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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争宠 作者:崔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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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元元睡了。傅冉和天章就在花园中莲池边纳凉。
  天章怀这胎期间经历的事情多,人也没胖多少,四肢瘦,肚子倒不比第一胎小,一入夏人看着就显得羸弱疲乏。
  他卧在榻上,傅冉为他轻轻按着腿脚上的穴位,缓缓输入真气。天章许久没这么放松舒适,迷糊间就睡着了。忽而一觉醒来就见傅冉正盘腿坐在他身边,轻轻摇着扇子。
  天章看着他,忽然胡话一样来了一句:“这次这个孩子的名字都交给你。”
  他已知道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出生后就是皇嗣。
  但傅冉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并未十分惊喜。
  他说:“我早就想了好几个名字啦,叔秀挑挑看吧。”
  天章轻微的鼾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傅冉凝视着他疲乏的面孔好一会儿。
  之后天章又开始渐渐留宿两仪宫,然而在外他对顾嘉时的宠信不减反增,赏赐不断,小顾已成为皇帝名副其实的心腹股肱。
  六月月初的一天,天章终于发动。
  凌晨时候阵痛忽然就来了,天章正在两仪宫睡着。他翻了两个身,还未出声,傅冉就翻身而起,一把他的脉就招呼苏檀等宫人:“不必动了,就在这里生吧。”一声令下,立时就将产房布置起来。
  两仪宫里万事齐备,众人经历过一遭了,都忙而不乱。天章起初也较冷静,等两波阵痛之后他只有一口气在断断续续地呻吟了,不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傅冉又怕室内冰太多太冷伤了他的身,只能不停为他擦拭。
  等一阵阵痛过去,天章忽然抓住傅冉的手:“元元……是在哭?”他低声问。
  傅冉一怔,他一心忙着天章这边,天章这一说,他才听到元元真的在哭。
  元元醒得早,原本正在床上和傅冉玩着,忽然天章抱着肚子面色难看,忽然又哗啦啦许多宫人进来把她抱走,傅冉扑在天章身上,许多人围着天章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吓坏了。
  平时再亲近的嬷嬷这时候也不顶用,等傅冉这边腾出空来哄她,元元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要父皇……父皇……”元元哭得一边打嗝一边窝在傅冉怀里要父皇。
  傅冉告诉她:“父皇这会儿要全神贯注地生弟弟,不能分心。”
  元元似懂非懂。她这几个月老听周围人说天章要给她一个“弟弟”“太子”,一直盼着弟弟,但这会儿她突然十分低落。
  “不要。”她小声说。
  傅冉又安慰了她一会儿,元元总算不哭了,只是愁眉苦脸。
  等过了午后,天章已经疼得满脸是泪。他想起李摩空从前的预言,说他子女不少。
  “我……不……”他想说,他再也不生了。可疼得实在太厉害,咬着牙齿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他完全是凭着本能被一群产婆和御医摆弄,直到筋疲力尽,傅冉忽然在他耳边嚷嚷了什么。
  他过了片刻,才听清楚产房里是一片恭喜之声——皇嗣诞生了。
  “赏。”他只剩力气说了这一个字。
    
    第66章
 
  陶嬷嬷将小皇子抱过来。
  婴儿这时候已经洗干净了,包裹整齐,睡得正香,小鼻子微微翕动,不时裹裹嘴。
