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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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柳泫一个趔趄偏过头去。终于垂首不再抬头。这一记耳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掌掴,何等亲密的惩罚?对于西南叛将,不是应该直接喝令拖出辕门斩首么?怎么会是如今这么一个积孕着痛惜、愤怒的耳光?
莫说顶着王爷怒气的柳泫不敢抬头,纵然是躲在一侧的我,此刻也不敢举目直视王爷痛恨的目光。
杀柳泫,王爷真下得了手?不杀柳泫,岂非白白放过这个让柳家永世不能翻身的机会?
众目睽睽望着军帐前的一举一动,是赦是杀,只等着王爷一声令下。
谁也想不到,王爷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径自接过侍从缰绳,翻身上马,只加一鞭,便在夜色中萧然策马离去。若水与詹雪忧原本是贴身侍卫,此刻自然不敢落下,两人同时上马扬鞭,一左一右追了上去。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
瞳拓目光向崖浈殿下望去,崖浈殿下何等狡猾,打个呵欠便唧唧歪歪说道:“天色很晚了,适才三皇兄还让我陪他赏月呢,不耽搁了。本王先行一步。”
学着王爷的模样,抢了一匹马便匆匆离去。他自然不肯牵扯到这件事里来,又是西南兵变,又是穆王夺权,当中还夹杂着王爷都不愿处置的柳泫,一个处置不好就被王爷记恨在心,就算处置好了也要得罪一大批人,这么有害无益的事,他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
崖浈殿下一走,整个营中位份最高的便是瞳拓了。他自然不能学崖浈殿下一走了之,看王爷的意思,似乎是很想保住柳泫,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如何办妥这件事,实在有些伤脑筋。
正想着,瞳拓已有了决定,喝令左右将柳泫押去刑部大牢。要如何处置,自然听王爷吩咐。随后便又命人唤来钱若望和严怀谷,显然是要去西南驻兵那边收缴兵权。
回头,蝉澈正一脸紧张地望着我。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扶着我站了起来,小声问道:“王爷适才是在冲你发火么?”
我无力笑道:“不是冲我发火,我会吓得站都站不稳么?”
蝉澈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可怕的眼神呢。分明瞪的是茗姐姐你,把我都吓得不敢乱动一根手指头……可王爷为什么见到他就冲你发火?”他显然还不认识柳泫。
我苦笑道:“总之是我又做错事了……我要回王府向王爷复命了。你自己跟着瞳将军吧,好好伺候,记住,不要再把中军帐听到的消息四处嚷嚷了。”
回到王府,天已黑尽。
从大门到墨竹居,一路上的花木摆设都是破碎狼藉撒了一地,不少仆婢都神情惊惶地收拾着。若水与詹雪忧站在暖阁门外,不敢进屋。屋子里不断传来瓷器破碎的砸闹声,根本不用多想,敢在王府里闹成这样的,除了王爷,还有哪个?
知道王爷生气,只是想不到王爷竟然气到如此地步。一路砸东西砸到墨竹居,完了还在暖阁继续砸,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王爷如此可怕的怒气。
詹雪忧目光一直放在王爷身上,不曾留意到我。若水却是一直注意着周遭的气息变化,我刚刚踏入院子,他便朝我望了过来。见我还想往里走,若水皱眉向我摇头。忌惮着王爷百年不遇的怒气,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调头先躲一阵,詹雪忧却在忽然之间窜入暖阁之中——有事?!
顾不得火气不火气,我与若水双双随着詹雪忧的脚步跟进了暖阁。却见满地碎瓷,原本干净整洁的暖阁已被王爷砸得不成模样,王爷就站在碎瓷当中,大约是太过激动,双手竟被瓷片割破,滴滴答答流着血。
詹雪忧便紧张地跪在王爷身旁,谨慎却小心地护着王爷正滴血的那只手,显然已劝过了,只是我与若水都未听到。
王爷原本盛怒之中,如今见我傻站在门口,眼中怒意更盛,却是半个字都吼不出来,只狠狠挥开了詹雪忧,一掌拍在满布碎瓷的几案上,登时又添几道伤口,鲜血竟如细泉一般汩汩流出。
詹雪忧不敢再去拉王爷的手,更不敢再让王爷受伤,急得脸色煞白,惊惶盯着王爷不住淌血的伤口,不迭道:“主人息怒!主人息怒!……”除了这四个字,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看着王爷不断滴落的鲜血,我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回府时,想了无数种王爷泄怒的法子,却万万想不到,王爷竟然恨到自残?……舍不得柳泫,又不得不杀柳泫,因此,又恨又怒,其实心底藏得最深最深的,是无奈吧?
