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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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听王爷问道:“颜知如今在哪儿?”
“请王爷稍待。”
月缺清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总是生硬得没有丝毫感情。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又睁开,回禀道,“……颜知将军如今正在燕子谷。”
似乎是受了当日岑轻衣所用的“天涯咫尺”的启发,惊煞方才捣腾出了这种闭着眼睛就能和千里之外的人交流方式,虽然当时离开秋绶时便很是惊讶,却一直没有机会、心情向王爷打听。
此刻亦然。
满心都在为颜知将军忽然出现在燕子谷的消息而惊讶万分,错愕地想着,难道燕子谷的赤色旗当真就是颜知将军的落日残照旗?……那燕子谷由柳煦阳指挥的八万叛军到哪儿去了?
望着苍茫雪原的另一头,王爷的表情却很是奇怪,似了然,又似震惊,有欣赏,更有痛惜,数种情愫古怪地融合在一起,却成就了一种此刻寒风也吹不散的眷念,深深深深深深的眷念。
“不曾命缺冷暗中保护,绝不许轻易泄露本王行踪么?”
月缺清道:“属下不敢违命。”
“那倒是月缺冷抗命了?”
“缺冷确实不曾将主上行踪泄露给颜知将军。”月缺清一面缓缓闭目,动用神思与如今尚在燕子谷保护颜知将军的月缺冷联系,一面缓缓答道,“是颜知将军坚持要在九生咒发作之前,剿灭叛军,赎罪全身。”
“大局已定?”
“颜知将军诱叛军与寒瑚大军会战于荏苒古城,柳煦阳兵败自戕,叛军全军覆没。”
王爷只是望着燕子谷不曾说话,我却险些一头栽下马去。也亏了是颜知将军,居然将借刀杀人之计使得这么顺溜,把柳煦阳骗到荏苒古城和寒瑚国打得天昏地暗,自己竟就这么溜回燕子谷了。
“……找到神钥了?”王爷有些失态地喃喃出声,片刻之间便又恢复常态。
神药?那是什么东西?……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药么?
挥退月缺清之后,王爷将风帽扯上,勉强遮掩住面容,便再不迟疑地打马向着燕子谷飞驰而去。在外布防的岗哨很快便发现了我们,响箭还未入空便被王爷一缕指风削了下来,我慌忙出示九龙令,岗哨依然锲而不舍地点燃了狼烟。
“——大胆!”
看着九龙令还敢装着不认识?!燕子谷那边很快便发出响箭作出了回应,我又禁不住气得七昏八素地指着那偷偷摸摸点燃狼烟的守兵大吼,“我们就两个人,你点狼烟做什么!脑子冻糊涂啦!”
心知事情闹大了要糟糕,王爷离开西南战局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如今夜平川真正能用的只有颜知将军手下三万兵马,一旦被寒瑚诸国知道王爷来了夜平川,那便真是后患无穷了。
王爷已果断地侧身一旁,低声吩咐:“缺清,命缺冷即刻现身告诉颜知,单骑出城接驾。不许声张。”
岗哨里虽然只有二十多个哨兵,论武功简直不堪一击,然而一者我不愿伤人,二者多年沙场杀伐历练实在惊人,王爷袖手旁观之下,我竟然与之缠斗许久也未将他们完全放倒。撤剑躲开了腰后不要命的一击,缚手缚脚的打斗已让我有些心浮气躁。
盯着面前几乎双目赤红的哨兵,我方才不耐地动了杀机,手中的软剑便被王爷轻而易举地夺了过去。王爷将我往身后一护,右手已将软剑再次递回我手中,指风极利落地擦过对面扑来的哨兵俞府穴,低声叮嘱道:“不能闹出人命。”
我也知道闹出人命不好收拾,可是面对这二十多个杀红眼的哨兵,放又放不倒,杀又不能杀,当真给他们围着当靶子砍着玩儿啊?……不服气地抬头,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接着便是王爷若有深意的笑容。
身边的哨兵一个个陆续倒下,我看着王爷身后袅袅飘散的轻烟,不知是因为此刻的寒风还是什么,嘴角竟有些僵硬:“……醉梦?”先前闻到那一股清冽的异香,自然就是醉梦的解药,醒世。
王爷挥灭了手中半截醉梦,道:“真正经历过沙场杀伐的才知道,只有不畏死才能不死。茗儿这么些年来,顶多就和一两个人斗斗剑,拆拆招,和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缠斗,哪里会是对手?”
