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收起自己一颗叔探的心,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王熙凤的主张还是息事宁人,贾瑞见贾政迟疑不决,说道:“已经连死三人,若一味隐瞒只怕还会有更多人枉死,虽说现在都是奴才,难保将来不会有主子。”
贾政面带忧色,“若要查又当从何查起?”
贾瑞还未来得及说,通儿过来禀报,“大爷,昨天那位少爷带着锦衣卫来了。”
荣府众听着锦衣卫都吓得噤若寒蝉,连王熙凤俏脸都变了,“锦衣卫怎么来了?”
贾政脸上也带着惊慌,“谁报的官?”
贾瑞忙道:“原是昨儿就请了他们来帮忙,没什么恶意,还请嫂子吩咐下去莫让老太太太太姑娘们进这园子来。”
王熙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竟然和锦衣卫有牵连?”
贾瑞此时不得不抬出黄宏洲来,“我朋友与他们有交情,所以借来查个案子。”
王熙凤还待说什么,被贾政止住,“够了,瑞哥,你过来。”到了僻静处问,“你与锦衣卫有什么干系?”
贾瑞便将救黄宏洲之事细细道来,贾政见他说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也就信服了,让他去领锦衣卫过来,又让贾琏从中协助。
回到家中,见林钶脑门上的字已经洗掉了,指着身后跟着四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都是可信的,你尽管用。”
贾瑞有点想笑,这孩子倒也不记仇。
他让锦衣卫来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省得到时没头没脑的被抓进去,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实不相瞒,方才荣府里又发生了两起凶杀案,现场都留有指向我的物证。”
黄宏洲道:“这倒奇了,你有什么仇家?”
“没有。”
林钶眨巴眨巴眼睛,颇为不解,“这倒奇了,没有仇家那人为何要嫁祸与你,还是你就是……”想到自己被调|戏,又讪讪地止了话头,“你如何自证清白?”
贾瑞坦然地耸耸肩,“抓住真凶,我不就清白了。”
这话是真,可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黄宏洲问,“说起来容易,如何抓?抓谁?”
既然锦衣卫来了,不用白不用,“烦请诸位帮我在荣宁二府找一人,身高七尺二,体重八十五公斤,左撇子,左手食指内部有淤青的壮年男子,悄悄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
林钶问,“他就是凶手?”
“是。”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贾瑞前世是个侦探,五年里破获了无数的案子,这个自然也不在话下,“凶手在荣府花园里留下了脚印,根据那脚印的长度剩以六点七四就是他的身高了。”
见林钶还不信,目测了六人的身高算出他们的脚长,果然十分准确,大家不能不信服。
贾瑞又说了脚印深浅与体重的关系,把林钶佩服得不得了,巴巴地坐在他身边,“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左撇子呢?还有食指内部的淤青?为什么又要在荣宁二府里找?”
贾瑞好似看到他身后有条大尾巴摇啊摇,这小屁孩儿也挺可爱的嘛。
“正常人掐人指印拇指在左,四指在右,那人正好相反,可见是个左撇子。他连掐死三人,用劲不小,手指纵然不折也必然留下淤青。这也是能证就有我不是凶手。”
伸出自己的手,“从手指上拿笔的茧可证明我不是左撇子,其次我以前虽喜欢戴戒指,这半月并没戴,因此右手食指上仅留下淡淡的痕迹,所以纵然我戴上戒指杀人,指印也不是那般。”
喝了口茶后慢条斯理地道:“至于荣宁二府么,今早那具小厮的尸体尚温,死了不足半个时辰,府里人已经起床了,能在那么短时间逃离,必然是对环境十分熟悉的。”
林钶对锦衣卫道:“你们赶快去找人,我要看看你说得准不准。”
锦衣卫得令便去查了,不愧是直接辖属皇帝的侦探,很快就有答案了,“宁府里有个赵二,特征与所说完全相符,我们还查出他有个儿子原是跟贾珍的,前年突发疾病死了,贾珍赏了他五十两银子,现在只有个瞎了眼的老娘。”
黄宏洲道:“若是疾病而死,赏赐不至于多到五十两,除非别有恩典或另有隐情。”
另一件探查的锦衣卫也来了,“我在荣宁街边的河里捞到这个。”是个酒囊,里面还有未流尽的人血。
林钶说:“原来真没有什么吸血的魔头啊!”
