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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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爬上来,便嘿嘿大笑道:“破关大捷!……夜流霜将军率精兵一万,趁秋袭左路军攻打要塞时捣了他们的粮草补给营地,再从后面往前面杀!八万大军被夜流霜将军一万铁骑杀得落花流水……痛快痛快啊!”
夜流霜领兵杀到秋袭军粮草补给营地破关去了?那白水关是风翼旋守?……我迟疑着,却见那报捷的还未痛快完,站在他身旁的指挥便是一耳光抽了过去:“痛快你个屁!”他神色颇为阴郁地盯着远处连绵的火光,字字道,“夜流霜立功,有我们大人好果子吃么?”
不消说,这个大人必然就是薛冷。顾不得去关心夜流霜与薛冷之间的派系争斗,因为就在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秋袭右路军穿越白水关,奇袭秀泽郡,一天之内便能自悬崖越过两万人,若非精锐中的精锐,如何能做到这近乎鬼神的速度?!……薛冷与夜流霜各怀心思,必然将营中精锐留归己用,若水却自引一万钝师,去追剿秋袭两万精兵?!
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要糟。
一时冲动便想要抽调兵力去救若水,左右一算,却又不敢造次,此刻若再从要塞调走一兵一卒,一旦战局再有不可控的变数,秋袭再有奇兵来骚扰要塞,只怕秋绶便只有唱空城计一途了。
此刻已入夜多时,我若动用轻功一路追去,能否将若水追回来?……何况,以若水的精明,强弱对峙一目了然,绝不会傻到和秋袭两万精兵硬碰硬的。就算我此刻去追迟了些,也未必就完全没可能把他追回来。
既打定主意,便不再迟疑。回到院中交代了侍墨一声,取了软剑就往北边城楼追了出去。才走出不足二十里,便看见大队人马委顿而归,看了许久也不见若水,心中那片阴冷的感觉更是强烈起来,揪住一人急问道:“单大人在哪儿?怎会在此刻撤返?——与秋袭交手了?”
见几个士兵围了过来,我才醒悟这些人既不认识我,怎会老实答我话。虽然王爷留下王令要我做什么督军,可我身上却只有王爷赐我的九龙令可证明身份,当下也不迟疑,立即亮了出来。
身边的士兵都跪了下去,我急得冷汗乱窜,终于有人答道:“单大人勘察地形之后,命我们在跃虎渊伏击秋袭军,交战中,单大人摔下悬崖了。”
“什么!……”以若水的武功,纵然身上带伤,也不可能摔下悬崖才是!此中必有玄机。看了神情委顿,却依然规矩行军的人马一眼,继续问道,“你们伤亡如何?……谁指挥你们撤退的?”
士兵看了我一眼,半晌方才道:“我军全歼秋袭右路军两万人。伤了多少兄弟说不好,因为是伏击,所以不是很厉害,估计有一、两千吧。单大人有令,追剿秋袭军之后立即回防要塞,不许多做停留,所以林大人便指挥我们先撤退了。”
“跃虎渊在什么地方?单大人是在什么地点摔落悬崖的?这是地图,指与我看。”
当我攀着枯藤一路虚实难测地落到了跃虎渊悬崖之下时,天已然微微地亮了。寒冬天气,悬崖之下草木瑟瑟,石冷如冰。我不相信若水会失足跌落悬崖,更不相信此时此地有人能将若水逼得跳崖,以若水凌烟剑舞九重剑技的武学造诣,除非是王爷,否则不会有人能……
王爷?……我四下张望的目光忽然凝住。若水曾在王爷面前求死。他落崖,是自己跳的?可是,若要死,手中有剑,剑有双刃,想死还不容易么?为什么要跳崖?……忽然间想起了柳泫的古怪师父顾偷欢,难道,若水跳崖也与顾偷欢诈死一样,是金蝉脱壳之计?
