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秀转身从茶几上端过茶盘,又微微欠身,语带恭敬道:“自从中宫继了四皇子,娘娘便越发重视殿下的课业,连带着飞霞殿近些日子也愈加静穆。殿下切莫因闲事分了心,尤其,还是奴婢们之间的这种小事。否则,耽误了功课,便又是涵秀的不是了。”
见闻牧这次没再说话,他又是躬身一礼,方才退出了内室。
因闻牧真正用功看书时,向来聚精会神,不喜旁人打扰,常秀跟的时间长了,自也知道他这脾性。到了外间,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闻牧已经坐回了书桌后,他方带上房门,转身出了书房。
常秀本是端了茶盘出门,正要将东西送往茶间,沿廊里,却看见柳穗儿一脸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第十五章
“稀奇了,今儿怎么叫小常公公做这种端茶到水的小事儿?殿里的其他人呢?都偷懒去了不成?”
柳穗儿到昭阳殿也不过三个来月,但因着她性情开朗,聪明伶俐,又善于讨巧人,周围人倒少有与她有间隙的。便是闻牧,因着她的身份,加之又原是太后身边儿的人,待她也甚是礼遇。
于是,便又有多事之人在身后碎嘴,把她和常秀并做昭阳殿二宝,但常秀对这个与他齐名的少女更多的却是一分敬畏。
“这却不知道,出了门便不见个人影儿,反正这会儿殿下跟前也没什么事,我便自己端出来了。况且,都是服侍人的事儿,哪儿还分什么能做不能做的!”面对笑靥如花的柳穗儿,常秀也是一脸淡淡的笑意。
不想,听到这话,柳穗儿却是一把抢了他手中的托盘,面儿上也笑得越发殷切。
“这种小事儿还是我去办吧,正好中宫那头发下的赏赐还没人过去领,底下人做事,姑姑不放心,本叫我带人过去拿的,但你也知道我这新进宫的,地儿本就不熟,和中宫那边的人也没打过交道。你既说是什么都能做,又正好得空,就做个好人,替我跑一趟吧。”
常秀见着双手空空,心下不禁有些无奈。许是物极必反,据说这柳穗儿原先身子不大好,如今在宫里把身子养好了,便没有半会儿工夫是安静的,做事情向来风风火火。他虽不觉厌恶,但到底觉得这丫头有些过于活泼了些,除了个头儿高些,根本瞧不出她比自己还要大了三岁。
常秀素来是个爱静的,因着性子相左,加之知道柳穗儿的身份不同于一般宫女,对她从来只是客客气气多一些儿,很少会主动上前去打交道。
只这柳穗儿也不知是见人熟还是特别喜欢常秀,常秀对她越是客气,她便越是爱找常秀,弄得“昭阳殿二宝”的说法反倒是传得更甚,而常秀自己却常是苦笑连连。
虽然柳穗儿是姑姑名下第一得用人,两人交往也谈不上谁攀了谁的高枝儿,但既然宦官宫女各有分属,大家本就不应如此时常往来,平白落个口舌。只这么想着,对于柳穗儿平日里的不请自来,他也莫可奈何,隐晦的说过两回,她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只依旧故我,后来,常秀对此便也只能作罢了。
柳穗儿所说的姑姑是昭阳殿的掌事女官吴尚宫,不同于管事大太监李达是昭阳殿的原有人手,吴尚宫却是萧贵妃亲自指派到昭阳殿的掌事姑姑,自然又另有一番威严。
虽说宫女太监各不相属,且常秀又是昭阳殿的两名殿上大太监之一,身为五皇子的贴身大太监,理应不管杂务,能跟吴尚宫搭上话的时候便更少。但因着五皇子不喜管事太监李达,常有事情就都交了常秀去处理,如此,他便也和吴尚宫有了较多交接。
萧贵妃的人,品级高,加之常秀本身年岁小,虽是五皇子跟前的红人,但在吴尚宫面前,他也不免要礼让三分,便是见了面,都要礼称一声姑姑。
“姑姑交你的事儿,你也敢拖,还让别人帮你去办……”说到最后,常秀也不知该怎么讲柳穗儿好了,虽说他性子好,可也不愿就这么轻易受了旁人的差使。
中宫的赏赐,便是因着此次皇后娘娘过继四皇子而赐下的,每殿都有,只他却不晓得,那份赏儿都已发下两三日了,他们这边竟一直没人过去领。
“我知道小常公公最好了,求您就帮我跑了这一趟吧,算是感激您,这种端盘子的事儿您就交我吧!”柳穗儿说着,竟是托着盘子一溜烟儿的跑了,只留了常秀立在原地,无奈地看着她的身影直摇头。
虽嘴上说着柳穗儿的不是,但看人已走远,想着自己眼下也没什么事情,殿下那儿又暂不需要人服侍,常秀到底还是决定再做次好人,于是,便到副殿唤了两个杂役太监,随他一起往中宫那边去了。
书房里,闻牧和常秀说了会子闲话之后,正回过头来专心看书,忽觉身旁立了个人,他抬头看,却是柳穗儿端了盘子水果站在身边,像是不敢上前打扰。他有些不悦,又有些奇怪,但想到柳穗儿毕竟不是常在身边伺候的,不晓得规矩,且身份又不同于寻常宫女,便换了表情,只笑道:“怎么送盘子这事儿也要你亲自动手,下面那班人呢?”
