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是笑,颇有点无奈地摇头。
周继戎盯着他看一会,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思绪杂乱。他处事的作风向来颇为大而化之,这时拍了拍白庭玉的肩膀,也不多做什么保证,只是看起来挺随便地道:“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应付好的。”
然而只是这么一句,白庭玉心里却是不由得就轻松了下来,没来由的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忧虑都是多余。
他两人只是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说话。白庭玉要去把灯点上,被周继戎拉住了。
周继戎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了啦……”他来得并不怎么光明正大,被人看到了传到杜伯耳朵里总是不好。好在今日月色甚是明亮,便是不点灯也无甚妨碍。
不过周继戎话虽然这么说着,却也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看一眼就走,反而还显得依依不舍,仍有点想要和白庭玉多说几句话的意思。不过就算聊天也不能傻乎乎干巴巴地站在这儿,周继戎想了想,拉着白庭玉熟门熟路地借着那点黯淡月色就奔着床过去。
白庭玉有点儿犹豫。不过这倒是他想多了。周继戎连日奔波,昨天一回来就胡闹,今天又足足忙了一天,纵然方才和他说话时还神采奕奕,这会儿一沾到床就有些困意上涌,立即就被软软的被褥给征服了大半。他本来是坐在床沿上,片刻后索性往后一倒,先是忘乎所以地抱着被子滚了两滚,懒洋洋地又打了个呵欠,这才又对白庭玉道:“……你和我说会儿话吧……”
他话音里都有些含糊不清倦意,白庭玉倒是有心和他多处得一刻是一刻,又不忍心看他这般强打着精神,怔了怔失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么,你先回去睡吧?”
周继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定定地看了看白庭玉,半晌仍是轻声道:“……和我说说话……”
月光毕竟比不得灯光,白庭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周继戎脸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然而白庭玉却觉得自己突然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这才缓缓道:“……你不用陪着我,我方才确实有种种忧虑顾忌,不过现在真的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我不会妄自菲薄……再说我也相信你!”
周继戎又嗯了一声,不过这次声音里倒是带了些笑意,他一旦真正高兴起来便会有些不加掩饰的兴奋得瑟。还是拉了白庭玉坐在身边,把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对方身上,忍不住就要多叨叨几句。
周继戎认真道:“你别乱想也别担心,实在不行,咱们也还可以私奔去。”
他提到私奔还真颇有点儿跃跃欲试,对着白庭玉道:“这次夺回来的财物除去被阎素程越他们分走的一半,剩下的也有不少,你先挑几样值钱的随时带着,加上从前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些,总能够咱们一辈子花了。再说咱们都有手有脚,自然也可以做点别的买卖。从西域贩点儿香料玉石什么的到南方去卖就不错,反正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正好顺路一道游山玩水的过去。说起来老子除了京城和泔潼、江陵这几个地方,从小到大就窝在寒州这地皮上,都没有真正去过几个地方……”
正好这次还刚好有大军替他守着寒州,这几场战打下来,周纪戎倒也信得过几个他们,野战短时间内还远远赶不上寒州原有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将,但是守城功夫那简直没话说,就算是换作周继戎来攻城,也有种狗咬乌龟无处下口之感。没了这一桩心腑大患后顾之忧,周继戎提起私奔来也觉得十分的有底气。这时机简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时地利都占住了,巴不得他哥哥再逼迫他逼迫得过份一点,自己好借坡滚驴地拉了小白跑路了。
于是他还挺兴致勃勃:“私奔么?私奔吧!”
白庭玉知道他那点动辄巴不得天下大乱的狗脾气,这时哭笑不得,推了推他不断凑过来的脑袋,无奈道:“你别胡闹了……”
周继戎觉得就算光是想一想,在心里谋划谋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嘛,这次不成,说不定以后哪一条就用得上这条后路了。倒是自得其乐地计划了一番,以其说是要逃到那儿去,还不如说是他在盘算着要到什么地方玩。
白庭玉劝了丙回,又知道他一贯的禀性,多半也只是口上说说,也就由着他去。
周继戎自得其乐地设想了一番当真跑路的路线图,盘算着还想把这天下都走遍了。这一开了话头就有些收不住,所谓的一会儿就走不过一句空话。
最后他越说声音越小,靠在白庭玉身上渐渐不作声了。
白庭玉本想叫醒他让他回去睡,才稍稍一动,周继戎在半睡半醒之间将双手伸了上来,松松地环在他,小声地呢喃道:“小白,我可舍不得你啦……”
白庭玉动作不由得顿住,怔了片刻缓缓吐出口气,改为将周继戎小心放倒在床上,又替他除了鞋袜盖上被子,到底没有舍得叫醒他。只是也不敢任由他睡到天光四亮再大摇大摆地从自己这儿回去。
于是周继戎这一觉也没能睡囫囵,白庭玉估摸着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将他弄醒,让他赶快趁着天色未明回自己院子里去。
周继戎既是晚睡又没睡好,睡得十分艰难,不过他脑子倒还没彻底迷糊,知道自己最好现在就走,倒也不多耽搁,只是他睡意未消困倦不已,走路都觉得脚下有些发飘,颇有几分梦游一般的感觉。
他还是按着原路偷偷摸摸地回去,只是睡得手软脚软又累又困之际,还要爬墙这实在不是人干的事。他翻墙入院的时候身手就没有昨夜那般灵活,落地时衣角将墙头上风化破睡的残瓦扫了一块下来,发出了哗啦一声脆响。
声音并不算太大,周继戎也就不放在心上,拿拳头堵着嘴巴打着呵欠就要往后窗那儿走。谁知刚一转身,猛然看到墙拐角那儿一道人影不声不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饶是周继戎胆大包天,这般促不及防的也差点叫出声来,打到一半的呵欠给吓得不上不下,还险些吓到了自己的拳头。
周继戎定了定社,好不容易才凭着西沉的月光勉强认出那人是杜总管,也不知他是刚巧路过还是站在这里多久了,想来自己方才翻墙而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见。不过这大半夜的谁没事爬起来满院子乱逛的路过?而且周继戎翻墙进来之前多少也留意过院中的动静,根本没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那定然是之前杜总管就站在这儿有段时间了。思及此处,周继戎一时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虽然光线暗淡,看不大清楚杜总管脸上的表情,但想来必然也是十分糟心。他半天没有说话——或者说是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继戎同他大眼瞪小眼地瞪了片刻,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办法。这黑灯瞎干火的,老子和你这般瞪下去,难道能瞪得出个屁来?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打呵欠捂嘴的拳头还没有放下来,忙顺势掩饰地咳了一声,索性豁出去了,沉着镇定地道:“老子起床方便!老子就喜欢翻墙出去撒尿!你老也是起来方便的么?”