那么,我还该不该来找他?……思忖间,脚步也迟疑了下来。若水要在此刻离开王爷,离开他宿命的守护了吗?……
可是,若水从来不是王府的从人,身为暮雪教圣子,在王府虽一直兼着侍卫长的职务,然而若非宿命使命的牵扯羁绊,他依然是海阔天空、自由往来,王爷也曾说,若有天他要离去,必不加阻拦。若水纵然要走,也不必学顾偷欢玩什么金蝉脱壳才是。
无论如何,找到若水,确定他平安再说。仔细搜寻着悬崖下的每个角落,就在我有些头晕目眩的时候,忽然闻到了淡得几乎不能发现的扶宁香味道,稍稍凝神,令我有些心冷的是,比扶宁香味道更重的却是血腥味。
取出特制的明烟烛,点燃之后,袅袅紫烟便清晰地飘向留有扶宁香残迹的所在。我顺着紫烟指引的方向,饶过深潭一直往西方走去,直到又是一方绝壁出现,我这才发现,跃虎渊渊下仍有涧,再下面竟还有一个深涧。
而若水,沐浴着清冷天光,就静静坐在悬崖边的大石上,双眼微瞌打坐调整内息。望着他沉静如水的容颜,我松了一口气。是受了伤,可是并不严重,甚至比我昨天见他时的情况都好得多了。
暮雪教内力修为犹重灵气,跃虎渊这里上有深潭,下有溪涧,灵水积孕,气清如岚,自然是若水调息疗伤的好地方。
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若水便警觉地睁开了眼。才想说话,却见若水身子微倾,嘴角一股殷红的鲜血倏地滑出,眸光一点恍惚,我知道那是神识即将散乱的迹象。
顺手丢了烛火,足尖点地掠到了若水跟前,一掌抚住他百汇穴,急道:“别乱动,稳住内息,守住神识。”动用灵识助他守护灵台,却发现情况越来越糟糕,禁不住吼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若水浑身一震,终于平静下来。他情况稍稍好转,我好容易积攒的一点灵识也耗尽了。取出手帕替若水拭去冷汗,他甲胄已去,衣裳便显得很是单薄,出了汗又见风,只怕会着凉,如此寻思着,便想去拾些柴枝升个火堆,若水却在我转身的一刻唤住了我:“茗姑娘。”
“不舒服么?”我诧异回头。
若水勉强起身,却从石头后面抱出来一个人。那人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尽管人在昏睡之中,那张脸上的倨傲却依然叫我熟悉得晕眩,那个倨傲如月的男子,除了云浅月,还会是谁。
若水将他抱到了我面前,轻声道:“我跌落悬崖,是他舍命救我。有劳茗姑娘替他看看伤。”
“他?!……舍命救你?!”
我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累了一个晚上,连听力都出了问题。
若水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拂去云浅月脸上被露水沾湿的乌发,说道:“昨夜我被人偷袭。他恰好出现与我联手挡了一掌,一起摔了下来。替我疗伤之后,他就昏睡过去了,我神识被昨天那人一掌震乱,不能胡乱走动,只能任他倒在地上。”
“你适才神识涣散,我要你守住神识,你一直胡思乱想也是因为他?”看着若水将昏睡的云浅月搂在怀里,温柔宁静的模样,一股阴云逐渐自我心头升起,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你知道他是谁?”
若水只看着远处,静静道:“他救了我。”
我有些词穷。若水若拿定了主意,便很少有人能让他退步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云浅月离开秋绶之后,为什么会往北走?为什么会救若水?……或者,若水遭人暗算,他再现身救人,根本就是一早设计好的?
没想到若水却又在此刻改变了主意,轻声道:“我知道他一直跟在詹雪忧身边。是王爷将他留在秋绶的。”
“你可曾听过,秋袭神秘莫测的三军统帅,云浅月?”
我话音刚落,若水已冷冷回首,朝我望来:“——他是云浅月?”神色依旧平静,眼中却多了一丝杀气。
“你也知他下午杀入秋袭战阵,割下了秋袭副都统首级吧?晚上便有大批秋袭高手,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潜入要塞,驻扎在城外的秋袭军也在同时发动了总攻,单单为了阻止城中的秋袭高手靠近城楼,我们便折了万余精兵。”
我简单地将昨晚城中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若水听得并不在意。只重复问了一句:“他是云浅月?”
