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沧海 作者:俞洛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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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侯垂目不语。靳端阳招内侍拿了把剪子来,慢条斯理在大氅边角处比划两下,侍寝侯惊道:“不!”却又并不敢多言。
靳端阳把剪子丢开,笑道:“不舍得?其实朕也不舍得,既然是你表弟的一片心意,你送给朕,朕就留下它,明儿穿着跟你表弟理论理论去。”
侍寝侯觉得这样不妥当,可又说不出个什么,只是喃喃道:“不好,我的确不配穿,可是陛下也别穿到他……他面前去。”
靳端阳冷笑道:“怎么,你怕得罪他?你想跟他走也不是不行,你有把握抢回国主的位置么?况且你觉得他会带你回去?他带你回去做什么,把你当祖宗供起来,还是把国主之位让给你,让你接着把竭海国也给糟蹋了?其实朕也很想要竭海国,可惜水军海战力量却颇有不及……”
他拧眉思忖着,脸上忽然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揪住侍寝侯衣襟,把他扯到榻上按倒,胡乱撕扯他的衣服:“既然觉得朕亏待了你,那就多让你侍寝几回,你伺候的好了,说不定朕一高兴就送你过去。”
侍寝侯仿佛被老鹰攥住的小鸡仔,完全无招架之力,在微弱的挣扎了几下后,索性用手遮住脸,任他为所欲为。靳端阳仔细地掐着他雪白如温玉的皮肤,狠狠蹂躏了一番。他就喜欢捏弄这厮的一身好皮肉,见他羞不可仰低泣不止,下手越发狠戾,侍寝侯忍不住呜咽讨饶:“我头发都白了一半,陛下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不如杀了……”
他想不出靳端阳究竟为何有这么大的兴致,靳端阳一边冷笑一边手足并用地给他诠释着:“白发苍苍怎么了,朕不嫌弃你就好。你想死可是不成,朕费尽心思打进云京,不就是为了要把你压在身下操办么?好比压住了江南数千里土地数百年风华!你死了朕就太没有成就感。你若是觉得不满足,朕给你提一提爵位,封你个侍寝王如何?”
这侍寝侯和侍寝王有什么本质区别,前朱鸾国主并不知道,于是翻着白眼惨呼了大半夜。等天明醒过来,那位龙精虎猛的陛下早就影踪不见,只余他一人半死不活躺在榻上。他看看被糟践得残败不堪的自己,忽然觉得了无生趣,想着不如上吊算了,便哆哆嗦嗦摸了一条汗巾子出来挂在床头上,却忽听门首处有人一声低呼:“陛下不可!好容易有离开的机会,怎能这时寻死?”
明染夜半时分从崖边回来便开始头疼,他知道自己又不太好了,这不死不活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心中不免一阵烦躁。他勉强压制住不适,和明罄兰力劝明赟随行回国,但明赟并不答应,又令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且不能留下那只画舫,以后更不能轻易给苍沛国占半点便宜,须知人的胃口都是惯起来的,越惯越大导致欲壑难填。
他铿锵激昂地教训完二人,见明罄兰眼泪汪汪看着他,终于眼中闪现一丝难得的温情,摸了摸明罄兰的头发:“你和阿濡随着哥哥,我很放心,以后再不许记挂我。”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脚步微有蹒跚踉跄,空留兄妹二人无可奈何望着他的背影。
第二日一大早明染便向靳端阳辞行,且他没听明赟之言,还是将那只画舫般的小楼船送给了靳端阳,言语之中希望靳端阳不管对侍寝侯还是明赟都请宽容相待,靳端阳自然笑纳了画舫。
苍沛国皇帝对明染的忽然告辞虽然有些始料不及,但想契约也已签署,添堵也已给他添过,只联姻一事未果,三皇子回去后还口口声声不肯要明罄兰那个大胆无礼的女子,问缘由却又死活问不出。靳陛下思及自己还有个年轻讨嫌的小皇妹,于是又询问明染如今立后了没有。明染道:“昨日恰逢岭南郡使者,已托付他带信给萧家大公子,看他家是否还有云英待嫁的姑娘,若有便上门求娶。”
靳端阳心中咯噔一声,讨厌他们离得这么远还存着个勾搭的心思,却又不死心追问道:“为何一定是他家?若他家没了适龄姑娘,贤弟难道要终生不娶?”