柳穗儿将盘子放在书桌边,只侧头轻笑道:“奴婢原也不比小秀子上进些,这些端茶、到水、递果盘的事儿自然是奴婢来了。”
“这话却是没头没脑,这殿里,除了吴尚宫,我倒不知道还有谁比你品级更高了?你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难不成这儿还有谁敢说你不是了?”
自柳穗儿来了昭阳殿,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行事,生怕哪里犯了错儿。等发现五皇子性子并不严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随意之后,她爱笑爱闹的性子便也日渐显了出来。闻牧本不是刻板之人,况且,半大不小的少年,多少都不会喜欢太肃静,因此,大多时候也都任着她嬉笑调闹。吴尚宫知道这是萧贵妃留给五皇子的人,只要不是太出格,对她的管束倒也不那么严厉。如此,有些时候,柳穗儿甚至敢和闻牧说些杂七杂八的玩笑话儿。
“官宦人家出来的,还比得上皇宫贵族家出来的不成?怎么不都是侍候主子的?”听了闻牧的话,柳穗儿一脸狡黠地答道。
“我倒忘了,这殿里论起嚼舌,没人比得了你。”闻牧轻笑,也不在意,“我只是奇怪平日这时候都不见你的,难得见你午后过来。”
“说得奴婢好像多偷懒一样,”柳穗儿小嘴一噘,正待说话,突然又“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她捂着嘴,满脸紧张地看向闻牧,道:“都是主子找奴婢说话,害奴婢把正事儿都给忘了,刚才我端盘子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娘娘打发过来的人。娘娘那儿传话过来,说让主子过去一趟,主子这一打岔,便把奴婢的话头带到天边儿去了。”
闻牧失笑,对着一副娇嗔表情的柳穗儿实在无话好讲,只能立起身,说道:“行了,你话传到了就不算失了职,便是主子打了岔,也没什么要紧的。”
柳穗儿还待说话,却听闻牧又问:“对了,你看到涵秀没有,让他过来侍候我去飞霞殿吧。”
柳穗儿听了,先歪头想了想,然后才睁着双明媚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闻牧,问道:“干嘛一定要小秀子服侍,别人不行吗?是不是小秀子伺候人,比旁人都好些呢?”
“你这话倒越发奇了,一向是他在跟前侍候的,不叫他还叫谁了?”闻牧也歪着头看她。
柳穗儿听了,柳眉一蹙,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可他……眼下不在啊。”
“不在?”闻牧有些奇怪,又定睛打量了眼柳穗儿,方问道,“他这时候能跑哪儿去?”
“那个……”没有回答闻牧的问话,柳穗儿的小脸却是缓缓低了下去。
“哪个?”闻牧眉头微皱,看着她低垂的脑袋,话语中已是带了些不耐烦,“少见你说话这么不利索的。”
“那个……”柳穗儿悄悄抬了头,却见闻牧一双眼睛仍直直盯着自己,只好撇撇嘴又说,“那个……中宫叫人过去领赏,说是其他几处的都已差不多领完了,二殿下动作快,这会子都亲自到中宫去谢恩了,就我们这处还没个信儿,奴婢跟常秀说了,所以常秀就带人去中宫领赏了。”
闻牧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忽又止住,随后,他便对柳穗儿说道:“涵秀不在,那你在跟前伺候也是一样,左右你也是娘娘那边过来的,跟我去见见娘娘也没事儿。”
柳穗儿听了,先是轻轻吐了吐舌头,然后方面色一整,躬身答道:“奴婢遵命!”
