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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风尘三尺剑 作者:风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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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年下

 
☆、花下之约
 
  黄昏,雨已停,晶莹的露珠在竹叶上摇摇欲坠,湖面水光烁华,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雨水味。微风吹来,竹涛阵阵,露水洒落如雨。
  一阵寒意使墨以尘回过神来,目光望向那翩跹白影消失的方向,空留如雨露痕。
  刺骨的寒意弥漫全身,却不知道是因为雨冷风寒,还是因薛凌云的离去。他只知道,从薛凌云再次踏上科尔什土地的那一刻,他们之间便注定了相忘于江湖。只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是那么刻骨的痛……
  清脆如鸣琴的水声徐徐掠过耳际,使他回过神来,抬首望向对岸,秦王府的张总管正站在小舟中,桨撸慢摇。
  张总管亲自前来,必是叶轻霄有所吩咐,墨以尘想到自己一身狼狈,此时实在不宜见叶轻霄,不禁暗自烦恼。
  张总管下了轻舟,恭敬地向墨以尘行礼说道:“墨先生,殿下请你一起用晚膳。”
  墨以尘回以一礼,含笑答道:“张总管,可否回禀殿下,在下淋了雨,如今一身狼狈,若就这样见殿下,实在失敬。请殿下稍候片刻,让在下换一身干衣服。”
  张总管笑道:“殿下已吩咐过了,先生在湖心亭赏雨,必定淋湿衣衫,如今春意犹冷,稍有不慎便会染上风寒。殿下请先生先回去更衣,再到君子园用晚膳。”
  墨以尘闻言,心头一暖,谢过张总管,便一起乘舟离开湖心亭。
  更衣之后,墨以尘漫步到君子园,走过长长的竹林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景,松竹兰芷,垂列阶墀。殿阁崇宏,楼台向暖。数株梅花在园中挺立,微风吹来,梅花漫天,淡雅怡人。
  叶轻霄在梅花环绕的亭中设宴,他身穿织金锦袍衫,上绣忍冬图案,腰带上饰以碧玉,他那头黑亮的长发整齐地束在白玉冠之中,俊美的脸显得异常清淅。他正站在亭中静静地注视着亭外的落花,凤眼微微上挑,却不显得轻浮,反而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优雅和高贵。
  叶轻霄的身后站着神色漠然的朱礼。直至一阵寒风使他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朱礼的表情才有了变化,迅速放下凉亭的卷帘,并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风,为叶轻霄披上。
  叶轻霄刚系好披风,便看见墨以尘走进凉亭,他立刻上前相迎,并阻止了墨以尘正要行礼的动作,含笑说道:“先生不必多礼,请。”
  墨以尘恭敬地来到坐墩旁,笑道:“殿下,请!”
  两人皆落座,案上摆着春酒、春饼、萝卜、新韭、生菜等节令食品,叶轻霄为墨以尘倒了春酒,说道:“今天是春节,本王特地命人做了春盘。先生不必拘谨,快来尝尝我东越的节令菜。”
  墨以尘虽然久未进食,但午后和薛凌云不欢而散,使他食欲全无。在叶轻霄动箸之后,他只随便夹了几口菜,被动地和叶轻霄碰杯,他虽然神色未变,心中却盈满寂寥。
  叶轻霄从宫中回来时,府中的侍卫已向他报告了薛凌云来访之事。对于墨以尘那淡然笑意下夹集的一抹黯然,心中早已了悟。他倒了一杯酒,向墨以尘举杯相邀:“为今年五禾大熟而饮。”
  墨以尘闻言微讶,问道:“殿下怎知今年必定五禾大熟?”