明染道:“从前的未婚妻便是他家的,是个端庄贤淑的姑娘,因此只盼有幸与他家重续前缘。若没有……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回头再议。”
他不欺不瞒实言相告,靳端阳只得作罢,又装模作样挽留了一番,见明染去意已决,直遗憾得连连叹气。听说他们没买到想要的皮影人,便令人送了几箱子过来,另有许多礼物相赠。谢诀等人已连夜将随身物品收拾好,船只也准备妥当,那边闻人钰和易镡迎过来,谢诀在前,闻人钰在后,当日过午便登船起航扬帆而去。
待船队行到傍晚时分,却忽有在雀室中负责了望的兵士来报闻人钰,后面几只三帆渔船跟上了己方船只。闻人钰心中一跳,忙上了雀室中往后看,果然几只中型渔船遥遥缀上。他凝神再看,发现那并非平常渔船,却是从前的旧战船改装的,若是任由他们跟着,跟到双子岛也没什么为难。
闻人钰令兵士打旗语相询,对方装聋作哑不回应。他索性放缓船速,少半个时辰后,几只渔船终于靠近,闻人钰令兵士对着船只大喊,片刻后对方遥遥回话,竟是侍寝侯带着明赟悄悄追了上来。至于船只是从前一个朱鸾国降将凑巧从海边偷来的,那降将还带了许多亲信,瞧着竟是对旧主忠贞不二的架势。
闻人钰再忠厚老实,也知这其中有蹊跷,好好的人质怎么能轻易偷跑出海,还恰巧有旧部过来效忠,莫非真是天下万事抵不过一个巧字?若放在平日里,明翔军只需派几只战船过去,便能轻而易举撞沉了他们,只是那船上不但有前国主,还有被迫站在船头吃风的明赟,这杀也杀不得,甩又甩不开,他踌躇着,只得传信给谢诀让他请明染示下。
谢诀闻言怒道:“还真成了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他过来求见明染,却在外舱被明灼华拦住,低声道:“陛下又有点起热,这会儿睡得正沉,若无关紧要事,请小谢将军您自行酌情处理。”原来明染随着靳端阳折腾这几天,中间又病了一场,好容易回到自己船上,只觉得疲惫不堪,登船后立时迫不及待地睡下了,只在睡前吃了两服药,连晚膳都不曾起来用。
谢诀在外室来回转了两趟,阿筳此时也隐约听说了有船只缀上之事,过来让谢诀随着自己出去商议,谢诀细数前因后果,尔后咬牙道:“明明就是那靳端阳故意给我们添堵,我们若下不去手,让他跟到沉樱岛,岂不是后患无穷?不如我索性去撞沉那船,然后捞了明家二老爷上来,座主若有怪罪,我悉数兜揽过来便是。”至于这夜半三更的,混乱中明家二老爷是否能被顺利捞上来,他却管不了那么多。
阿筳道:“此事瞒着兰姑娘即可。走,我帮你去捞二老爷,有意外我们一起担着。”
两人一起奔出去,正打算去撞沉渔船,闻人钰却再次传信过来,西南方向又过来七只战船,目标依然是自己这干人,看来人竟是云京明翔军。
谢诀忙和阿筳绕到船尾细看,此时那七只战船已经距此只有三四海里。谢诀凝神看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果然是云京明翔军。不能让他靠近我们,备战。”
他全神戒备严阵以待,但那七只战船却似乎并未有靠近明染所乘龙首楼船的意思,只首尾衔接一字排开,插入闻人钰所领战船和三只渔船之间,将两边隔离了开。
闻人钰不知对方来意如何,只在船头默默看着,片刻后打头那只船缓缓靠近,船头一人对闻人钰隔空挥手,扬声道:“阿钰,还认得我吗?”
闻人钰有些局促,也只得道:“认得。定南侯来此有何贵干?”
虞劲烽道:“在下奉苍沛国皇帝之命,替他将出逃的侍寝侯带回去,幸不辱使命。另还有一事要请你帮个忙,却是叨扰了。”
闻人钰闻言心中急速思索,他若想通过自己请求见明染一面,自己却该如何作答。虞劲烽已道:“听说此次易镡随行出航,我与他已四年未见,心中十分牵挂,想和他说几句话,还请阿钰行个方便。”
他这要求算不得过分,闻人钰微微松了口气,但又犹豫着想提醒他别害了易镡。易镡日子也很艰难,当年在江上一句话说错,虽然厚颜跟去沉樱岛,但已被明染冷冰冰搁置了三四年,如今好容易有了出头的趋势,若有个三差两错的,不免又前功尽弃。
虞劲烽等了片刻,又恳求道:“阿钰,我真的只跟他说几句话,半个时辰即可,还请行个方便。”
第112章 第一一二章
闻人钰迟疑不决,却见易镡早领了自己的战船过来,在一边眼巴巴等着,他只得道:“那你快些,千万别耽搁时间。”
他本打算用小舢板送易镡到虞劲烽那边,虞劲烽遥遥望一望前面那座巍峨庞大的龙首楼船,决定自己过易镡船上去,为着怕明染闻信后万一将易镡丢在自己船上不要了,那么他以后的处境势必会尴尬异常。
两人入得一间舱室中,匆匆寒暄几句,虞劲烽询问易镡近来状况如何,易镡忙道:“我很好,老大千万别担心我。倒是你身处虎狼环伺之中,一切还要小心为妙。老大你……你这次来,真的是奉了那位皇帝陛下的命令么?”
