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危楼高百尺 作者:墨微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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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洞宾白髯飘飘,眉头紧紧敛在一起,他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直到谢云流敛神做礼,吕洞宾才稍稍松了口气。
“师父,弟子冒失,望师父勿怪。”谢云流将长剑归入鞘中,双手捧在头顶,屈膝跪地,向吕洞宾认错。
吕洞宾长叹一声:“罢了,此事也怨不得你。”吕洞宾扶起跪在地上的谢云流,“如今我已寻至你,跟我回山罢。”
“师父,徒儿还有事,能否容徒儿再羁留半月。”谢云流还未站起,听见吕洞宾后半句话,又一次跪在地上,恳求吕洞宾。
“师兄,你快跟师父回山吧,再不回去……”李忘生一直跟在吕洞宾身后,见谢云流不愿回山,忙帮着吕洞宾劝道。然而他话刚说一半,就见谢云流眼神中闪过的阴鸷,不敢再言。
“师父出现在此,定然已知温王之事。云流不敢拂逆师父,也不会波及纯阳宫,此事云流一人承担,只愿师父莫再阻扰。”谢云流俯身跪拜,他把头埋在地上,恳求吕洞宾。
吕洞宾做了谢云流近二十年的师父,知晓谢云流心性高傲,此刻跪在地上向他恳求,是下定了决心。吕洞宾温声对自己的大徒弟道:“温王之事乃有皇室定夺,更何况此乃天家家事,你若出手,岂不是又给温王扣上更大罪名?”
谢云流听出吕洞宾话中之意,直起身望着吕洞宾:“师父是说温王之事已有定案?”
吕洞宾点头:“我已见过临淄王,临淄王作保会保全温王性命,爵位怕不会再有,不过做个庶民,远离皇室纷争,倒也是温王的好去处。”
谢云流心中一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当真?”
吕洞宾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来。谢云流感觉到师父将怒意压回,再次叩首道:“云流莽撞,云流并非不信师父,只是临淄王此人心性难测,他用陆危楼支开云流,可见其手腕诡谲,若他反悔,温王性命怕是难保。”
“当今天子乃是临淄王之父,临淄王作为皇子,自有皇子气度,不是朝令夕改之人。”吕洞宾直接对上谢云流的双眼,朗朗道。他的这个大徒弟虽是至情至性,但脾性倔强,从不轻易改变想法,若非他是谢云流的师父,怕也难以劝说谢云流回心转意。
谢云流果然有些犹豫,他仍不肯从地上站起,只是垂头看着被自己搁在一旁的长剑,双手紧捏。他知道师命不可违,也知道自己若一意孤行恐怕真的会害了李重茂,纵然他现在有心想要去救李重茂,有吕洞宾在,他是有心无力。
“师兄,快跟我们回山吧。”李忘生再劝,见谢云流还是无动于衷,只得搬出他另一个死穴,“洛风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谢云流抬起头,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来,他这个师弟,看上去老实稳重,其实拿捏他的死穴却是非常精准。
“好,我回纯阳。”谢云流捡起随身长剑,站起身来,对吕洞宾与李忘生点了点头。
洛风焦急地在太极广场上来回走着。师祖和师叔已经离开纯阳宫十日了,山下却未有消息传来。上官博玉挺着浑圆的肚子,等洛风在自己身边走了第三十九个来回时,一把拉住了面前消停不下来的师侄。“快了快了,你这么走,走再多他们要不回来,还是不回来。”上官博玉语重心长地说。
洛风直勾勾地盯着山下,扁嘴回道:“长安城都翻天了,上官师叔您还这么沉得住气。”
“沉不得怎样,沉得又怎样?”上官博玉撒开手,笑呵呵地对洛风道,“你一向稳重,现在看来与大师兄的脾性还有些像。”
洛风也不知上官博玉是在夸他还是贬他,这位一直乐呵呵笑着的胖师叔除了炼丹制药对外事外物都不会留心。不过这几日这位守着丹炉的胖师叔却跟他从早到晚地站在太极广场沐着冷风等着师祖回来,看来这位上官师叔也不是不闻窗外事的人。
“回来了!还有大师兄!”上官博玉半眯的眼睛忽然睁大,他几乎要跳将起来,惊得洛风差点摔倒。
洛风定了定神,望向山下,三个人影出现在眼中,洛风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师父。
“师父!”洛风挣开上官博玉牵着他的手,疾步飞奔而去。
胖乎乎的上官博玉跟在洛风身后,连声唤着洛风:“师侄你慢点!慢点!当心脚下,别摔了!”
☆、暗涌
洛风一头扎进谢云流怀中,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师父,大半年未见,谢云流眉宇间的疏狂之意被洗去了许多,人也瘦了些。洛风看着自己的师父如斯模样,泪就这么落了出来。他把头埋在谢云流的怀里,不停喊着:“师父你回来了!师父别再下山了!”谢云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洛风的小脑袋。李忘生就站在谢云流一旁,他看着洛风的模样,心疼得很。洛风虽不是李忘生的徒弟,但自小就跟在谢云流与他身边,谢云流不在纯阳宫的时候,是李忘生指点洛风武功。上官博玉曾拉着李忘生对他说:“二师兄你看你看,这洛风的脾气都快和你一样了。”李忘生也只是笑笑说:“他还是大师兄的徒弟。”
上官博玉气喘吁吁地追着洛风来到宫门前,对吕洞宾行了个道揖。吕洞宾微微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入纯阳宫内。上官博玉缩了缩脖子,他看出来师尊心绪不似往常,这番先走定是回纯阳宫打坐静心去了。他转头看着对面站在纯阳宫门口的大师兄、二师兄和小师侄,半悬的心渐渐地回到了原位。还好都回来了,上官博玉欣慰地喃喃自语。
“二位师兄别站在这了,都先回屋歇息吧。”上官博玉笑呵呵地迎了过来,向谢云流与李忘生作揖行礼,而后蹲在洛风身边,替洛风抹掉了满脸的眼泪,“洛风你也等了几天了,也先回去歇着,等晚课过后再来见你师父好不好?”
