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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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牧见着太医的样子,也顾不得生气,只忙叫人去御药所抓了药,他自己则走到常秀的榻边坐了,然后,又用手轻轻抚了抚常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静了半晌,他才回首对柳穗儿怒道:“那么个不开眼的东西,瞧个病也敢拿捏,已是被我教训了,你还给他钱做什么!”
原来,闻牧虽是被人拦了,可眼睛却是精明,便是连柳穗儿递钱给那太医的动作,他刚才也瞧见了。
柳穗儿福了福身,道:“殿下既是舍不得常秀、为了他着急,又何必耽误了他医治的时间。那个太医,只是怕为个奴才治病,低了身份,少了赏赐,多与他些好处也就打发了。况且,殿下刚刚惹了娘娘生气,若再让娘娘知晓殿下因此事伤了太医,更是不妥。殿下向来心细,偏偏眼下一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这自然只能由奴婢为殿下多思虑些。”
闻牧面无表情地听了,又回头去看常秀,只背对着柳穗儿道:“幸有你细心,便是下午,也是多亏了你,才没让我下手失了分寸,难怪太后和娘娘以前夸着你聪明机警,这回的确该多赏赐你些了。”
柳穗儿却答道:“为殿下着想本就是奴婢应做的,殿下好了,便是给了奴婢最大的赏赐。都是殿下跟前的人,殿下若说这番话,岂不是见了生分?”
闻牧只慢声应道:“不管怎么说,我跟前能有你这么个伶俐人,的确是件幸事,也不枉当初太后将你给了我。你先出去瞧瞧,这药怎么还没取来,他们这是爬着去的不成?”
柳穗儿听闻牧语气又渐渐上了火,不敢再劝,只应了声“是”,便匆匆出了门。
留下的闻牧只独自坐在常秀榻边,手抚在他的发上,背对着门口,却不知面上神情又是如何。
第二十七章
常秀昏睡了两日,闻牧便在他身边待了两日,便是其间有萧贵妃派人来传他过去,他也只说正在抄书,便打发了人回去。直到第三日早上,常秀醒来之前,贵妃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刘尚仪过来,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去了飞霞殿。
见到萧贵妃,却见她满脸寒色,她瞧见闻牧进了内厅,也不待周围的宫人们退下,只劈头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为了那么个玩意儿,就跟你娘闹脾气,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你当你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当日我就说要把那东西遣回司礼监去处置了,你不仅没听,还把他放你寝殿里待了两日,你只当你娘的话是耳旁风了是不是?”
刘尚仪见萧贵妃这番火发得大,竟是连自称都没顾上,只赶紧使眼色,让旁边人都退了下去。待殿里只剩下萧贵妃母子,她这才走到萧贵妃身边,劝解道:“娘娘先歇歇气,牧主子也才不过十四岁,正是小孩儿性子,贪玩的时候,他懂些什么,娘娘有话好好对他讲了便是,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刘尚仪是自幼跟在萧贵妃身边儿的世仆,她的话自然不同于旁人,萧贵妃听了,原还想训骂,但见刘尚仪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再看闻牧,却是一脸铁青地站在那儿。
萧贵妃不由硬生生咽下了正要出口的话,转而深叹了口气,道:“你当本宫想骂他吗?又舍得骂他吗?他长这么大,本宫责罚过他几回?只他这回实在太伤本宫的心了,竟为了那么个东西忤逆本宫。”
见闻牧还僵直地站在那儿,她又道:“那日里,本宫要带他回来,他只急匆匆回昭阳殿去了,后来传他过来,他也找借口不应,如今便是见了本宫的面儿,还是这副表情。做娘的为了他在这宫中整日里谨小慎微、精心算计,他便是这么报答他娘的吗?”
说着,萧贵妃竟拿了手绢儿,慢慢儿擦起眼角来。
闻牧性子本是极傲,刚才被萧贵妃一番劈头盖脸的骂了,脸色自然难看,但如今见萧贵妃这般神情,反倒僵不下脸去。他只上了前,走到贵妃身旁,倚了她坐下,道:“娘娘疼孩儿,孩儿自然是知道的,只娘娘不问原由,就这么劈头骂了下来,也不给孩儿一个辩解的机会,却不也是伤了孩儿的心吗?娘娘就如此不信任孩儿吗?”