  “恭喜陛下,皇子十分康健。”陶嬷嬷含泪道。
  天章一觉昏睡过来,腰还是疼得像被腰斩之后又缝起来一样,瘫在床上身体还沉得不断向下坠,头晕目眩。
  他只看了孩子一眼,便微微点头,示意陶嬷嬷将孩子抱走。
  他又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再睁开眼时就见傅冉正临灯斜坐,灯下看他的脸,好像白玉,莹莹无瑕。
  元元低着头,趴在他腿上,正眼巴巴地看着天章。
  “父皇,父皇!”她一看他醒了,就叫起来,声音就好像随时会失去天章一样害怕,可怜可爱极了,天章眼眶立刻湿了。
  “元元,过来。”他想坐起来,傅冉扶他起来。他伸出手给元元,温言安慰她。
  元元爬上床,坐在他身边,捧着他的手掌,把整张脸都埋进去,一会儿又抱着亲亲,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天章低声问傅冉:“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
  傅冉说:“她一整天跟着我,怎么能静下心。连午后都没睡。今天闹得狠了。”
  他话音刚落,元元两只眼睛就呆愣愣发直了,眼皮直往下掉,天章轻轻搂她到怀里,她哼了两声就睡熟了。
  天章睁着眼睛又熬了一会儿。他自己奇怪的很,原以为生下儿子之后会欣喜若狂。虽然之后肯定要为这孩子该如何养育烦恼,但至少现在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心里痛痛快快地高兴十天半个月的。
  但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平静,无甚波澜,还不如元元刚出生时候百感交集。
  “我以后再也不会生了。”他终于将生产时候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傅冉点点头,他天生的聪明相,天章老觉得他总是一瞬间就把他看透了。
  “……太累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时候想想,真该从宗亲里领养个婴孩养大,又怎知道会不如自己生的。”
  他心里清楚,傅冉也知道,孩子生下来了,他才有底气说这抱怨话。
  但傅冉很温柔,并没有把这话点破。他放低声音缓缓道:“陛下辛苦了。明日一早宫中就出消息,又得热闹不停。”
  他声音太顺耳,天章只静静听着。
  “方才已经派人去御书房值房和陆相交代过了,请他放心。寿安王那里我让苏棉走了一趟,苏棉回话说王叔高兴坏了,直说他心事了了,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章又沉沉睡了过去。
  六月初七辰时,宫门一开。宫中赏赐就开始了。各宫都赏赐了五色糕点,酒和新钱。数量都是比着元元出生时,和那时一样,只是时间提早几天。
  傅冉一夜没睡。安排赏赐不提,天章这几日都不宜起身,只能在两仪宫休养。后宫进进出出不少人,他必须准备一番,不得有丝毫闪失。
  一清早时候,果然陆皓和寿安王就来了。因天章还在睡,傅冉先招待了他们,又叫嬷嬷抱了孩子给他们看。
  两人不着急,都笑容满面与傅冉说话,吃了几遍茶之后。有宫人禀道天章才醒了,先请寿安王进去说话。
  陆皓在外继续等候,他为人端正,不偏不倚,对傅冉素来恭敬。傅冉对他印象不坏。
  寿安王一离开,陆皓就放下茶盏,对傅冉道:“说来惭愧,皇后养病时候,我未曾来问安。如今皇后身体已经全好了吧?”
  傅冉笑答道:“丞相费心,已经全好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两仪宫门紧闭三个月,并非是因为什么养病。不过这其中内情陆皓知道个大概,但细节并不清楚。
  “我年轻时候也曾大病一场,养病时候可真是百无聊赖,只能看书消遣。说来有趣,那时候看的多是杂书闲书,却别有趣味。不知道皇后养病时候,有没有涉猎其中?”