所以您就带着半截醉梦来,直接把他们都麻翻了?……
沉默等待中,马蹄踏雪声匆遽传来。
一直以为在如此苍茫的雪原中,人只能成为卑若微尘的存在,却不想抬头的瞬间,固执的想法被打破,印象中那道飞扬跋扈的身影,此刻便孤单地迎着皑皑如玉的雪光,璀璨一如朝霞般绚烂地零落在苍茫雪原之上。
收缰,马嘶鸣。颀长矫健的身姿跃下马,踏雪“啁哳”步步行来,一直到王爷身前,难以置信的眼眸中方才绽露出惊喜到极处的容光。
原本以为颜知又要如同从前一样扑到王爷怀里,甚至连王爷都已经舒展双臂,迎接这飞扬跋扈的娇客,却想不到颜知将军容姿微敛,已跪倒在王爷脚边,垂首请罪道:“末将万死。”
王爷缓缓收起迎接颜知将军的双臂,注视着脚边衣衫单薄却风姿绝世的人,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深邃莫测的眸光,平静得几乎叫人无法捉摸的神色,使得这原本就被寒风冻起的空气,一寸一寸凝固得几乎让人窒息。
“罪该万死,也不准死。”
近乎蛮横地揪起地上的年轻将军,将他狠狠揉进了怀里。把握着他温热矫健的身躯,倾听着他因激动而紊乱的气息,三秋眷顾的痛苦,肢体纠缠的怀念,都在鼻息埋入深深黑发间,嗅到那熟悉清冷的缕缕体香时狠狠崩塌,“本王骄傲无双的尚容将军,本王飞扬跋扈的翠羽侯,没有本王定你的罪,谁敢叫你‘万死’?!”
或许是此刻风声太骇人,我竟然听到王爷素来沉静华丽的声音,带着几分古怪的颤抖……
哀伤地望着身前那两道绝美的身影,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哑然与痛苦。
自懂事以来,无数的人匆匆走近,又或死或离地匆匆远去,不停地悲伤着,惋惜着,追忆着,却从来没有如此时一般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个从小时候便不好相与的颜知将军,那个自来就美丽无双的颜知将军,那个似乎与我没有多少交情,却是王爷心目中极重要的颜知将军,那个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必然会在王爷的呵护下,与王爷长长久久下去的颜知将军,出乎意料地要离开了。
就如同我无法接受王爷身边没有若水一样,我也无法想像,一旦摄政王府少了那位飞扬跋扈、美丽得叫人赏心悦目的颜知将军,将会是怎样一种怪异的光景?
王爷与颜知将军旁若无人的忘情拥吻着,直到我模糊的眸光逐渐清晰。
“我原本以为,你我再见时应该已是天人永隔,却不想上天竟然如此厚待我。”被王爷吻得气喘吁吁的颜知,极为亲昵地揽着王爷的脖子,又霸道地扯过王爷的御寒斗篷遮挡着寒风,“‘罪该万死也不准死’,这话可是你说的。君无戏言,你不能拿御下无方、纵军哗变的罪名办我。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不许,死后就随你了。”
说着便又一脸贼笑地盯着王爷,情不自禁地将嘴唇送了过去。大约是被王爷狠狠咬了一口,颜知又吃痛地别过脸,抽着凉气说道:“我知道夜平川的事是我搞砸了,十多万远东军被我折腾得只剩三万人,纵然我死十次也不够抵……不过,我就剩这么几天命了,你还当真要办我啊?”
王爷毫不客气地捏着他漂亮的下巴,缓缓吐字警告道:“颜、愚、言!”
