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无别 作者:覃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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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留要回府,杨有福吩咐着奴婢们先进殿伺候北寒衣,自己则亲自送了青留几步路,他二人比肩而行,身姿纤长俊拔。
青留轻飘飘道:“你以为是我不想留?你觉得主上会让我在公子身边多呆半刻?”青留嗤笑:“有那么一个醋坛在,谁敢在公子身边留着,我才不去受那个罪呢。”
杨有福古怪的瞧了一眼青留,悄悄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提点道:“公子莫要胡说,这话若顺风传进主上的耳朵里,青留公子怕要吃不消了。”
青留也笑,轻摇了头道:“我知公公为我好,青留不说了便是,公公宽厚仁慈,我家公子有您照应,我在丞相府也能安心,比主上可……”青留一时嘴快,数落司马君荣的话还未落下,便被杨有福轻声喝住:“公子……”杨有福伸手拍了拍青留的胸口,小心翼翼道:“莫再胡言,需知祸从口出。”
青留受教,只笑不语。
杨有福送青留出了宫门,转而回了无恙殿。
殿内熏香萦绕,宫人低眉顺眼的换了香料,刚放下手中香匙。四五宫人垂手一旁,自不敢抬眼看北寒衣半分,气氛顿时压抑的不成样子。杨有福朝北寒衣看去,见他放了帷帐,斜斜的靠着绣枕,一手支着额头,不知思索什么。杨有福疑惑皱眉,凑近了一个宫女小声问:“丞相怎么了?”
“不知。”宫女恭谨愈甚,说完垂头不语。
杨有福挥了挥手,示意奴婢们退下,走近了小声问:“丞相这是突然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北寒衣不应,过了一会儿,舒出口气道:“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却又突然缄口不言。
杨有福笑了笑道:“丞相这是害了心病了,可是因为主上近日缠您太甚了?”
“我不知。”北寒衣许久才回答,话里带着迷茫彷徨:“杨公公,我是不是不该总是对主上动手?毕竟他是主上,我只是臣子而已。”
“丞相一直以来是将主上当王者看待的?”杨有福循循诱导。
☆、第017章 此情此意卿可知(七)
北寒衣怔忡不已,喃喃自语道:“从未想过,谁知道呢。”
杨有福直起了腰,轻轻一笑,不着痕迹道:“主上若将丞相只看做臣子,那便不会自小维护您,如今当了主上,高权在握,若要得到丞相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何须这般周折?丞相可扪心自问,主上对您的态度从始至终可有分毫改变?”
北寒衣顿时更加怔忡,愣愣得不答话。杨有福微微笑着:“丞相先漱漱口,吃些粥吧,吃完了再休息会儿。”杨有福勾了床帐,亲自伺候着北寒衣漱了口,又奉上早茶,北寒衣仍有些迷茫,心不在焉的接过早茶吃了几口,见杨有福奉上一碗色泽诱人的莲子粥来,也没什么胃口,摆摆手道:“杨公公,你放下吧,我吃不下。”
杨有福心思缜密,早觉察北寒衣因他的话心生困扰,却也不道破,也未上心开导,只是一味劝:“丞相多少吃几口,晨早空腹,对身体可不好,况且,再过会儿,太医院熬得补药该到了。”
“我有点吃不下……”北寒衣没胃口,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杨有福递上的粥,草草吃了几口,又推给了杨有福。
杨有福将粥碗放到床几上,体贴的扶着北寒衣躺下,放了帐子,收了粥碗,退出了无恙殿。
无恙殿顿时空空荡荡,只有些许小风透过窗吹着床帐微晃,一旁香熏清气袅袅氤氲满殿。
北寒衣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满口满心都仿佛被那清气堵了个严实,心里只一味的想不明白:司马君荣为何对我这般好?喜欢我?君臣自古有别,我怎可妄想,可司马君荣为何自小维护我?何况我一介男儿,怎么与当今国主有那些不伦之情,定是哪里错了。
深究的越发急切,思绪也越发混乱,北寒衣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只觉喉头一阵腥味,意识便有些远了,恍恍惚惚便想起了一些幼时的琐事。
丞相府客厅的长案上在两端各摆了一盆菊花,菊香清气袅袅,香溢四方。
北寒衣板着小脸,低头站在北正寒面前,倔强的小声嚷:“孩儿不想给那个小孩当侍读,孩儿不去行不行?”
