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谈情 作者:贝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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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阳宫是当下武林首要组织。势力几乎无所不及,兼容并包,却又不越围篱。人们无法加诸其具体定义。是非正邪之类的庸论,在法阳宫,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假设宫中某人把另一人杀死后逃逸,那么经由调查后,会派上数名好手全力追击。若其杀人的前提有异,审判者也会酌情考虑,采取人人皆服的措施。公平行事,才是它为天下武人,甚至平民百姓所称道的原由。因此,包罗万象,杂而不乱的法阳宫,亦算得是中原内的另一方大国。时不时有人打着法阳宫的名义除暴安良,募捐善款救助各种各样的灾民。由于表面上法阳宫所做的善事卓有成效,与江湖武林乌有联系的贫民百姓亦感恩戴德。
然而——隐匿于表象下的,是个骗局。法阳宫和那些为非作歹的完全就是“连裆模子”。横行于内陆的长芦盐枭(指的都是那些有武装的私盐贩)便是个极好的例证。从古至今,盐都是由官卖,派官管理盐的生产和贩卖,征收盐税。贩卖私盐,逃过了税收,自然获利不小。但被官府发现,惩罚亦甚严重。盐枭从百姓处压榨而得的利益,实难细数。可官方又何尝不参与,从中分得一杯羹呢?官方盐商,亦严重压迫剥削制盐的灶户,间接剥削广大买盐者。法阳宫连同官府勾结,通过种种技术手段,层层压榨剥削。表面上做出要剿灭长芦盐枭的模样,私底下早已勾结好,只等百姓心甘情愿地捐出“保护费”之类的钱财。这是一种再也正常不过的规矩,人们很少会去质疑其中的水分。经过一番处理之后再装模做样地返回一点少得可怜的银两。之前失望至极的淳朴百姓以为再也拿不回什么,之后得到一小笔钱,便能欣喜若狂,自然懒得去计较得失。此间各种事例,不胜枚举。
赵明彭对此十分气愤。学武之人讲究的是侠义,而且他们往往不屑与官府相交。他本已打算协同徽州谢家,泉州张家这两个难得未曾沦为法阳宫爪牙的家族揭穿一切,可未料其中出现反骨之人,走露风声。三家因而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变得人人得而诛之。逃到天涯海角,都有人锲而不舍地追杀。不明就理的人们也对这几个家族开始深恶痛绝。沈熠非的父母,真正的正义之士,最终被法阳宫捕获,备受折磨而死。举家15口被消灭殆尽。沈熠非则幸免。并遇到一个明理的术士,得到他的指引,穿越到后世寻找父母的转世,再度回到当世,复仇并捣毁法阳宫,这个道貌岸然的组织。
危难一至,赵家的羽翼们便作鸟兽散,再也聚拢不起来。沈熠非清楚自己的责任与义务是多么的艰巨。他16岁的年纪,缺少历练经验,光凭一份干劲和智谋于事无补。相信聚齐势力,定能一举成功。可现在尚且不知许戡身处何方,四处埋伏追杀不断,光复家族的目标对他而言,实在遥遥无期。
顾老头原本对此事毫无兴趣,表示不愿趟这混水。他那乖张的性格,并非与生俱来。据说,老头当年便是因牵涉进许多纷繁复杂的事件,接而搞得家破人亡,晚年隐居在山野之中。本来他不愿重操旧业,为人医伤治疾。终究经不了沈熠非的苦苦相求,勉强破例收治他们。从老人喝醉后,眼睛中流露出的沧桑复杂,就能推测出他的一生的幸福时光并不多。
“让老爷子照顾我们这么些时日,也难为他了。”
“以后除得恶贼,我定会回来相报,送他几车的美酒。”
老天似乎并不打算让沈熠非的诺言履行。在无名的山野田地间住了二十天,两人状态均恢复得不错,自然急于赶路。老人没有挽留,连叮嘱的话也没多说一句,便独酌去了。他只对两人说道:“平安才是福气,何必拼死复仇,或是争夺名利?”两人无言以对。
骑着老人唯一的一匹玄马,沈熠非对背后的舒流萤说道:“我总觉得我们亏欠老爷子许多,良心很不安。”
“将来总有回报的时候,别急于此刻。”舒流萤在马背上努力支起身体。然颠簸不断,他随时有坠马的危险。
“看你这副样子,从没骑过马?”沈熠非揶揄道。
“对。你满意了吧?”舒流萤没好气地回道。
“快抱住我的腰,不然再摔断了胳膊腿,可别怪我。”
“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舒流萤犹豫片刻,双手僵硬地环住沈熠非的腰枝。“你的腰还真是细,我怕一用力就会折断呢!”
“去去去,我的腰再不堪也比你的强!”沈熠非回头对他扮了个鬼脸。“哎呀,我忘了,还有几副药留在老爷子那儿,是巩固疗效的,快回去拿吧!”说完,马儿就被强行调头,朝老人的居所驰去。
“你真是个丢三落四的小朋友。”
“那你呢,老朋友,自己也忘了还说我?”
滚滚尘土,随着马蹄的上下打地而扬起,消散。
“驭……”沈熠非毫无预兆地收住缰绳,单薄的身子为之一僵。“有好几个人的气息。去看看。”
轻微下马,把它栓在附近的一棵槐树边,沈熠非拉着舒流萤的衣襟,对他示意道:“脚步尽量放轻,呼吸声不要太重。”
“我明白。”舒流萤轻声道:“我们当真要回去?你不怕我们再遭劫难?”