虞劲烽对他沉沉一笑:“是不是的有什么打紧。这侍寝侯既然是号称偷溜出来的,我费心替他弄回去,他该感谢我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才对,难道还能责罚我不成?”
易镡闻言不觉叹了口气,虞劲烽笑道:“莫要愁眉苦脸,有一件事须得你帮个忙,你平日可能见到小染么?”
易镡支吾道:“这……”他顿一顿,破釜沉舟道:“老大我跟你说实话,我自从上了沉樱岛,再没见过他的面。头一年据说昏迷不醒,那是谁也见不到。后两年一直在宫里养病,我听簌簌说,似乎眼睛咽喉都不好,连吃个饭都艰难无比,自然也不会出天澜圣宫。最后这一年也是三天两头的犯病,偶尔才能出来走走,可是我……我求见了两次都被他拒绝,我也没胆量再去了。这次还是簌簌替我三番五次说情,才肯带了我出来,还不许我靠近那楼船一步。你若是有话让我捎,我估摸着我是捎不到的。”
虞劲烽怔怔听着,神色渐趋黯然,片刻后方涩声道:“是吗?我前两日在汐州看到他,还以为没什么大碍了,原来……原来伤得这么重。不是说天漫族有很多奇方,难道也医治不好?”
易镡叹道:“天漫族族长的确携带古方去了天澜圣宫,只是听说缺几味药材一直配不齐,说是有个最难得的鹿福灵草生于极北苦寒之地,好像那个北三岛最北侧的勒马岛上才有。这边也曾派人去寻过,但那个地方太远了,明翔军派人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虞劲烽忙截断他:“你确定在勒马岛上有那个鹿福灵草?”
易镡重重点头,却忽然悔悟过来,问道:“老大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要去找药?”
虞劲烽来回踱几步,沉声道:“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当初是我急躁莽撞才害他到如此地步,找药也正该我去找。纵如此也未必能弥补一二。”
易镡叹口气,也不知该不该劝阻他,踌躇片刻后方道:“老大,小的仗着从小跟你长大,冒昧多劝你几句,你还是不要去了。那边好歹离竭海城近些,我们纵然一时拿不到鹿福灵草,多跑几趟总是会拿到。你若是放心不下,小的我回头主动请缨去找。至于你实在是没必要,那里离你的封地太远,而且去勒马岛必须通过天霜岛和顼离岛中间的一条海峡,这双岛如今被天弥族人占着,想过去可是不容易,据说竭海城这边派去的人都是夜半时分偷渡过去的。你这么大老远地跑去,出了意外可怎么办?而且就算你运气好拿到了,你能不能送得得进天澜圣宫都不好说。你从前放给我的鹰都……都……”
他想说鹰都被焙干了一串串挂在药房里呢,又怕虞劲烽听了心疼,于是忙接着言归正传:“小的不看好你再接着跟竭海城这边有什么拉扯,你放过他吧,最重要的是,你也放过你自己。我实在是心疼你才这么说,你千万别怪罪。”
虞劲烽闻言脸色冷凝默然不语,片刻后低声道:“我没打算怎样,也早就不敢再奢望什么,只是替他找个药……也不行?”
易镡接着叹气,长吁短叹愁得不得了,暗道你这个模样,真的像是不再打算怎样的架势吗?虞劲烽却忽然抬头对他一笑:“好吧,我听你的不去,省得你如此忧愁不堪。但有件事却必须得说,你若是见不到你家国主,跟簌簌总能说的,小舅父前两年被我在江边找到了,只是在水里不知被什么撞了头,有些记不清从前的事情。我随口叫他一声小舅,他就把我当成了他的外甥,倒是挺缠人的。不过近来他似乎有痊愈的迹象,将来若果然能恢复的话,你让簌簌询问一下她表兄的意思,是他派人来接,还是我着人给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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