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沧海 作者:俞洛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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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染截断他道:“倒不知那苍沛国的皇帝原来是个傻子,连重要人质都能让其轻易逃走,还一走就是两人。难保不是他承诺了什么,毕竟他本人荣登帝位的过程就是先例。”他已经懒得和他们客气,索性便撕破脸将话挑明。
国主听懂了,因此脸色微变,却强自镇静不曾看鄞王一眼。鄞王怒目而视明染:“你污蔑我,污蔑皇家血脉是重罪!”见他神情冷漠无半点退让畏惧之意,只得又转首向国主道:“皇兄,臣弟断无半点别样心思。雍江侯这般挑拨,大约是跟臣弟记了仇,因此总和臣弟过不去。”
国主茫然道:“记什么仇?你们已许久未见,能有什么仇?”
鄞王凑过去,低声道:“为着那个温嘉秀之死,皇兄难道忘了?皇兄,他恨的不单是臣弟,恐怕还有皇兄您呢!”
国主顿时有些尴尬,他其实已经被两人唇枪舌剑吵得懵头转向,但并不想让鄞王再提起温嘉秀之事,便伸手将鄞王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将个中牵连来回思忖片刻,方道:“小染,此事你全靠推断,并无实据,念你本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孤就不怪罪你,以后还要谨言慎行。 至于鄞王,雍江侯并未伤你半分,那一日搜查书院也是凑巧碰上,你也莫要再和他计较,且回去好生将养着,把那七八斤尽快补回来。”
鄞王尚未答话,明染抢先道:“如此微臣告退。”
他反身便走,还未出殿门,却又听国主道:“小染慢走,孤还有句话问你。听兵部的臣子说,明翔军这阵子一直没有去领取军饷。你可是还跟孤在生气,你……你小皇嫂她……”
明染漠然道:“臣弟知道,小皇嫂的脂粉钱不够,所以明翔军不能领军饷。陛下放心,臣弟不会去兵部胡闹的。”
国主羞恼无比,恨声道:“你能不能听孤把话说完!孤是说,你小皇嫂带着后宫嫔妃把脂粉钱首饰钱都捐出来了,孤的……私房钱也悉数拿了出来,连御酒库中的美酒都卖了个精光,军饷不缺你的,你派人去兵部领取即可。 ”
看来国主在内忧外患的煎熬之中,终生怯意,不敢再由着性子胡来。明染只觉得不可置信,愣愣望着他,国主佯怒道:“看什么看!直视圣颜是大不敬,去海上撒野几年,连礼仪都忘了不成?”
明染微微一笑,低头不语。国主又道:“你何时回凝江域去?”
明染道:“这边还有点闲杂事,处理完就走。陛下既有此心,想来云京厄难可解。将来太平之时,臣弟还有一事,想求陛下替我在太后面前斡旋,现下却是不好启齿。”见国主眉毛一跳,忙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点儿私事,也不牵涉钱财官职什么的,定不让陛下为难。”他其实只是想退婚而已,但当时婚事是太后指定的,纵然和萧家能说得通,也势必要过了太后那一关方可。
国主点头道:“好吧,你就是想要钱财要官职,孤也没有那么多给你,也只能勉强给你凑个军饷出来。”
明染等得阿宴带回了闻人钰的回信,仔细参详一番后,又问道:“闻人钰过得怎么样?愿不愿回转明翔军来?”
阿宴据实以报:“他好像还没想通,我劝他的时候,那位叶先生也跟着劝,他就对着叶先生翻白眼儿。少爷,若是换个巧舌如簧的去,说不定就说动他了。我本性淳厚老实,实在是不会劝人。”
明染嗤之以鼻:“原就没敢指望你,他想不通就多想想,不急。”
他去兵部领了军饷,直接寻到平南侯府左文徽那里,将军饷交给左文徽,托付他替明翔军制作一批东西。左文徽道:“你来的正好,王崇那里有信过来,前阵子西域十三国果然来犯,他已经放开了关口任由他们入关劫掠。只是十三国在双关吃亏太多,因此不太敢深入太远,但劫掠的力度很不错。我让王崇继续有意纵容他们,一定要弄几次大的出来。”
明染见一切都顺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便心满意足地收拾行装,打算回凝江域去看看云鱼素什么时候滚走。
临去之前,他对寄居在自己府邸的钟栩不放心,平南侯府想必钟栩是死也不肯去的,于是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二叔父明赟,又怕钟栩不愿过去,便决定再给他找些事情做,便专程让明濡和明罄兰过来请。双胞胎一左一右拉住钟栩,甜甜地喊着舅父舅父,要和他请教诗词歌赋文章乐器,此乃钟栩最爱,闻言顿时心花儿怒放,终于乖乖跟去了明侍郎府。
闻听明染要回来,谢诀和琉璿欢天喜地迎出老远接他。明染向谢诀询问近况,谢诀一一道来,只说最近苍沛国攻势放缓了不少,双方有来有往地也能应付得来。待到驻营地附近,明染左右梭巡一番,并不见虞劲烽的身影,想来他伤势未痊愈,便问道:“虞统军的伤好了么?”