闻牧带着柳穗儿到了飞霞殿,却见萧贵妃正一脸怒容地坐在内间榻上,旁边的刘尚仪似在开解,另一边的红玉见跟着他来的不是常秀,先是一阵奇怪,回过神后,便又给他使了个眼色。
闻牧也是个聪明人儿,一看便知道萧贵妃这火儿发得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便笑着上前,躬身施礼道:“牧儿给娘娘请安,娘娘可是气着牧儿来迟了?牧儿听到娘娘旨意,可差点儿就一路小跑过来了。”
萧贵妃见了闻牧,方才脸色稍霁,她朝闻牧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母妃瞧瞧,偏你这么大了,还整天说这些个玩笑话儿。”
闻牧闻言,便上前倚着萧贵妃坐了。他双手搂了萧贵妃的一只胳膊,却是笑道:“这话倒不曾玩笑,知道娘娘这时辰叫孩儿过来,定有要事,况且几天没见娘娘,的确也是想着了,身随意动,这步子自然就比平时快了许多。”
萧贵妃听着,也笑了开,只说道:“偏只会来逗你母妃开心,你要真想着母妃,怎么这三五七天的都不见你过来。”
闻牧只把舌头一吐,做出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天,父皇那儿盯我们功课盯得紧,还经常拿了些大臣们的折子来给我们做学,孩儿恨不能一个人做了两个人使,娘娘倒还拿话来挤兑孩儿。”
闻牧见萧贵妃听了这话,只把眉头微皱,便晓得贵妃今天这心事儿定又和皇上、皇子有关。不然,若在往日,贵妃听了皇上有考较他们功课,只会眉头舒展,满面笑意,哪会像今日这般,眉头紧锁,嘴角紧抿,甚至眉眼间还带了几分火气。
果然,随后他便听萧贵妃说道:“你父皇近日里新得了中宫皇子,自然要对你们多关注些。”
话里明显带着几分讽刺,没待闻牧答话,她又看向下首的柳穗儿,笑道:“柳穗儿丫头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前些天儿还听人说,你父亲办事得力,又得了皇上赐赏,只怕你在这宫里,时间也呆不长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道:“总归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终是要出去的。只可惜了……五皇子身边,难得有个体贴人。”
听到萧贵妃这话,柳穗儿却是立时跪了下来,俯首说道:“能在娘娘、殿下跟前服侍,是奴婢的福分,便是父亲要奴婢回去,怕反是折了奴婢的福,奴婢万万不敢做此想法。奴婢只望能常侍娘娘、殿下身边,父亲那边,还望娘娘说项。”
垂目看了眼伏在地上的柳穗儿,萧贵妃先前一直蹙着的眉头方是有了点舒展,她笑道:“你能有这个心,也不枉太后当初夸你好,既你自己这么说了,那以后便好好服侍五皇子吧。若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了,只和本宫说一声,本宫自会给你做主。”
顿了顿,她又道:“说来你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你一向与绿裳交好,去找她玩去吧!”
听了这话,柳穗儿与站在刘尚仪下方的绿裳便一齐谢了恩,然后又携手出了内间。跟着,萧贵妃又把其他宫人都遣了下去,只留了刘尚仪在近前服侍。
第十六章
第16章
见周围人都下去了,萧贵妃这才对闻牧正色道:“你可知道母妃这会儿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是为四皇兄的事么?”闻牧歪头看了萧贵妃,虽是好奇的语气,却是眼底幽黑,不见丝毫波动。
贵妃叹了口气,只捉了他的手,道:“这便是了,你只一点就通。皇上这几个皇子之中,怕就数你的资质最好,只是当初母妃为了护你,硬是让你做了顽性,幸好你自己也争气,并未真的耽溺进去,私下里只比你那些个兄弟更发奋上进,只可惜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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