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引+番外 作者:bi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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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凤邪竟然在吻他!李镇渊虽不是初经人事的雏儿,却也断然料不到阮凤邪会做出如此越矩的举动,愣在一处,鹰眼大睁,正对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
那眼色漆黑深沉,饱含着坚决和侵略的神色.
下一刻恼怒盖过诧异,李镇渊挣扎起来,奋力推开阮凤邪,怒喝道:“放肆!少卿这是作甚!”
阮凤邪为李镇渊大力推攘,踉跄着后退两步方才站定.他脸上红晕更深,双眸浮起雾色,更衬得眸若星辰,面似春花.单看模样,便教人觉得被轻薄的并非李镇渊,而是他.
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阮凤邪不曾恼怒,伸出小舌,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一下嫩粉的唇瓣,仿佛回忆着李镇渊口中的甜蜜滋味似的.
“德祐三十一年,”阮凤邪缓缓道:”我同殿下,将军一同入的太学院,将军可还记得?”
“将军身份贵重,忘记亦属寻常.将军那时坐在窗边,打盹,走神都是极好的地方.我说的可对?”
李镇渊冷静下来,闻言,回忆了一番,记忆中却并无此人.
“那时候,将军亦是最钟爱殿下.”
“殿下贵为皇子,李某不过是敬重罢了.”
“我那时常常便坐在将军身后的.”李镇渊那时同一众皇子厮混,身旁又有众多官宦子弟相伴,从不曾回首瞧一眼.
“德祐三十二年春,待我殿试及第时,将军已入伍去了边塞”他双睫低敛,语气中满满的怀恋之意.
李镇渊倒不觉得他言语中有多念旧,直觉得他低首的情态隐隐透着些怨愤.他细细的回想了一番.记忆仿佛爬上旧墙的藤蔓,沿着斑驳的纹路,静静延伸.
院中似乎确有一人,素日里极其安静,从来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端坐,仿佛太学院里的一个影子,从未现身于白日.
他确实不曾给予关注.只觉得那孩子额发颇长,一张脸都遮在阴影里,一副怯懦软弱的模样,便连欺负的兴致也无.谁曾想这般的人竟是面前风流绝世的阮少卿呢,真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李镇渊倒像是头一遭见着这人般,讶然道:“竟然是你!”
短短半年的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阮凤邪理顺散乱的发丝,见李镇渊高大的身躯一震,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快意----整整四年,他终于能站在他的面前,同他平起平坐.
他狷魅一笑:“凤邪此行前来,不过是提醒将军,看人要分明,别站错了地方.”
李镇渊闻言,直觉得心头火起,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份,或许立刻便刀剑相向了:“镇渊所为,无需少卿指摘!”
他单手用力,竟把黄梨木的雕花矮桌生生掐出五个指印来,咬牙道:“来人,送客.”
阮凤邪也不纠缠:“阮某在此别过.”话音刚落,便扬长而去.
阮凤邪出去已是半晌,李镇渊却仍在房中,门外的小厮办事归来,心道主子心情欠佳,踌躇着是否打扰.
王执事问过缘由,打发了小厮,立在门外喊了声:“少爷.”
“何事”李镇渊推门出来.
英挺的脸上满是敛不去的怒气,他身形高大健硕,平日里温和的时候倒也罢了,若是板起脸来,便叫站在身前的人有种”乌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气势上倒是越发像老爷了.王执事心中想道,对李镇渊作了一揖:“钟年案的结果已分明了.”
李镇渊见是王执事,脸色缓和了些许:“如何”
王执事抬头,回道:“斩决.”
斩决!李镇渊只觉得这两字惊雷般重重落在耳边.
钟氏,果然岌岌可危.
远方诸云盘踞,天色益发昏暗起来,眼看又是落雪的前兆.
这帝都恐怕不久就要有一场大变了.
李镇渊苦笑一声,目光转为锐利.
难怪阮凤邪今儿如此笃定,竟然还能过来拜访他.他果然是离京太久了.