谢诀道:“早六七天便行动自如,今日一大早就带人出去巡逻,想是还不曾折返。”
明染便在自己常居之双层火龙船上耐心等着,但等到暮色四起倦鸟归巢,明灼华将饭食都铺排妥当了,仍不见虞劲烽过来自己船上。他本想让阿宴过去请,想想又作罢,动身去了明锋营那边。
虞劲烽却正在一艘大船的船头上靠船舷而坐,望着眼前的江天一色怔怔出神。明染在他身后看了他半天,不见他回转身来。他便主动走过去,挨着虞劲烽身边坐下,问道:“在看什么?”
虞劲烽道:“随便看看。你回来了?不早些歇着,又过来做什么?”
明染对他的刻意冷落置若惘然,伸手将他脸庞扳过来一些,仔细端详片刻,见他脸色呈伤势初愈后的苍白色,温声道:“不过是怕你伤势尚未痊愈,看到你了总是放心些。伤好了没有?”
虞劲烽瞥他一眼,片刻后道:“好了。”
明染道:“既然好了,怎么都不知道去接我一下,从前的乖巧伶俐都去哪儿了,还不如谢诀。你这些天想过我没有?”
虞劲烽依旧无情无绪:“想不想的你也不在乎。不然一去云京,就好似被什么勾了魂一般,再也不惦记着回来。”
明染笑道:“原来不高兴是为这个,那边有要事没办完,我让阿宴去云京西寻找闻人钰的踪迹,让他将上次你我量的对方船只尺寸给闻人钰看了看。前阵子想到一个主意,却不知妥当不,还得他把关。”将闻人钰的信笺从袖笼中拿出来给他看,其中还夹杂几张花式繁复的图样。
虞劲烽凝神细看,明染侧首俯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又道:“此事等云将军离开后或许胜算较大,如今我心里也没什么底气。这阵子我们采取守势蛰伏不出,纵然狭路相逢,也得时不时小败一下,这样云将军才能走的放心些。”
虞劲烽沉吟片刻,忽然道:“那么就算这事儿成了,你对这次两国交战的结果可有底气?你觉得最后朱鸾国能取胜吗?”
明染不好做答,只得呵呵一声想糊弄过去。虞劲烽容不得他糊弄,冷声道:“你也没底气,对吧,偏还要硬撑着替人守江山。唉!”他一声长叹,若是此时逼着明染回东海,显然他不会答应,可是若由得明染这般下去,他却又实在不甘心。
明染似乎感觉到他心中所想,低声道:“我不担心不行啊。虽然那靳端阳也曾发过诏令,言道拿下云京后不伤百姓,只杀尽云京六姓男子,可江南繁华富庶,怕的是他们一进来就如乱花迷眼,行动不免失去了控制。你要知道深入宝山而空手归,这世间没几个人做得到,便是你我也做不到。”
两人也曾并肩在东海烧杀劫掠过,虞劲烽不得不承认他担忧得有道理,正犹豫彷徨的当口,明染伸手挽住了他一只手,语气温存:“别这样长吁短叹,一切等云京解除厄难之后再说好么?现下到我船上去,明天许多事情还要我们一起去做,省得你来回跑。”一边扯了他起来。虞劲烽垂首不语,依旧一脸郁闷憋屈之色。明染看这架势得接着哄,于是又道:“没你在身边不习惯,在云京之时夜晚总是睡不安稳。你看我如今竟离不开你了,得意不?”