并不温柔的三个字,出口便让颜知将军稍稍一怔,眼中的轻佻狡黠霎时间褪色,垂首眨眼之间,泪水便滚了出来。半晌,方才听见颜知将军哽咽的声音:“矜,原谅我,我不是存心的。我也不想离开你……”
泪水与未完的言辞,一同被王爷封印在温热的唇内。
抵死缠绵的结果,就是在回城时候,颜知将军那微微红肿的嘴唇,吸引了所有城守军的目光,也轻而易举地让人忽略掉将容颜藏在风帽中、刻意掩藏了行迹的王爷。
因为岗哨哨兵并未有伤亡,莫名其妙燃起的狼烟,很容易就被颜知将军胡诌着理由打发了,半个时辰之后,整个燕子谷的守军几乎都在偷偷摸摸地交换着消息,议论着前西南督军洛茗洛大人突然出现在夜平川,究竟有何深意……
而我这个被燕子谷三万守军共同瞩目的前西南督军洛大人,正吹着冷风、吸着鼻涕,守在防守严密、消息滴水不漏的军机枢纽院外,听着床榻上王爷与颜知将军颠鸾倒凤、热情似火的喘息……
许久之后,方才听到王爷的召唤,抖落满身的轻霜,轻轻推开了门。
“……不、不要出来。就在里面,再待一会就好。”
颜知略略带些嘶哑的声音,慵懒地提出暧昧的要求。
单薄的合欢幔帐下,颜知裸露大半的白皙身子温顺地蜷缩在王爷怀里,私处密不可分地交合着,情欲尚未褪尽的眼中有着微略的失神和恍惚,喃喃道:“只有你深深埋入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才会有一点点真正活着,真正拥有些什么的感觉……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明明伸手就可触及,却怎么都感觉不到真实。心里总是空荡荡的,面上叫嚣得越厉害,心里就害怕得越厉害……所谓色厉内荏,大约就是我这样的人了吧?”
王爷不动声色地示意我先站一旁伺候,我便轻轻停住了原本轻缓的脚步。
沉默在充满情欲的气息中蔓延,王爷神情很有些哀伤,却只是轻轻抚弄着怀中温热的躯体,并没有任何安抚宽慰的言辞——王爷可以给颜知将军权势,可以给颜知将军富贵,可以给颜知将军飞扬跋扈的骄宠,也可以给颜知将军体贴入微的温存,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颜知将军一个令他安心的承诺。
因为,那所谓的爱,原本就是王爷没有的东西。王爷既不允许自己有爱,自然也不能将之承诺给别人。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痛?”
颜知忽然抬头,额头狠狠抵着王爷的下巴,“……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在床事上其实很温柔的你,给我的第一次却那么粗暴?……这些年方才渐渐明白,你是想告诫我,与你结合的结果,或者说,爱上你恋上你的结果,终究只有濒死的痛苦,绝没有任何快感和幸福,对吧?”
整张脸就这么埋进了王爷的胸膛,哭声也在瞬间迸发:“……可我偏偏就迷上了这种濒死的痛苦。痛得浑身痉挛控制不住手脚,人间地狱都分不清楚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我身体里面,灵魂里面,不用伸手就感觉得到!”
白皙如玉的身子颤抖着伏在王爷身上,原本以为应该放肆的哭声,却逐渐化作几乎不能喘息的饮泣。王爷伸手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人,却又自持地放松了身形,轻轻揉着颜知将军那乌黑的长发,安抚着他,目光游离地望向侧面一个虚无的所在。
“……我知道。我知道的。”
温柔地亲吻着怀中人的黑发,眼中毫不掩藏的眷念与怜惜,让我头一次感觉到,王爷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锋利与倨傲,于此刻彻底地放下。高高在上的君王,终于放低了身形,赤裸着心灵拥抱他即将离世的情人。
缓缓翻身将颜知放倒在洁白的铺褥中,看着他乌黑的长发铺了满床,王爷动情地吻去了他满脸的泪水,灵巧的指尖已再次探到颜知脊背上最敏感的地方:“……其实,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
缓缓放下内室的幔帐,我悄然转身,离开了外室。摸了摸下巴的湿润,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泪流满面,想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痛?”
——“与你结合的结果,或者说,爱上你恋上你的结果,终究只有濒死的痛苦,绝没有任何快感和幸福,对吧?
——“……可我偏偏就迷上了这种濒死的痛苦。”
......
耳畔不断回响着颜知将军梦呓般的声音,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爱,或者,爱情,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存在。
从来都是。
67、残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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