
    说着掀开盒盖,见里头竟是满满一匣子药丸,便是各个用蜡封好,犹能闻见一股子清香药气,不由奇道:「这是甚么?」
    谢韵芝被她这一打岔,愁思稍减,坐起身来,看着那一盒子丸药笑道:「你弟弟说这是按宫里的方子配出来的一味延年益寿丸,特制来与我养身的。」
    谢汀兰亦笑起来,「弟弟这份孝心,便是我也及不上,非止如此,医术既高,性情也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行事再是周全不过,便连拳脚也会一些,还是贺前辈的三师弟,叫做谢苇的亲自教导的,听弟弟口气,似是只学了个皮毛,可行走江湖自来便是以和为贵,咱们漕帮又不是日日与人打打杀杀,武功高不高原也不打紧,只需笼络住人心,还怕无人帮衬不成,再不济,有谢苇这个结义兄弟在,谁还能小看了他去。」
    谢韵芝一挥手,遣退屋中众丫鬟,方道:「便是这个道理,你弟弟虽算不得江湖中人,可在宫中做御医,结交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论起人脉,倒是比咱们这些草莽出身的强了不知多少去。我今日看你弟弟谈吐行事,也是个极聪明的,好生教导两年,不怕他担不起这一个漕帮来。」说着握住女儿一只手,轻轻一叹,「好孩子,娘自来最倚重你,原是想着把这偌大家业交到你手上,只是咱们毕竟是女流之身,倘能安安稳稳相夫教子,谁还风里来雨里去挑这一副重担。这些年为娘是怎么过来的,你也看在眼里,娘心里实是不愿意你再步为娘后尘,只盼你能做个寻常女子,风风光光嫁出去,有个好归宿罢了。娘看这汪展鹏也是个实心的,必不会委屈了你,日后你便是嫁了,你们夫妻两个也莫要离了苏州,同你弟弟守望相助,方是正理。」 
    自从谢汀兰自京回来之日,便事无巨细,同母亲尽数说了,谢韵芝晓得儿子为报父仇竟改了姓谢,暗道此乃天意,已是存了叫儿子认祖归宗的心思,盘算着将这一盘家业交由儿子承继。谢汀兰做这漕帮少主多年,面上风光,内里却深知其中苦楚,也不如何恋栈,更何况一颗芳心已然系在汪展鹏身上,自是盼着能嫁了出去,做个正正经经的汪夫人,也免得叫汪展鹏做这赘婿,叫人笑话。母女两个这般一合计,竟是想在了一处,及至今日谢韵芝亲眼见了儿子,更是再无犹疑,母女一夕交谈,就此便将谢霖前程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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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谢韵芝讨要了汪展鹏生辰八字,连同女儿生辰一并送到城外寒山寺,请了有道高僧批算,不过两日,便得回个极好的批语,道是天造地设,谢韵芝心中欢喜,请贺长峰过来商量婚期,连择几个吉日,最终定下四月中为二人成婚。
    两人商量已毕,遣丫鬟将汪展鹏、谢汀兰并谢霖一并叫了过来,与几人说了。
    谢汀兰大方一笑,「全凭娘做主。」
    汪展鹏已是喜得说不出话来,只知嘿嘿傻乐个不住。
    漕帮与神兵谷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此番联姻,自是要知会江湖同道,广邀宾朋。谢韵芝又遣人将漕帮诸位长老请来,一一分派下去,这个去少林请主持方丈,那个去武当邀掌门道长。众长老得知本帮娇客便是神兵谷高徒,各个一脸喜色,没口子与帮主母女并贺长峰师徒贺喜,待得知一旁文质彬彬的年轻相公便是帮主寻访多年的儿子,更是道贺不住,一时间府中热闹非常。
    眼下已是二月中,离着婚期不过两月,众长老得了差事,不敢耽搁,当即便回去收拾行装,动身启程。
    待众人尽皆离去,谢韵芝又道:「我原是意欲为兰儿招赘,故此不曾备有妆奁,眼下看来,还是出嫁为好,只是时日匆忙,不及细细置备嫁妆,只得趁这两日略略归置了些东西,着实简薄,还望贺兄与鹏儿勿要介怀。」说着唤丫鬟呈上嫁妆单子与贺长峰师徒。
    此话一出,便是笃定汪展鹏无需入赘,师徒俩对视一眼,俱是心下暗喜,再翻开那厚厚一摞嫁妆单子一看,见头一页便写着三进宅院一座,地处苏州城内锦和街上,又翻两页,另有城外田庄两处,田地百倾,铺子若干,不由吓了一跳,汪展鹏当即起身,道:「岳母厚爱,小婿原不敢辞,只是这嫁妆也忒厚了些,小婿却无像样聘礼,这个……这个……」
    却是不知说甚么才好了。
    谢韵芝笑道:「自来父母为儿女婚事计,财帛多寡尚在其次,不论媳妇还是女婿,为人品性如何方是第一要紧之事,只需你与兰儿琴瑟和鸣,便是一文彩礼没有,我也欢喜。」