“你既是这般说了,那为何母妃说的话,你都不听,只和母妃顶了去做,便是那个常秀……”
“娘娘先听听儿臣的话,好不好?”听到萧贵妃又提常秀,闻牧赶紧打断道。
“儿臣这两天确实是在抄了父皇罚下的功课,绝非有意不到娘娘这儿来拜见的,儿臣若不赶在三皇兄他们之前把父皇布置的东西送过去,岂不在他们那儿落了话柄?便是现在,儿臣也没抄完,桌上的纸墨都还摆着呢!”
见萧贵妃正待张口说话,他连忙又道:“至于那个奴才,娘娘便当儿臣真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只为了一个奴才,儿臣便会与皇兄他们几个动起手来?娘娘还不知道儿臣平日里向来是动口动脑不动手的吗?”
萧贵妃只板着脸,一声轻哼道:“听你说得轻巧,你明明就是为了那玩意儿和闻敛他们斗上的,你在你父皇那儿为他开脱,这会子,竟又想拿那些狗屁倒灶的话儿来糊弄人了是不是?”
闻牧见萧贵妃这会儿竟连粗语都出口了,知道她仍在气头上,只笑挽了她的手,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们三个知道常秀是儿臣跟前得意的人,还混不在意欺负了去,只当着有皇后、贤妃撑腰,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儿臣若不出口气,倒让他们瞧低了,况且……”
他见萧贵妃正注意听了,只顿了一下,便又说道:“儿臣也是故意要把这事儿闹大了的,反正真要传到父皇面前,没了立场的也只是他们。娘娘瞧着儿臣把他们闻敏弄成那模样,父皇罚儿臣抄的书还没他们三人的多,便是娘娘见了他们三人,难道不也觉着痛快吗?”
“你向来稳重,只为了出口气,你便至于这般动手?”萧贵妃却是不信,只当着他想为常秀开脱。
“自然是不止这些,娘娘知道父皇最近是为着什么不高兴?”
萧贵妃迟疑了片刻,才答道:“自然是益州大水的事儿,那又与这有什么相干?”
“那娘娘可知益州大水是因什么而起的?”
“不是官员渎职、贪污了修堤的银两吗?你父皇不是为了这事儿特地派人下去查案了吗?”萧贵妃更是奇怪,闻牧扯得远了,她不知道益州大水和眼前这事儿又有什么关联。
“娘娘就没想当初是谁因着这益州大堤得了赏吗?”
萧贵妃眼神一闪,却是说道:“那年虽是闻致下去的,但他也只是个督查协办的,这事儿并不是真正经了他的手,这在朝堂上都是明了的。听萧相爷传来的话说,当初姚锦齐出得大力,功劳却被闻致占去了一大半,私下里说话时,漏了口风,还似有抱怨呢。”
“娘娘以为下面的官员们,胆子竟然大到敢在皇子和朝廷大臣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吗?”闻牧眼睛笑眯咪地看着萧贵妃,话中意思不言自明。
“你的意思是……”萧贵妃语气略略迟疑。
“儿臣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觉着父皇这次的安排不合常理。查案不用刑部,却从户部出人,大案不用三司会审,却又派了都察院和大理院的人,查下面的贪污是小用了,但说是查大案,却又违了常规。”
萧贵妃面色一凛,迟疑道:“你是说闻致……”
“大哥怎么样,儿臣却是不知。不过,若是父皇原本已不高兴一些人了,便是让他再恼怒一些,却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萧贵妃听了,先是沉思,转而又一脸严肃,道:“若按你说的,你父皇便是想对益州之事重拿轻放,你这事儿办得也不妥。闻致是闻致,闻敏是闻敏,不说闻致今年将要出宫开府,即便是你父皇对北边那头生了几分恼,你这一番举动,岂不是让自己也有了话柄?人家打个老鼠还怕碰着旁边的玉瓶儿呢,你倒好,这直接就拿着玉瓶儿砸老鼠了。”
见闻牧被自己驳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又继续道:“再说了,那太监如今躺在床上也没法子伺候你,你却仍把他搁在屋里头,还为了他忤逆母妃,这又是什么道理?”