北正寒端起花梨雕梅茶几上的茶,揭开茶盖浮了浮茶沫,温和道:“那可是将来要当一国之主的大王子,让你做他侍读还委屈你了?你倒说说,你为何看不上他?”
北寒衣捏着衣角气呼呼的不说话,悄悄抬了眼帘见他亲爹眉目俊逸温和,便上前扯住北正寒一片衣角,撒娇道:“爹,孩儿不想和那个什么未来的一国之主玩,那小孩儿不老实。”
北正寒疑惑的轻轻一笑,伸手抱着北寒衣坐在腿上,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道:“寒衣啊,你娘亲去的早,爹爹整日忙于朝政顾不上,难得大王子愿意让你做他的侍读,你在皇宫,还有人愿意陪你玩,爹爹多少会放心些。”
北寒衣仍旧不高兴,低着头轻声反抗:“可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大王子。”北寒衣不明白,明明自己拿棍子敲了大王子,大王子为何还选他当侍读?是为了报复他?北寒衣心里一万个不明白,也有一万个不愿意,总之他是极不喜欢那个大王子的。
☆、第018章 此情此意卿可知(八)
尽管北寒衣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被北正寒连哄带骗送去了皇宫。去皇宫那日正是西昭国余丰一年九月九日,正赶着吃菊会友的重阳节,皇宫各处都摆了菊花,正映着九月九的景儿。
北寒衣由云公公亲自带去见的司马君荣,一路上只听得云公公一直道“公子随我来”“公子请走这边”,也不知拐了几道弯才到了司马君荣居住的永安宫。
未进宫门,便听得一声稚气的童声嚷道:“杨有福,你去看看那位耐看的小公子怎么还没到?这都什么时辰了?急死我了。”
云公公低首笑了一声,提高了声调道:“大王子,北小公子给您带来了。”穿过庭院,还未到殿门,殿门旁抻出个脑袋来,司马君荣瞪得双眼溜圆,看着北寒衣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你怎么才来。”
北寒衣今日格外上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板正的绣竹滚银丝白袍,发上扎了根银带,脖子挂着一副长命百岁金锁,眉细眼长,眸清鼻挺,肤白莹雪,便似那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北寒衣抬眼就见大王子直勾勾的瞧他,口水都几乎流下来,心里便更加不痛快,只微微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
司马君荣却格外局促,嘿嘿笑了半天,直撵云公公:“谢公公将人带来,你下去吧。”
云公公颔首道了声“奴婢告退”便转身出了永安宫。
这永安宫摆的菊花甚多,各式各样的菊花排了满满一阶,鼻尖下飘过阵阵清香,便是北寒衣如此冷的小人儿也被这多样的菊花吸引了目光。
司马君荣瞧他对花有兴趣,便笑道:“你知道这都是什么菊花吗?”
北寒衣直勾勾瞪了司马君荣一眼,不服气的摇了摇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司马君荣见北寒衣目露诧异,紧着解释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这些菊花的名字。”
“我叫北寒衣。”北寒衣干脆道。
司马君荣笑问:“你叫北寒衣?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却取了这样一个女气的名字?”
“你笑什么!我爹爹叫北正寒,我娘亲叫许铃衣,所以我叫北寒衣。”北寒衣有些恼,气鼓鼓道:“你什么都不懂!”
北寒衣之前并不叫北寒衣,名字叫北云霁,之所以叫北寒衣,是为了思念他亲娘才改的名字,其重点只在那一个衣字上。但司马君荣并不晓得这些,反而笑问:“若按你这般说法,我便不应叫做司马君荣,而应叫司马汝阳咯?”
北寒衣气得小脸通红,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上前拽着司马君荣就打,永安宫乱成了一团,司马君荣抱头鼠窜,高声吩咐:“你们谁都不许插手!”