  傅冉自然顺着他话头道:“我不如丞相渊博,还请丞相列个书单。闲来无事,也好消磨时间,增长见识。”
  陆皓便说了十几本书,有游记,有杂记,有传奇,虽非典籍,但对诗书之家出身的子弟来说并不冷门,傅冉大多读过。话中他闲闲带过一句:“暮色记里有个故事叫布翁,不知道皇后读过没有,这本唯独这个故事最有趣。”
  傅冉知道这个故事。
  是说一个卖布的商人,年轻时候家境贫寒,一次偶然善心从猎人手中救下一只受伤的彩羽仙鸟。仙鸟便化身为美女嫁给商人来报恩,从此商人卖出的布匹比别人的都更华丽,发迹成为大富翁。久而久之,仙鸟反以恩人自居,与布翁渐生龃龉,不许布翁娶新人,威胁布翁,他若要另娶,她就将布匹华丽的秘密传授他人。布翁便请猎人设计了圈套,将仙鸟囚禁其中。布翁自己又娶了四个美貌侧室。又过了几年,布翁家业越大,四个侧室和子女间为争家业整日吵闹不休,一次争执中不慎发生火灾,千万家财和精美的布匹都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侧室一夜之间全离开了布翁。布翁羞愧不已,只有找回彩羽仙鸟。夫妻两人抱头痛哭,终于冰释前嫌,重振家业,从此白头到老。
  陆皓说起这个小故事,显然是想提点他。
  陆皓以为他是那只被天章拯救的仙鸟,怕太子出生之后,他挟恩图报,不知自重轻狂起来。
  傅冉忍不住要笑起来——他本来,一直就很想做个轻狂的人,这可怎么办。
  于是也一本正经道:“暮色记我看过,布翁这个故事我记得。”
  陆皓微微颔首。
  傅冉又道:“不过不知道丞相读的是哪一版?现行世上的是乙未本,故事结局布翁与仙羽又和好如初,恩爱到老。但我更喜欢何批本,结局是布翁家业被一把火烧光,一场富贵如大梦一场,仙羽早已消失无踪,从此无人知晓布翁下落。何武之先生就说这结局太干净利落,恐怕后来人会画蛇添足,果然如今世上更流行的就是乙未本。”
  陆皓眼角抽了一下,他只想略提一句。傅冉听进去就好,听不进去也罢。没想到傅冉这话竟越说越不祥了。
  傅冉又道:“我知道丞相一向劝人向学,以后若有好书,还望不吝赐教。”
  陆皓只是微笑应了是,不再继续这话。
  傅冉又请他看了宫中准备给百官的赏赐,说话间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融洽。
  又过了片刻寿安王才出来。天章又召陆皓入内,这次时间快得多,不到一盏茶功夫,陆皓就出来了。
  到了洗三那天,两仪宫又是一片忙碌。
    
    第67章
 
  洗三礼仍是在两仪宫办的,观礼的宾客多是德高望重的宗室老人。傅家只去了顾玉媛一个。
  她一看到嬷嬷抱着孩子出来就扭过头去,泪水笔直地流了下来。神贞公主也跟着抹眼泪,念叨道:“总算是天眷顾,陛下这苦吃得都值得了。”
  顾玉媛一肚子话不能说——她又想到了娉婷,如今她已经不会再认为这本该是娉婷的位置了。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傅冉和皇帝间有了孩子。皇嗣诞生,从此天子一脉中有了傅家和顾家的血。她悲欣交集,情难自禁,只能含泪向傅冉微微颔首。
  傅冉回给她一个微笑。他全明白顾玉媛在想什么。
  他那能背诵三十六个家族族谱的母亲,一定满脑子都是血脉啊,渊源啊,名门啊,家天下啊的感慨。
  但这孩子与皇室,傅家,顾家,甚至与他本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必然又肃穆的传承。这孩子凭的只是如一丝一毫,细如蛛丝般的偶然才落到这个位置。如果可能,傅冉希望他的孩子都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度过一生。
  “抱歉,”他抱着孩子轻声道,“你的至亲们都巴望着你能牢牢钉在皇位上。恐怕你一生的幸与不幸,都来源于此……”
  他不必去纠正顾玉媛的想法,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他与父母,虽然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所思所想却往往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再说,他们早已失去交心的机会了。现在他们之间大多是礼仪和仪式上的往来,一举一动不出差错,就可称得上圆满了。
  顾玉媛笃信净土宗,送了小皇子一只小金佛。傅冉欣然收下,替他道谢。这一次顾玉媛控制住了自己没再流泪,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
  洗三之后,傅冉主持了宴席。
  席间几位公主王妃互相应和,说起太后和天章年幼时候的趣事。当年天章出生后,太后用心抚育,虽然不似其他几个皇子那般张扬,但别有一番沉静大方,如今看来,这才是王者的气度。
  不知不觉间乱国之祸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旧人旧事提起来,都已经盖棺定论,不再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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