“我没法眼睁睁看老爷子有危险而坐视不理。”沈熠非审视着舒流萤,失望道:“没想到你竟真的那样自私自利!”
舒流萤的眼眸中,显现出困兽般的决意:无法心狠手辣,便永不能成就大业。
沈熠非读懂了,不禁压制住声音道:“不重情重义,结果一般如斯!你不愿去就呆在原地,我一个人去!”
情义算什么,简直不名一文。舒流萤想着,脚步仍跟紧沈熠非:“我不放心你。”
“你不是个绝情的人吗?为何还要跟着我?是你自己怕受到迫害吧?”沈熠非鄙夷道。
“哼,你以为我真的注重和你的一丝情缘?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合作愉快,对大家都有好处。”舒流萤冷笑一声,拉开大腿上的内拉链,右足顿地,迅速弯腰下去,一把枪已持于手中。
他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沈熠非先是感到心寒,后来莫名又笼罩在他的心里。他并非把他的话全当真,而且他瞧得出舒流萤的一些真实想法。两人都是聪明人,可现在却不停地在原地打转。还真是托天生八字不和的福……
步入顾老头的园地,两人心理虽有准备,仍为之震愕。
沈熠非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怕克制不住失声惊叫。一群人正严刑拷问顾老头。他的身上伤痕累累,令人不忍卒睹。
舒流萤本欲开枪,但枪内只剩下七发子弹,身边再无多剩余。而那群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人。不到生死关头,无法出手。他颤抖着放下枪。沈熠非的目光狠狠地鞭打着他:你为什么不出手?
“没用了,这老家伙断气了,还是自己咬断舌头死的。太好笑了。”为首的青年粲粲笑道。
“少主,收手吧,别浪费时间在一个死人身上。老头说他们是三天前动身的,我们兵分三路,沿着淮南东路,两浙路下去。他们沿途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他的手下躬身致意。
“我好像感到了陌生的气息。先给我把方圆三里内搜个遍。”青年狐样妖媚的眼眸中射出杀气。手下无不恭敬地执行他的命令。
舒流萤明白,此地再也无法容身。沈熠非踟躇着,立即抓着舒流萤,飞身跃起,跑至玄马身前,跨身上去扬鞭便逃。玄马似乎感受到了眼前危急情势,跑得飞快。
“昊天玉皇上帝,后土众数神袛,此仇不报,天打雷劈!”沈熠非强忍夺眶的泪水,紧紧咬住下唇道。那个青年,便是当今法阳宫麾下权利最大的附属——星棱州的州主。实力深不可测。除了逃之夭夭,还有什么办法?
过了一日,玄马支持不住,轰然倒地。两人逢马便抢,又跑死了一匹。日夜兼程,不曾停息。饥饿和疲劳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们。他们知道星棱州的人紧跟其后,因为忌惮舒流萤手中的高级“火铳”而不敢轻易出手。他们在等待两人精疲力竭的时刻动手。
“这样下去不行。眼看就要到目的地,我们不被他们杀死也会饿死。”舒流萤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临行前带走的水和干粮已一分不剩。
“只要我们下马饮食,绝对会被毒倒。”沈熠非亦疲累至极,眼睛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别急,撑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有人接应。”
又坚持了一顿饭的工夫,身下的马很不济地再次倒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身,沈熠非用刀割下马身上的里脊肉,收纳在随身的袋子内。
“这个……不会也有毒吧?”
“没法子,反正不是饿死就是被毒死。”沈熠非无奈地耸耸肩,问路边人家借了柴火,就地烧烤起马肉来。“渴了就喝马血。”他有借了只碗,接下点点马血。
好难喝……强忍腥气滞涩的味道,舒流萤仰颈一饮而尽。
极快解决完生理上的问题,两人又开始亡命天涯的旅程。后面虎视眈眈的气息已完全暴露出来。附近找不到马匹,只好不停奔跑,向前寻找出路。
一树又一树从他们眼前晃过,可是后方仍是追兵不断,两人都甚心焦,盘算着寻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再奔走下去,力气消耗殆尽,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跑出树林,眼前是一座村落,落后破旧的村庄。放眼望去竟没什么人走动。两人对使眼色,就在此处隐匿。
跳入矮墙,进入了一栋偏僻的宅子。一路上竟人影皆无,阴暗森然,连一盏灯也没有,让两人都胆战心惊。沈熠非支吾道:“我们……不会是来到……来到…鬼宅了吧?”没想到他竟然怕鬼怕黑?舒流萤露出一个恶质的笑容。西面的一阵阵的唱祷声,源源不断地传来,为神秘的宅子添上更恐怖的气氛。沈熠非不知不觉中,抓紧了舒流萤的袖子,浑身跟泡在冰水里一般,舒流萤低笑一声,拍拍沈熠非的手道:“兄弟,再拉我的手也要掉下来了!”
唱祷声愈加响亮起来,音调怪异,不知唱者在念叨些什么。中间还夹杂着摇铃声,钟磬的敲击声。他们凑近那间房间,里面还是没有点灯,但凭气息判断,最起码有十来个人,要是没有杂声,外行根本就会认为是间空屋。沈熠非庆幸道,还好不是鬼怪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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