    汪展鹏听完,不禁心下感激,贺长峰却暗自盘算,需写封信尽快遣人送回谷去,好歹筹备出一份聘礼送了来,方不为失礼,尚未盘算完,便听谢韵芝又道:「只是尚有个不情之请,还需与贺兄商量。」
    贺长峰道:「夫人请讲。」
    谢韵芝看一眼一双儿女,道:「不瞒贺兄,当日要小女招赘,实是谢家并无男丁,如今霖儿回来,谢家有后,这家业自是要他来承继的,不止如此,还需担下我漕帮千余人的生计,他年轻识浅,从未在江湖上行走,只恐一时半刻担不起这幅重担,尚要姐姐姐夫从旁扶持。兰儿身在漕帮多年,便是嫁了人,这一应帮务一时片刻也离不得她,还请贺兄看在小妹面上,允他俩成婚后长住苏州。」
    贺长峰听了,当即一口应下,「这有何难,劣徒承蒙夫人青眼,自当承欢膝下。待日后令公子可独当一面时,再叫他夫妻俩回返谷中便是。」
    他两人正说得热络,谢霖却是吃了一惊,怔愣间,便听母亲又道:「等办完兰儿的婚事,便该轮着霖儿,鄙帮几位长老家中俱有妙龄女孩儿,或武艺出众,或为人贤惠,皆是品貌俱佳之人,不拘哪个与霖儿为妻,总归都是大好姻缘,许是过不多久,便要再请贺兄吃一杯喜酒了。」
    贺长峰哈哈一笑,「恐怕不止一杯,说不得令公子今年成婚,明年便要开枝散叶,这喜酒连着满月酒,老夫也不必回谷,只在这苏州住下不走就是了。」
    「承贺兄吉言,便是盼着如此呢。」这话直说到谢韵芝心坎上,登时喜滋滋又道:「贺兄乃我漕帮上宾,鄙帮上下敢不尽心款待,只盼贺兄就此长住才是呢。」
    谢霖这下再忍不住,腾地起身道:「娘,我京中自有营生,万没想着承继谢家祖业,再说帮中已有姐姐姐夫,何苦叫我这门外汉来执掌漕帮,没得倒耽搁了帮中生计。回头他俩诞下子嗣,择一过继谢家便是。」
    谢汀兰只当他手足情深,不愿从自己手中取走这偌大家业,忙起身安抚道:「弟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男儿,咱们谢家这一份祖业不给你还能给谁,日后你开枝散叶,方是谢家正经血脉。至于帮务,自有我和娘从旁帮衬,你这般伶俐,学上几年,自然也就会了,说甚么门外汉不门外汉的。」
    谢霖同谢苇一早有白首之约,万没想过娶妻一事,不想母亲与姐姐自作主张,竟将他婚事都盘算在内,倘若真如他俩之意,又将谢苇置于何地?如此一想,便说甚么也不能答应了去,只一梗脖子,道:「姐姐不必劝我,总之莫想要我成亲娶妻,亦不必指望我承继家业,我只向宫中告假一年,待日子满了,定是还要回京。日后母亲但有差遣,儿子必不敢辞,母亲若愿意随儿子往京中去,儿子也定然好生奉养,余者却不必再提。」
    他面色凝肃,又说得斩钉截铁,谢韵芝母女俱是吃了一惊,却着实想不透谢霖何以至此,一时皆愣住了,贺长峰亦是奇怪,在座诸人,只汪展鹏想到他与谢苇情事,心下登时咯噔一声。
 
    第二十八章
 
    谢家究竟是女儿顶门立户还是儿子承继家业,毕竟是人家家务,贺长峰不好多听,只道要去城外寻幽访胜,携汪展鹏告辞了出去。
    待厅中只剩母子三人,不拘怎样劝说,谢霖主意只是不改,谢韵芝母女也是无可奈何,及至晚上回房歇下,谢韵芝拉着女儿道:「你这兄弟也不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钻了牛犄角,咱们母女竟是说不动他,你不是说他与那谢苇情同兄弟,许是能听得进这位结义兄弟劝说,可惜这人不在此处,倒是女婿与你兄弟同为男子,又是一路同来的,许能说得上话,你去叫鹏儿劝劝你兄弟,说不得霖儿还能回心转意。」
    谢汀兰忙应了,服侍母亲睡下。
    待得翌日,谢霖生怕母姐揪住不放,一早便出了门去,捡着苏州城内外胜景一番游逛,连着躲了几日,俱是天明即出,日落方回,直把谢韵芝气出个好歹,奈何这宝贝儿子得来实为不易,也不好发作,只得叫两个武艺高强的下属跟着,服侍左右。
    谢汀兰见弟弟这幅样子,晓得自己再怎样说他也是听不进的,只得来寻汪展鹏,将谢韵芝吩咐说了,又道:「若霖儿只是不应,谢家后继无人,说不得母亲便要改了主意,仍旧叫你入赘方才罢休,事关咱们两个,你可千万上心些,便是磨,也要磨得霖儿答应了才是。」
    汪展鹏已是猜知症结许便在自家三师叔身上,奈何这等隐情却不好说出口来,只得唯唯诺诺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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