虞劲烽并不信他的甜言蜜语,从他鲜龙活跳神完气足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纵然真思念自己,但倒头就能瞬间入睡的本事依旧炉火纯青,他不由得嘀咕道:“说的多稀罕我似的,你只是习惯了欺负我而已。”
明染和他拉拉扯扯往回走,一边诧异无比:“我何时欺负过你?快跟我走吧,我从云京带了许多好东西过来,你一定喜欢吃。还给你带了几把扇子,宫里出来的,很精致。你不喜欢了赏给你的三妻四妾也成。”一阵风地将虞劲烽啜哄回自己的船上。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明染望眼欲穿地等着云鱼素离开凝江域,可是云鱼素仿佛跟他耗上了,死活不肯走,还时不时过来小小地干一架。虞劲烽按着明染的指示跟他虚与委蛇,颇为耗时耗力,回来也没太多精力接着闹脾气,倒是清净了不少。
直到三四个月后,太盛关传来消息,西域十三国在数次试探之后,大举侵犯太盛关,王崇力不能敌,带人远远躲了出去。劲阳关的守将闻听消息疯狂追赶,却终究晚了一步,苍沛国被就近屠了一个城三个镇,西域人兴高采烈抢走当年新收粮食及钱财妇人无数。城池中都尉殉国,太守勉强逃得一命,立即给靳端阳上书请罪兼带哭诉一番。
靳端阳端着奏折沉思良久,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惯着云将军,于是给云鱼素下一道口谕,并不逼迫他回去,只委婉提醒他别忘了劲阳关那边,又委婉提醒他凝江域这边从前其实也有将领,且朝中闲着的武将也很多,嗷嗷待哺地等着领差事呢。如果他不放心这些将领,自己也可以御驾亲征,亲自把侍寝侯接回平京去。
云京这边形势目前对苍沛国十分有利,明翔军虽然挡住了自己一往无前的步伐,但荆州顺流而下的水军和另外几路兵马却步步紧逼,水军此时已经兵临姑孰城下且包围了城池,几番攻城战后城上城下死了许多人,血水将江水都染红了半边。姑孰城是云京的西门户,离云京不过百十里地。若是一朝被攻破城池,那么接下来就可长驱直入抵达云京,明翔军就必须退守云京城外大江上拒敌,否则便陷入腹背受敌之处境。
除此之外,靳端阳又在两个月前加派一支兵马出京,这支兵马装备精良来势迅速,没多久便到了庐州,配合着姑孰城及其余兵马,形成了一个半圆,呈合围之势杀奔云京。
云鱼素虽然张狂,却并非连眉高眼低都不知道,于是他收起张狂,很谨慎地给靳端阳上了奏折。表示自己一定遵从陛下旨意,把太盛关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但云京这边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却不可轻易放松,必须要一鼓作气将云京拿下才成。
明染初始听得太盛关那边的消息,终于略微松了口气。但听得细作将庐州新添兵马的消息传回来,顿时又提起一颗心,思前忖后,将此事写成奏折传回云京,却迟迟不见国主有回信。
他等了两天有些不耐烦,恰又收到左文徽送信过来,明染托付他做的东西已经妥当,让他派人回去验收。明染便打算亲自再回云京一趟,趁机再仔细询问一下国主的打算。虞劲烽听闻他又要回云京,立时就拉长了脸。明染置若惘然,自行回去准备,结果虞劲烽又从明锋营跟过来,接着摆脸色给他看。
明染倒也不好撵他,只在舱室中慢吞吞地来回踱步。此时已是初秋时分,夜晚颇有几分寒意,但他散了头发,只着一件薄薄的素纱寝袍,手中摇着一把缂丝流云纹面的团扇,虽然脸上喜怒不辨,但却转得虞劲烽眼晕,忍不住道:“你想做什么?”
明染闻言手一顿,回身睨着虞劲烽微笑道:“不做什么,只是有些热。为何这样恶狠狠地,我又哪里惹你了?”
虞劲烽道:“我怎么不觉得热?你是不是又因为庐州和姑孰城的事情心中上了火?我听说云京的世家都在想法子撤走,有些已经让妇孺先往南边躲避去了,人家谁管朱鸾国战胜还是战败,也就你操的闲心多。你若有心思,不如也劝你二叔带着你弟妹赶紧走,还怄在云京做什么。”
明染道:“他是朝廷命官,不能走。至于弟妹我劝过二叔,他说……不说他也罢,我准备见势头不好就派阿宴和灼华回去,如今却不急。”明赟当时的话有些迂腐古板坑儿女,损人又不利己,明染听得拂袖而去,尔后此事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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