贾瑞呐呐道:“杀人后费尽心机的取血是为什么?”想想今日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恍然大悟。“将军,还请帮个忙。”黄宏洲自不会推拒,贾瑞与他耳语了番,他们便退去。
林钶还不肯走,迟疑着掻了掻头,然后抬着下巴,粗声粗气地问,“喂,昨儿那棉线是怎么回事儿?”
贾瑞眨眨眼,“想知道?”
林钶:“废话!”
贾瑞笑成狐狸,“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方走不久便有荣、宁两府的几十个看家护院过来,说贾瑞死而复生,是那噬血恶魔,要锁起来严加看管起来。贾瑞挣辩不出,被锁在屋里。
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厢房里出来,挑着一担东西趁着夜色走到宁府东厢,来回两三次将担上东西分别摆好,准备点火时,突然涌出几个锦衣卫将他擒住,赫然就是赵二。
贾珍气胡子直颤,“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往日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赵二挣扎着啐他一口,“呸!你个没人伦的混账,不要脸的下流种子,扒灰、勾搭小姨子,还敢说待我不薄,你害死我儿子,我要让你偿命!……”
贾蓉见他骂得难听,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的嘴堵上!”又对小子道,“看那些是什么东西。”
小厮点着火把要凑近,贾瑞闻着味不对,飞起一脚踢开火把,“不可!里面是硝石!”打开瓮坛,果然都是硝石硫磺等易燃之物。众人顿时起了一背的白毛汗,要是贾瑞晚一点踢到,他们这群人都化作灰烬!
贾珍心有余悸地道:“家丑让诸位见笑了,来日府上略备薄酒,还请诸位赏光。”说着命人带赵二下去。
贾瑞不好阻拦只得对黄宏洲使眼色,他会意道:“大人有心了,改日定当莅临,只是此案尚且疑点重重,别的不说,凭赵二哪点月例,如何买得起如此多的硝石硫磺?”
贾珍惊道:“你是说他背后还有人?”
贾瑞也道:“他素来未去过我屋里,如何会有我的戒指衣饰等物?又如何在荣府里杀两人而神不知鬼不觉?恐怕还得细审。”
贾珍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犹豫不决,贾瑞倒不管扯开赵二嘴里的布,问道:“死者莲儿和荣府两人是不是你所杀?”
“不是。”
“不是么?”贾瑞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拿来两根锋利的铁管、一百两银子和贾瑞的戒指,“这是方才锦衣卫从你房中搜出来的,这铁管便是你吸血的凶器吧?若是今晚我们不将府里守卫护院调走,你是不是要接着杀人,以恐吓大家,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撤走府里守卫,好让你便宜行事?”
赵二嘴硬道:“嘴长在你身上,你要这么说,我还说你嫁祸于我呢。”
贾瑞命小子掰开他的手,左手食指中果有淤痕,“难得你有如此心思,却忘了我不是左撇子,昨儿你杀那小厮的时候,因为时间紧漏了个脚印没有抹去,方才已经勘验过了,和你的脚印一模一样,你还有何话好说?”
赵二不说话。
“你用五两银子买通莲儿,让他偷了我的东西给你,又怕以此暴露了身份,就杀先了她。吸血干她的血,一者营造恐怖的气氛,使巡夜人生怯;二者利用我死而复生容易被当成噬血魔头这点,替你掩藏,是也不是?”
说到最后四个字,蓦地提高声音,同时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平日里温和俊秀的脸上眉峰横轩,目若寒潭,自有一股威严肃穆之色,满堂俱静,赵二惶恐道:“是,是!”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还不从实招来!”