“王爷既说是,那便不会有差错。”
话音刚落,玉蕊剑“铮”一声脆吟,若水的剑尖已刺到了云浅月咽喉。出剑之快简直难以想像,我下意识地出手阻拦,软剑生生挡在了若水剑尖之前,然而若水毫不容情的剑锋依然在云浅月脖子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他既是云浅月,便不能再活下去。”
面对我的阻拦,若水只是淡淡地说,不熟悉他的人绝对无法发现,他眼中收敛着一丝淡到极处的哀伤。那样自然而平淡的口气,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反而是像在告诉我,现在是清晨不是晚间一样。
这样的若水,便是与瞳将军不同的地方吧。他自生下来便是暮雪教的圣子,他的宿命是守护,王朝利益当前,没有侠、没有义,也没有情。纵然那么清楚明白地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应该好好报答的救命恩人,然一旦知道云浅月的真正身份是可能危害到惊燕的敌军统帅之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杀无赦!
他是王爷治世的利剑,没有自己的良知、道德、心灵,惟一要守护的,就是自己的信念。为了惊燕,根除一切隐患,良知和道德,那不是他可以留存的东西。
我禁不住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求死?诈死?金蝉脱壳?……这些可笑的想法,也只能出现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吧。
一个连自己最在意的良知道德都可以牺牲掉的人,还有什么能逼他后退一步?有什么能逼他放弃自己的信念,不再守护惊燕?
第五四章
轻轻挑开若水的剑,我虽不情愿却依然要阻止若水:“不能杀他。王爷早知他身份,一直隐忍不动,自然另有盘算。”
若水略一思忖,便收了剑。此刻的云浅月却开始了梦呓,不断喃喃呼喊着“焰水”二字。我搭他腕脉,并无异常,转眼却看见他左腿裤管逐渐濡湿的鲜血。当日在白水关前,他曾向我讨过一瓶止血散,当时便曾因为失血而摔倒,也是血染裤管。
“若水,你看看他腿上可是有伤?”我背过身去。
耳畔一阵衣袂擦动的悉唆声,片刻之后,传来若水清朗的声音:“腿上有旧伤。伤口已然迸裂。茗姑娘可有准备止血散?”
仓促出行,身上除了一柄软剑,什么都不曾带,想想说道:“你还能动用圣力么?……先用圣力替他止血,我去探探路。得尽快离开这里。”
“……不行。”
我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若水轻声道:“我动不了圣力。他腿上的伤很糟糕,封穴止不住血。茗姑娘身上可有火种?”
“炙伤止血他如今受不了,若火毒攻心便只有死路一条。你试试截脉手法能不能替他止血,小心不要碰……”话音未落,便听见云浅月无意识呕吐的声音,纠缠着我后半句未说完的话,“——到他足百里穴……”
此时也顾不得云浅月是否衣衫不整,我只能转身扶住不住呕血的云浅月,解开他被若水封住的几处穴道,缓慢替他揉穴。若水顺手放下他下裳,掩住他身子,人已站了起来,朝周遭望了望,说道:“此处灵水泽地,风穴阴关,应该会有‘凋颜草’,我去找找便回来。”
凋颜草是一种嫣红色的小草,很好辨认,于旁人无益,却是暮雪教弟子的灵药。大凡暮雪教弟子圣力被封,无法施用时,寻得几枝凋颜草服下,片刻便能恢复。
若水圣力无法施用,这倒是很奇怪的事,圣力这种东西是暮雪教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力量,除非用特殊法门,否则是不会随个人受伤而损害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封得了若水的圣力,昨晚在跃虎渊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浅月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取出手帕替他拭去嘴角的鲜血,这个昨天还凭着一把刀逼得我几近绝望的男子,此刻看起来却是说不出的苍白脆弱,他那倨傲的微笑,诡秘的眼眸,都化成了黯淡苍冷的凄恻容色——为了救若水,方才落入如斯境地?他为什么救若水?或者,又是某种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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