第145章
周继戎将一份刚看完的文书放回案上,忍不住又想打呵欠,嘴张到一半记起杜伯就在旁边,只得硬生生又忍了回去。
抬眼看去,果然只见杜总管一张脸青得跟苦瓜似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从凌晨撞进周继戎翻墙入院之后,他就一直心事重重忧心忡忡,看向周继戎的目光复杂得一言难尽。这一大早上只要周继戎稍稍露出一分疲色,杜总管忍不住就要絮絮地念叨两句,什么年轻人要知道节制,要爱惜保重自已,千万不可依仗着现在身体还好就胡来,日后会落下病根等等……
连呵欠都不让人打了!简直没天理!
其实真正让周继戎觉得忍无可忍的还不是这个。杜总管要是光念叨也就罢了,周继戎早就练就一身马耳东风的本领,任由别人磨破嘴皮,只管自己爱听就随便听听不爱听就当旁人只是放了个屁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可是杜总管还关心起他的吃喝来了。昨天周继戎已经喝了一天的粥,今天早上还是粥。午饭是杜总管特意去交代的,似乎还是粥。
想到这周继戎就觉得倒胃口。他虽然在饮食上不太挑衅,可是之前连日奔波,回来便胡闹了一晚,昨夜爬墙去找白庭玉,也只睡了半宿,回来时再被杜总管撞了个正着,这回笼觉自然也是睡不成,再加上这两天料理积攒下来的事务,干的可全都是体力活,还叫他顿顿喝粥,周继戎就觉得很不满意了。
他对着摆到面前寡淡的清粥小菜暗暗唾弃,拿了筷子东戳戳西挑挑,搅来搅去就是不吃。
杜总管在一旁般查颜观色,立即就紧张起来,抢上前道:“小王爷,是不是那儿不舒服?”
周继戎心道,杜伯这眼色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老子好着呢,莫名其妙的干什么总是关心老子是不是有病。就不会问问老子饭菜是不是合老子的口味么!昨天小白还知道给准备了肉片呢,到今天就只有萝卜和白菜了!老子又不是吃草的兔子!都子更不是吃素的和尚!老子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他不好得直接抱怨杜伯,又不甘心就这么吃素,于是木着脸道:“我想吃肉!不吃萝卜!”
杜总管想了想,小心道:“晚上让厨房往粥里加些肉糜可好?”
周继戎一听虽然有了点肉星子可还是吃粥,还是不乐意,悻悻道:“我也不吃粥了!肉也要刷酱烤着吃!”
杜总管显得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没打算如他所愿,吞吞吐吐地道:“小王爷,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吃点儿清淡流质的饮食为好,那个,要不然……”
“我身体什么事都没有!”周继戎道,就算他现在有点儿虚软也是因为接连都喝粥给弄得没力气的。他拿一付‘老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不耐烦表情询问地看着杜总管,好奇道:“要不然什么?”
杜总管额头上冒汗,总不好直接跟他解释说你连续几天连番纵欲饱受摧残,还吃大热大燥的饮食,我不就怕你更衣的时候那什么嘛!迫不得已,杜总管只好把周继戎他兄长扯出来做幌子,朝着京城的所在方向一拱手,恭敬道:“要不然老奴回京不好向皇上交代。陛下吩咐老奴照应小王爷饮食起居,这些都是皇上吩咐的,只好请小王爷见谅些。”
他这话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确却着实把周继戎给噎了一下。他有些拿不准是杜总管脑子抽风,还是当真是他哥哥一怒之下于是无理取闹,特意让杜总管这般来折腾自己,一时也不作声。
杜总管就看他沉默着转了半天眼珠子,最后不知怎么的自己想通了,不太情愿地就着萝卜白菜吃了粥。
他不再坚持要吃烤肉的问题,杜总管稍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实在是松得太早了些。
午后周继戎说是看累了文书,让人牵了马来,要出去溜溜,到城外营地里转一圈。
见周继戎把白庭玉也叫上,还让他骑了他平日宝贝无比的三匹爱马中的汤包,杜总管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说什么也要跟着。周继戎也由得他,只不过出得府来便是纵马扬尘而去,他那三匹马都是难得一遇的神骏,这几个月来在草原上又跑发了性,回来才关了这几天便有些按捺不住,这时得了机会便是一顿撒丫子狂奔,将一众人凡人俗马远远抛下。
他两人这一去便是傍晚时方才回来。远远就见着杜总管在府门前翘首而待。若说半夜瞧见周继戎翻墙回来时杜总管的脸色是一片惨绿发青,那这回儿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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