“没人指使,我要替儿子报仇。”
“胡说八道!你一个老仆月例不是几钱,哪来银子买硝石硫磺?这一百两银子又是从何而来?”
赵二知道无法脱身,嘲弄地看着他,忽然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顷刻七窍流血而死。
贾瑞被他那眼神弄得心里极不自在,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头绪,急得来回踱步,听贾蓉道 “父亲,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忽然灵光一闪,问贾珍,“这里不是你的房间?”
“我屋在宁府中枢。”
贾瑞恍然大悟,“是了是了!糟了糟了!”众人只听得莫名其妙,贾瑞又问,“平日哪里守卫最严?”
“天香楼。”
?
☆、江南初雪执伞相逢
? “此刻守卫很弱?”
“府里人都调到这里来,哪还有守卫?”
“去天香楼!”赵二要找贾珍报仇,却为何要炸东面的屋子?他是贾家家奴,不可能不知道贾珍住处,那么只有一个目的,——调虎离山!
急匆匆赶到香楼,护院将整个楼围起来,带人进去搜查,这时有三个黑衣人破窗而出,守院门围上去,岂料那人功夫甚好,三两下便将守院打趴下,两个锦衣卫也出手,交手数十招便将锦衣卫逼退,逃逸而去。
贾珍直奔天香楼最高处,见匣子已空,颓然坐倒。
贾瑞问,“珍大哥,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贾蓉静默了半晌说:“不过是珍藏的宝贝,父亲此刻正伤心,时候也晚了,诸位请回吧。”
想必是丢了什么要紧且隐秘的东西,贾珍不说他们也无权过问。关于赵二儿子之死只怕也另有隐情,贾瑞此时无权过问,便是无权又如何过问?只得作罢。
经过此事贾瑞倒在荣宁二府长了回脸,贾政还特意见过他回,听闻他打算参加来年的科举,赞赏有加,又赠了些许银子。
参加科举也是贾瑞自梅园回来刚定的,他与谢沾青同时去世,自己穿越过来了,会不会谢沾青也穿了?当时万念俱灰的他,就是因这个念头才活下去的。只是偌大的世界,要找个人比登天还难,就想着如果自己站上最高的位置,让大家都知道他了,谢沾青会不会主动来找他?
他的特长是破案,在这个世界要破案也必需参加科举,他才有此打算。只是科考还得等明年秋天,他也没十足的把握能考上,在此之前还得想个正经的营生才是,不说赡养贾代儒夫妇,总也不能让两个老人家养着他和小火柴吧。
至于做什么他还没有想清楚,闲下来的时候,他便四处走走,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这日恰逢新雪,他乘舟行至乌衣巷,撑着素白青竹伞立在舟头,但见一脉碧波映衬着粉墙黛瓦、乌木雕窗,飞檐漏盏上挂着红灯笼,被新雪覆了层白,倒多了分沧桑古韵。
正欣赏着,见迎面来了艘小船,船头也有位十七八岁的公子在赏雪,手执青玉笛,长身玉立,一袭浅青色长衫,于衣摆处洋洋洒洒题满了墨迹,端得文墨风流。
两人对视眼,略略颔首,未妨旁边的小船忽然划动,撞到青衫公子的船上,舟身倾斜,船上又落满了雪,他脚下一滑勉强扶住舟蓬,而船身摇晃不止,眼见就翻船了,贾瑞一跃而起,跳到那船上。下落的力道十分重,小船又往他这边倾来,那公子也向他这边摔来,贾瑞稳住他,拉着他蹲下,又用竹篙撑着船两边,才让船渐渐不再摇晃。
青衫公子拱手道:“在下卫若兰,多谢兄台,我不擅水性,倒让兄台见笑了。”他声音温润清和,似雨落碧野,又似春江流碧。那双眼睛也是温润清透,眉目如画,恍若江南三月的烟雨,望之无一不让人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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