  叶轻霄含笑说道:“本王在每年春节必定晨起看风云,若岁朝东北,则五谷丰登。岁朝西北乃水患之象,则不利于农。”
  见墨以尘听得入神,他继续说道:“若晨起东南风,则五禾大熟;东风次之;东北风又次之;若晨起西风则五谷欠收。若红、黄云起于西北则大熟,白黑云则欠收。”
  “殿下心系百姓,实乃东越国之福。”墨以尘仰头喝下杯中的春酒,说道:“在我族也有元旦预测农事的习俗,我族习惯立竹竿测日影,若日影长于竹竿,则有水患;日影长九尺则五谷丰登;日影长七八尺乃雨水过剩之象;日影长四五尺恐有风暴;日影长一二尺则大旱,不利于农。”
  “先生腹藏锦绣,实乃庙栋堂梁,只可惜不为本王所用。”叶轻霄神色端庄地放下酒杯,感叹道。
  墨以尘闻言,沉默不语。圣珈族虽灭,他却仍然希望天下太平、士民丰殷,但愿千秋万世不再重复圣珈族的悲剧。他入住秦王府多时,纵观叶轻霄的行举,确是明君之才。
  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只为薛凌云临别前那寂寥的背影……
  此时,有侍女端来一盘饺子,色泽鲜美,香气四溢。待那侍女退下,叶轻霄望向墨以尘,眼眸幽深如墨,却有着笔墨难以描绘的神彩:“先生,不如和本王打个赌吧?”
  墨以尘微怔,随即问道:“殿下想赌什么?”
  叶轻霄放下手中的竹箸,说道:“这盘饺子之中,有一只是以红枣作馅,若先生第一次下箸时夹到了红枣作馅的饺子,本王愿意放先生离去。”
  见墨以尘面露讶色,他继续说道:“本朝
  的密探组织摘星阁在本王手中,本王发誓,若先生赌赢了,本王不会让摘星阁出动一兵一卒追捕先生。”
  墨以尘缓缓垂下眼帘,以洁白的手指轻抚着酒杯,沉默不语。
  “若先生输了,便要答应效忠本王。”
  墨以尘知道,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轻声答道:“殿下既有如此兴致,在下当然愿意奉陪。”
  语毕,他凝起双目,拂袖起箸,夹了其中一只饺子送进嘴里。当他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不禁一怔,举起剩余的半只饺子一看,竟是以红枣作馅。
  叶轻霄笑道:“先生赢了,本王愿赌服输。”
  那笑,却带着几分寂寥。
  叶轻霄正要命人撤了饺子,墨以尘却心中一动,再夹了一只,咬开一看,仍是红枣作馅,不禁心中震惊,问道:“殿下为何要放在下离去?”
  叶轻霄虽被拆穿,却神色如常:“先生虽然胸藏锦绣,却不愿意入仕我东越。若再勉强留下先生,只怕玉石俱焚。本王敬慕先生,不愿相迫,只得让先生归去。等本王政声卓著之时,愿三顾茅庐。”
  叶轻霄顿了一下,为各自添了春酒,继续说道:“先生应该明白,本王纵然掌管摘星阁,却未必能只手遮天。先生一走,本王便要面对朝中的压力。先生虽然向往自由,却必定不愿意欠本王人情。因此本王设了此局,让先生无后顾之忧。”
  墨以尘闻言,只觉心若暖泉,顿时星眸迷蒙。最后的一丝犹豫已因这一席话而烟消云散。
  他知道,他逃不掉。纵有叶轻霄的承诺,但叶宗希又岂会善罢甘休?若他走了,薛凌云怎么办?当日薛凌云在阵前救他,万目共睹,只怕他一走,叶宗希便要迁怒于薛凌云。他不敢、也不愿意拿薛凌云的命运去赌这一场,即使注定日后相忘于江湖。
  他不求与霜雪竹同清,只愿天下太平。而叶轻霄,是他政途上唯一的选择。
  放下手中的竹箸,墨以尘毅然抬头,肃容说道:“殿下睿质岐嶷,胸怀浩落,在下服了。”
  叶轻霄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难道先生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机会,效忠本王?”
  墨以尘缓缓垂下眼帘,昔日与薛凌云的点点滴滴一一在脑海里倒流,薛凌云的笑、薛凌云的怒、薛凌云的温柔、薛凌云的无奈、薛凌云的忧郁……
  那在黄沙中策马
  驰聘的双影、那两张在花前月下欲默欲语的脸庞、岁云暮的霜下之约、阵前的相见无言……
  从昔日到今日,从相知到相忘于江湖,在那几聚几散之间,时光已悄然流逝。蓦然回首,他们已站在彼岸,各自弹着自己的曲调,终究不能和鸣。
  幽幽低叹,他的眸中盈满悲伤:“我愿意效忠殿下,希望殿下莫负天下百姓。”
  叶轻霄那俊美的脸上难掩激动,举杯说道:“本王能得先生辅助,必定如虎添翼。本王先饮为敬!”