半晌,王爷方才缓缓伸手,轻轻抚了抚詹雪忧苍白的脸。闭眼,喃喃吐出几个字:“……茗儿,你对不起我……”
淡淡七个字,便足以叫我天旋地转,万劫不复。
心中揪着一股剧烈的痛,一股气血抑制不住便往咽喉涌出,喷地吐出,一片殷红血色中,眼前的一切都逐渐黯淡下去,耳畔仿佛有若水颇为急切的呼唤,然,已是好生遥远……
我对不起你……
醒来时,沫萍坐在我身边。
浑身骨头似乎被人拆开,又重新组好一般地奇怪感觉,酸软疼痛叫嚣着。沫萍笑嘻嘻地看着我,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羹汤,偏着脑袋说道:“终于醒了。饿了吧?……你最喜欢的牛肉羹哦。”
“今天……什么日子了?”窗外,日头正好。
“十九了。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沫萍笑眯眯地补充,“大夫来看过你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好好调养就是——我说你吃是不吃?手酸耶。”
活动着身子,半仰着靠在软枕上,我捧过沫萍递来的碗。很香。闻闻,就觉得很饿了。取勺吃了两口,忽然有些奇怪:“……怎么是你来照顾我?”
沫萍笑嘻嘻道:“侍书侍墨在书房暖阁忙得抽不开身。别人照顾你,王爷不放心,所以就想起我,把我调来照顾你啦。”
是、是么?到如今,还不曾被王爷厌弃?……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照那日王爷的怒气,克制着没将我一掌劈死,我就很意外了。
“那……穆王呢?……”想问柳泫,却不知为什么,有些胆怯地不敢。是害怕听见他被王爷下旨处死的消息么?
沫萍颇为唏嘘地表情,说道:“削爵,圈禁。贬为庶民了。”
素来喜欢唧唧喳喳议论“好玩事”的沫萍,这次竟然不曾顺着话头说下去。我有些黯然地不想开口。沫萍微微叹息着,拍了拍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好了,也不逗你玩了。犯上作乱,素来只有死路一条。今天正午,柳将军就被处决了。”
真的杀了。
原本干涩的眼,却禁不住泪水簌簌而下。没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觉得难过,只是控制不住泪水往外滚。将碗递还给沫萍,我将脸埋在锦被中,泪水一点一滴被吸干,又一点一滴溢出。
——茗儿,这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我从不试图让你理解
——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去爱人,爱会让他们失去冷静、决断和勇气。
是如此么?我只惘然。
沿着流花溪,向墨竹居走去。
耳畔是流花溪潺潺的水声,仿佛还能闻的见清水淡淡的馨香,温暖的日头驱散冬日的严寒,风到身侧仍是一股透心的寒。一直忐忑着不知道见着王爷该如何说话,不知不觉间,冷汗已渗了满身。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睡饱便忍不住往王爷身边窜——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我,是否还有资格站在王爷身畔?
墨竹居近在眼前。正迟疑着脚步,忽然听见侍书清脆的声音:“茗姑娘?你醒了?刚刚王爷还问起你呢。说是那方‘玉澜堂’的钤印不知道放哪儿了,素来都是你收的,我和侍墨也不知道在哪儿。”
玉澜堂?那方印不是许多年都不曾用过了?怎么这会儿来找?……想也不想便踏步进了墨竹居,朝书房方向行去。侍书笑眯眯地跟在我身后,刚刚走了两步,便再也走不动了。
院子里,日光如晕,璀璨挥洒。
一个白衣少年长跪在温柔天光下,散发如丝,容色平静。淡淡的光线氤氲在他身旁,宛如明珠一般的流光溢彩,整个院子便似寂静的春林,说不出的温宛和谐。
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是柳泫?!……柳泫怎么还能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当真恍惚了么?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只恐怕自己梦中未醒。
侍书在身边颇为唏嘘地说道:“昨天单大人带他回来就跪在这儿,王爷既不叫进,也不叫免,生生跪到现在,连茶都不曾赏一碗呢。好可怜。”
我已经在咬自己的手指了。会痛。不是做梦。
侍书傻傻看着我的动作,我已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死。柳泫没死。今日正午处决,昨天王爷便叫若水将他从刑部大牢带回来了。是了,已王爷的权柄,悄悄从刑部带走一个人算什么?要救柳泫,岂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匆匆走进书房,找出玉澜堂的小印,交给侍书。转身便向暖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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