北寒衣也拗,哪里也不打,偏照着司马君荣的屁股打,司马君荣捂着屁股乱窜,直到司马南汝闻讯而来,北寒衣才住了手。
司马南汝一身明黄宽袍,只远远喊了一声:“都住手。”便几步到了北寒衣面前。
北寒衣年纪虽轻,但还是晓得轻重,知道眼前这俊朗威武的男人是一国之主,紧张的表情有些木然。
司马南汝却蹲在北寒衣身前,伸手拢了北寒衣的腰朝跟前拢了拢,温和道:“他又惹你不高兴了?”
☆、第019章 此情此意卿可知(九)
北寒衣木木的“嗯”了一声,垂头不说话。
司马南汝伸手摸摸北寒衣的脸颊问:“那你怎么只打他的屁股?打其他地方不是更疼?”
北寒衣怔了一下,编了个慌:“屁股肉多,打着不硌手。”
司马南汝单手抱起北寒衣,抑制不住大笑起来:“这话说的有趣。”目光一偏,盯着司马君荣,口气严厉道:“荣儿,若日后再让我听说你欺负寒衣,我饶不了你。”又吩咐云公公道:“这孩子刚到,大概没吃什么东西,你去御厨房看看,把做的糕点各捡一碟送过来。”
司马君荣委屈巴巴的捂着屁股,满眼滚着泪花:“父王偏心,明明是他先动的手,父王却训斥于我,孩儿不服。”
“不服?你是想让父王打到你服为止?”司马南汝话语间带着温然,瞧见北寒衣目光直勾勾的瞅着阶上的菊花,司马南汝莞尔一笑,一手指着菊花一边道:“你看那株花丝披散,花瓣长而下垂,恰似珠帘,名曰千丈珠帘,看旁边那株如墨色荷花亭亭玉立墨池般的菊花其名就叫墨荷了,那旁花色老绿优雅动人的名叫绿云,那边还有玉壶春、绿衣红裳,都是花中名品,菊花也叫作寿客,黄华,延年,隐逸花,不过朕独爱它隐逸花之名。”
北寒衣伶俐聪敏,略有所思道:“主上不喜欢高高在上,唯爱隐逸于世?”
司马南汝赞许的点点北寒衣的脑门,笑道:“你这小机智鬼。”却不曾接茬说下去,只道:“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九月九该饮一杯菊花茶吃几块菊花糕才是,来人,沏茶去。”
那日秋高气爽,天远云疏。司马南汝赏下糕点无数,吃菊看花,直到日沉西山。北寒衣晓得自己确确实实对不住司马君荣,特将一半的糕点分给了他,司马君荣原本不服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咧着嘴乐道:“寒衣啊,你对我可真好。”
为何司马南汝独对北寒衣宠爱甚于他人,便是这未来的一国之主司马君荣也及不上北寒衣,旁人看不透,这北寒衣也是云里雾里,他曾问过司马南汝:“主上为何对我如此疼爱?”
那时司马南汝回得含糊,只道:“你像极了一个人,而我恰好愧对那人罢了。”
北寒衣生性聪敏,知晓自己做了他人的影子,骨子里的傲气一点一点开发出来,再见司马南汝时,便多了些推拒与恭谨。
司马南汝觉察这孩子敏感,见他日日躲他,也猜测出个大概,便在一日提点他:“你只以为我把你当做了他人,你却不知我早已把你当做了我司马家的孩子。”
脑海中渐渐有了影,头痛欲裂的感觉直达肺腑,北寒衣轻哼了一声,抬手却觉无力,不知此时几何,只觉夜沉的厉害,床几上的烛火暗得压抑。
心头还萦绕着那句“我早已把你当做了我司马家的孩子”,北寒衣恍恍惚惚想,也许那时,司马南汝便已瞧出了司马君荣对他心存不轨,只是那时他尚且年幼,并不晓得此情不纯。
☆、第020章 此情此意卿可知(十)
胸口压抑感仍在,北寒衣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心思混沌,模糊中瞧见司马君荣伏在床沿睡得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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