闻牧这才开口道:“娘娘不说,我也是要把他移出去的,只是这两日他伤的重,我怕移了他出去,若是弄个不好,反是成了件事儿!”
“能留了他一条性命,已是他造化,你还这么着紧他做什么?直接送常贵那儿去打发了就是。”萧贵妃始终觉着儿子有袒护那个祸害的意思,对于常秀的处置却是半点儿不放松。
“娘娘当初既然放了他在儿臣身边儿,便是有意让他替儿臣先当了靶子,如今,便是父皇也知道了儿臣身边儿有这么个人。当日里,虽不晓得皇后和贤妃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可两人却都为他求了情。”闻牧看着萧贵妃的脸色,说话间只更加斟酌小心。
“父皇当时都没说要撵了人,倘若儿臣身边儿这人今后突然不见了,指不定皇后或是贤妃又会在父皇面前说些什么。眼下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娘娘却还如此这般的话……”
闻牧后面的话不说了,萧贵妃却是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话,怕是皇后和贤妃知道后,少不得要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说自己心胸狭隘,心思阴狠,便是连皇上的意思也不放在心上。
想来,做皇帝的,没几个会喜欢心思过多、阴狠毒辣的后妃,更不会觉着后宫不把自己的意思当回事儿是件开心的事情。
闻牧这么一说,萧贵妃顾忌着后宫其他人会给自己在皇上面前上眼药,心里也不禁仔细思量起来。只是她已对常秀生了厌,便是听了儿子这番话有些道理,心下仍是大大不快。
“你既也是为着母妃考虑,母妃也就不说你什么了。你如今大了,便是明年,也要搬离这昭阳殿,去了继元宫。你既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些事情又比母妃考虑的周全,这次就依了你,不撵那个太监便是。”
萧贵妃的语气终于有了松动,只是,最后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强调道:“不过,这回你可得长记性了,以后可少在那东西身上花心思,只怕那到底是个祸害,会误了你的大事。”
闻牧听了萧贵妃的话,只是神态自若地笑答道:“孩儿自有分寸,娘娘只管放心便是!”
萧贵妃面上稍有霁色,泄了怒气,她这才想起其他事儿来,便又道:“母妃原是气你不听劝,开始说的话也委实重了些,只你能领会母妃对你的苦心便好。你既说皇上罚你抄的书还没抄完,那便先回去吧。”
说着又问:“对了,先前刘尚仪叫你殿里的柳穗儿过来,她可来了?”
萧贵妃刚才见了闻牧只一股脑儿的火,接着刘尚仪又让厅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却是没注意今天跟在闻牧身后的是谁。
见闻牧点头应是,她又道:“这个柳穗儿倒是个好的,这次若不是她及时喊人拦了你,指不定你还要惹出什么事儿来,如此,母妃这儿倒是要好好赏赐她一番,你既急着回去抄书,只她先在母妃这儿留一会儿便是。”
闻牧听了,只低了头,沉声应“是”。
第二十八章
柳穗儿回到厅里,听说贵妃留了自己下来,因不知是什么事儿,再加上她原先见贵妃发了一通火,当下便只低首立着,不敢随便说话。
倒是萧贵妃态度先温和起来,对她说道:“这次的事儿,多亏有你拦了五皇子,不然还不知要生出怎样的事端来。本宫先前和五皇子说要赏你东西,你在本宫这儿是常来往的,也不拘着什么规矩,只见着有什么合意的,直管开口要了便是。”
柳穗儿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却是大喜,不想此番事情过后,竟会被贵妃如此看重——任她自己挑了合意的东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赏。
于是,她只眼珠儿一转,便跪下俯首开口道:“奴婢服侍五皇子,为殿下分忧本是份内的事儿。不过,娘娘既说了给奴婢赏赐,奴婢若是不领,却反是对娘娘无理了。如此,只求娘娘能将您常用的那条金丝花蔓手绢儿赐给奴婢。”
偷偷抬首看了眼上方,她又垂首道:“那手绢儿上的刺绣却是奴婢从来没见过的好,之前几次见着娘娘用了,奴婢偷眼瞧了,可也没敢仔细看,只能悄悄在旁边眼谗,如今既是娘娘开了恩,奴婢只当厚颜相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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