他绝不甘心做个傀儡,为人操纵,如若无法逃避,不如弄清缘由经过,看看谁才是最后赢家.
他下定决心,对王执事道:“你去询问九殿下今儿可空着.”
“少爷这是”王执事虽然谨遵着不该问的不问的戒条,却疑惑李镇渊为何要亲自趟这一趟浑水.
他见李镇渊脸色严峻,并无开口的意愿,唱了个喏,退了下去.
九皇子自然空着.他披着大麾,自大理寺走出,正感慨好生无趣,便见李府的小厮已候在马车边上.
他从前同李镇渊交从甚密,自然是识得李镇渊身边的小厮的.
那小厮见了他,恭敬地行了礼: “叩见殿下.”
元憬走到车前,由仆从披了大麾,方才开口:“明朝太阳要打西边起了么,你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将军难不成是要请孤喝酒”
他难得端起架子,语气又分明是揶揄,那小厮面色不改:“正是.我家郎君邀殿下凤临阁共饮.”
元憬亦是好久不曾与李镇渊小聚,不禁喜上眉梢,嘴上却道:“你家郎君真是个没良心的,还京这些时日,竟然今日才来.”
“去同你家郎君说,孤允了.”
虽说大晟是外有夷患,内有动乱,可古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句.国势的衰微与帝都的这一群达官显贵无关,更同帝都的碌碌众人无缘.
冬至日近,年关便不远了.帝都笼罩着一片喜庆的气象.
大晟开国一百一十四年,至昭昇帝已有七位皇帝,到睿宗宣光帝时取缔了宵禁,这帝都的夜色愈发喧嚣.今夜便如词曲中唱着的那般:“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凤临阁的窗子正临着热闹的街市,李镇渊推开了雕花窗棂,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待到杯中的酒凉透,才见元憬的马车停在了凤临阁下.
李镇渊还京后,只在那日上朝时见过元憬一面,又是远观,自然不曾看得清楚.若说四年前他还同元澈有三分相像,如今便是一分也无了.
这却不是说他生的不好,元憬同元馨同母所出,是极像的,说是面如冠玉也不为过,一样的一双杏花眼,又是一副好脾气,面上向来含着笑的,不与谁伤了和气,只作他逍遥的闲人.朝中宫中的争斗,仿佛从来与他绝缘似的.
元澈不同,他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他的美却是锐利的,直刺到人心里去,从此眼中心上刻了一个深深的印子,再也无法消除.
李镇渊正欲给元憬行礼,却被元憬制止,他皱了皱英挺的眉,嗔道:”你去边疆四年,便不是李镇渊的了么恁地扭捏.”
说罢自顾自的坐下,命身边侍奉的一众人都退下.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上一杯.
“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元憬饮一口便吟一句,待到杯中的酒尽了,诗亦完了.
他的声音清朗柔和,念起诗来却铿锵有力.
他笑嘻嘻地说道:“竹叶青.难为你还记得.”
李镇渊亦倒了一杯,芳香醇厚,甜绵微苦:“你最爱的酒,我怎敢忘.”
元憬却叹一声:“六哥真是没福气,你带来了这样的好酒,他却给封到临江去了.”
元琨去年封了梁王,去了临江.李镇渊闻言,亦有些伤感起来,想这四年前厮混的一帮好友,如今已是七零八落.
元憬见他不言语了,便打破沉寂:“堂堂丈夫,怎么两句话便儿女情长了”
“是我不好.”李镇渊说道,提起酒壶,满上一杯:“我自罚三杯.”
元憬见他利落地连饮三杯,道了声“痛快.”同他挨个儿坐了,一手亲昵揽上李镇渊的肩:“我最爱文远这性子.”
李镇渊又给元憬满上:“我亦最爱轩悟这性子.”
元憬懒得去拿自己的酒杯,便拿起李镇渊的杯子饮了,一脸的毫无芥蒂.