  墨以尘闻言,举杯一饮而尽。薛凌云的一颦一笑始终在心头徘徊,清晰如昨。
  从七岁那年初遇,他与薛凌云便一直相伴成长,他第一次骑马、第一次荡秋千、第一次放风筝、第一次弯弓,薛凌云始终陪伴在侧。
  薛凌云的理想、薛凌云的血海深仇、薛凌云的一切全都刻印在他心头。他知道,即使这头青丝渐渐染霜,他仍然忘不了。然而,他的路,终究要一个人走。
  凌云,你怨我也罢,我已无从选择……
  君不见,在那玉樽酒痕之中,隐藏的一抹泪光。
  
 
☆、文武二柄
 
  叶辰夕刚从宫宴中回来,立刻命奴仆端来香汤沐浴,洗去一身酒气之后,只觉神清气爽,便小憩一会。醒来后,有侍卫通报,五军都督府里的一干武将来拜年,他立刻在飞阁设宴款待众将。
  康王府依山而建,飞阁位于山脚处,阁外架四座小桥,桥下的溪水飞散如玉,映带左右。两岸琪花遍布,瑶草如茵。
  东越国的年假是十五天,从初一到十五,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不但百官放假,连所有商家都要罢市。东西两门外各列灯市三里,官员会四处外出拜年,有的登门祝贺,有的过其门而不入,直接投拜贴,京中热闹非凡。
  在东越国里,若说秦王叶轻霄是治世之才,那么康王叶辰夕便是军中的精神领袖,因此,他是掌管兵部的最合适人选,而到康王府拜年的也多是武将。
  当叶辰夕步过小桥时,众将立刻起身拜迎。叶辰夕的性情豪迈放达,早已和众将打成一遍。酒过三巡之后,左军都督沈曼提议玩弓箭射柳的游戏,众将齐声附和,兴致激昂。叶辰夕立刻命人取来弓箭,自己先射一箭作为开场。
  此时烟雨朦胧,视野不及平时清淅。叶辰夕张弓搭箭,瞄准百步之外的一棵柳树,弓弦响处,势若风雷,眨眼间,长箭已钉在那青翠的柳树上,众将齐声喝彩,忘情地向叶辰夕敬酒,喧闹间,却见薛凌云从下面的小道经过,他的神色冷凝,也不撑伞,一身白衣早已湿透,雨水沿着黑色的长发滴落,竟有几分狼狈。
  叶辰夕见状蹙起双眉,撑了油纸伞步下飞阁,挡在薛凌云面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臣只是想痛快淋一场雨。”薛凌云抬首望向叶辰夕,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苍白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雨水沿着他的眉骨滑落,更添了几分无奈和寂寥。叶辰夕认识薛凌云至今,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心下已明白薛凌云去见了谁,却不道破,只是眼角一挑,带着几分肆意张狂,说道:“快去沐浴更衣,然后过来和众将比试,这种游戏怎少得了你。”
  薛凌云转目望向飞阁,众将正兴致高昂地比试箭法,嚣声震天。纵是兴致全无,但既然他回来了,无故缺席总有点失敬,只得答道:“臣先去更衣,待会就过来。”
  “快去吧!”叶辰夕摆摆手,示意他离开,便又步上飞阁,倚在美人靠上喝酒,观赏众将的比试。
  他今天穿了一件大襟宽袖的绸缎袍衫,胸前绣着飞鱼,衣领和袖口禳
  着金边,头戴皮弁,弁上饰以玉石,看起来飞扬洒脱,又不失霸气。
  沈曼坐到叶辰夕身旁,看了一眼身影渐杳的薛凌云,问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一个人在异乡,每逢佳节倍思亲。”叶辰夕随口答道,举杯一饮而尽,他的嘴角微微掀起,那邪肆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正在弯弓比拼的众将。
  沈曼收回目光,忽地压低声音在叶辰夕耳边说道:“臣听说叶幽然有意辞去国师之位。”
  叶辰夕微怔,不自觉地放下酒杯,问道:“你在哪里听来的?”
  “这消息是从礼部传出来的,据说国师曾到礼部请教还俗的事。因他本是皇族血统,所以他想用自己的血来主持还俗血祭。不过,按祖制,他已被废为庶人,所以不能算是皇族,无法为自己主持还俗血祭。”
  东越国的国师和一般官职不同,国师是终身制,若要还俗,必须要有皇族自愿为其以血祭天,称为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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