李镇渊直觉得心中升起暖意,至少,元憬不曾变过.
二人一边开怀畅饮,一边亲亲热热地叙旧,倒是很有些当年狐朋狗友的架势.待到酒过三巡,李镇渊才问道:“轩悟.你记性向来最好,可还记得太初院中的一人”
“何人”元憬已有些醉了,转过来看着李镇渊,眼神有些迷茫,一双黑眸失却焦点.
“就是总也不出声的那人”
“总也不出声” 元憬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许.“哦----”他拖长了声音:“是他.”
“文远问他作甚”
李镇渊追问道:“他长相如何”
“长相记不得了.”
“那名字呢可记得他姓甚名谁”
元憬狐疑地觑他一眼:“我记不清了,好似是……叶仪罢.”
太初院中人才济济,这叶仪并非什么出彩的人物,能叫九皇子记得名字已是难得了.
他给出了答案,便觉得心满意足,继续搂着李镇渊喝酒吃菜,对李镇渊的追问不以为意.
叶仪,阮凤邪.李镇渊轻轻念了几遍.阮凤邪,阮凤邪,阮凤邪……
忽然,李镇渊停了下来.
阮凤邪,叶峰冤
叶峰冤!
他这才想起阮凤邪白日里穿得一身素缘曲裾深衣.
如孤子.衣纯以素.
李镇渊只觉得被什么重重一击,祛除了三分酒意,浑身上下都惊醒了起来.
☆、第十章(上)
李镇渊将酩酊大醉的元憬送至府中,将到时,他摇醒酣睡的元憬,低声问道: “轩悟,告诉我,这些年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憬直睁着一双醉眼,盯着马车的顶,又转而看着李镇渊,他握住李镇渊的手,似乎游走在清醒与懵懂间:“文远……”他张口,无声地说出这两字,话语好似噎在喉间,最终未曾出口.
李镇渊回到府中,父亲已睡下,亦不曾过问他同元憬小聚之事。他不敢惊扰,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门下省。
大晟为甄选官员,入朝为官者均建以甲历,记述履历、考绩与职名。其中以门下省甲库所存最多。
李镇渊为此颇费了一番周折。看着案上摊开的叶枫的甲历:
叶峰,字文南,德祐十七年进士也……官至拾遗……德祐三十一年,以守财枉法,绞.
拾遗不过从八品,叶枫为官十四年,只到拾遗,可见势单力孤,应不是结党营私之辈,这样的人,竟能以守财枉法判死,其中必定有蹊跷。李镇渊心中疑虑更重。
德佑三十一年,岂非他从军的那一年?
他恍恍惚惚地出了丹凤门。
德佑三十一年,钟璃衡除礼部尚书,皇次子元螭出为赵王,兼任尚书令,次年春,皇三子元琛为晋王。
那一年便是夺嫡之变的伊始么?
表面而观,皇长子早夭,钟家得势,贵妃得宠,钟府众人鸡犬升天,风头一时无两。元螭虽为嫡子,并不受宠,太子之位应是元琛掌中之物,但皇帝如此布设,又似别有深意。
世人皆言圣意难测,那掩在疲惫昏庸表象下的,究竟是如何犀利冷酷的眼神?
“文远。”背后有人远远地唤。
李镇渊认出是元澈的声音,转过身去:“殿下。”
只见元澈一身常服,朱色圆领襕袍,脚蹬乌皮六合靴,一头青丝束在幞头之中,一张脸利利落落,倒少了一分阴柔,更添三分英气,益发显得少年挺拔俊美。
元澈小趋上前,微微抬头,细细观察了一番李镇渊的神情,只见他寻常镇定的脸上有几分惶然之色,知他心中必有烦忧,莞尔一笑:“文远可是要事在身?”
“倒也无甚要紧事体。”李镇渊否定道,想起元澈是在礼部领了事的。他观察日影,现下正是申时,一众官员此时处理完一天事物,纷纷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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