洛风抬头看了一眼谢云流,见谢云流对自己点了点头,洛风也闷闷地对上官博玉点头应允。上官博玉又向谢云流与李忘生道了声别,先牵着洛风往山里走,洛风三步一回头,直到走进太虚殿,看不见谢云流人影了才回过头。
李忘生跟在谢云流身后,一脚踩着石阶,两人一前一后,向太极广场走去。大半年未回纯阳宫,纯阳宫的景色仍是谢云流离开时的模样。谢云流手掌贴在腰间悬着的长剑上,又往石阶上迈了一步,身边景色未变,但走在这条石阶上的人心境早已变了。李忘生望着谢云流笔直的背影,总感觉谢云流周身弥漫着一股沉厚的戾气,纵然是纯阳宫里纯粹绵邈的道音也化不掉他这一身杀伐之气。
“师尊明日便要闭关参悟,师兄若有什么事想询问师父,今晚可以前去三清殿。”李忘生斟酌着对谢云流说道,他猜测谢云流心中一定还有疑问。
然而谢云流只是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太极广场前矗立的那道门,轻轻摇了摇头:“师父为我连日奔波,若再叨扰师父,那便是我的不是了。”按在腰间佩剑的手松了开来,谢云流又道,“师弟,人人皆说我至情至性,可我偏偏因为这性情被人利用,是不是可笑至极?”
李忘生走上了一步石阶,与谢云流比肩而立,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般老实,李忘生仙风道骨,诸事不绕于心,道法也是参悟得最通透的,远甚于大师兄谢云流。“师兄,万事万物皆有其法,师兄追求本真,有何可笑?”李忘生宽慰道。
“是么?”谢云流轻笑,似是自嘲,他继续顺着石阶往前走,不再言语。
李忘生当即跟上。华山上终年积雪,如今已是初秋,寒意一丝一缕地往骨子里钻。希望山下的寒风不要吹到纯阳宫里来,李忘生想。
李重茂瑟缩地跪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从小他就不敢与自己的姑母对视,那位高高在上的姑母漆黑的双眸似乎一眼就能看透所有人的内心。
“姑母是带了圣人手谕来的?”临淄王李隆基捧起矮几前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新贡的蒙顶石花,茶香入口浓郁,李隆基不禁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盏,抬头看着逆光站着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睨了一眼李隆基,凤眸中渐渐浮起一抹怒意,她双手端平放于胸前,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临淄王呢?”
李隆基右手小指压在茶盏边缘,垂下眼,微微笑道:“姑母走这么远的路,外面秋意也重了,先喝口热茶暖暖可好?”
太平公主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温王,又抬起眼,施施然走到李隆基对面的毡席上坐下。李隆基示意身旁长随给太平公主斟一杯茶,太平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而后悠然地放下,似乎她今日来就是为了与自己的皇侄品一杯茶,赏一赏秋光。
“圣人刚刚登基,想要恩赦天下。何况这些年,皇族凋敝,圣人不愿再见手足相残,亲族相害。”李隆基亲自给太平公主空了的茶盏里斟满茶,把茶盏递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涂满丹蔻的手指接过李隆基递来的茶水,她又弯了弯嘴角:“有些人可以网开一面,有些人……”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跪着的李重茂,缓缓地放下茶盏,嘴角弯起一个锋利的弧度,眼中冷意满布,“必须死。”太平公主把最后一个字重重地说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李重茂身子抖得更厉害,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李隆基悠悠地捧起茶盏,点点头,面上却有为难之色:“可是圣人有手谕,要保他一命。”李隆基只说了一半,他等太平公主说下一半。
太平公主抬了抬眼皮,眼眸中的杀意倏然不见,她意兴阑珊地捻着纤细修长的手指,笑了笑:“皇侄聪颖绝伦,难道还要姑母我出主意么?”
李隆基抿唇而笑:“比之姑母,侄儿还是差远了。”
“既然我俩心思一致,这事我自然不会说。”太平公主站起身,她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然失神的人,秀眉紧敛,脸上一片不屑之色,“韦氏也是被逼急了吧,居然选了这么个废物做皇帝!”说完,太平公主拂袖而去。
李隆基搁下尚未喝完的茶盏,摇头道:“温王殿下,姑母看错你了。”
李重茂闻言一怔,而后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重茂不敢。”
☆、惊涛(1)
洛风恭敬地将茶盏放在谢云流面前,盘腿而坐,从怀里拿出一本《南华经》翻开昨日看的那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自谢云流从长安归来,已过了近一个月。江湖上风平浪静,长安城内也无多少波澜。好像这个中原都静了下来,只有西南发生了些许不安,上官博玉说那是红衣教惹得篓子,唐门门主和五毒教艾黎长老已派弟子前去探查。
谢云流凝神闭目,耳畔只有洛风的翻书声,再无其他声响。然而,谢云流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并未平静下来,相反,有一缕不安时时刻刻地徘徊在他的心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冥想的人睁开了眼,与他面对面而坐的小徒弟正埋首在经书之中。洛风眉头舒朗,目光炯炯,已然完全沉静在道学之中。谢云流微微敛眉,他收的这个徒弟外表看来沉稳安静,然则内心坚定执拗。谢云流欣慰地摸了摸洛风的小脑袋,梳着一个道髻的小道童抬起头来,眼神明亮。洛风咧嘴对谢云流笑了起来,手中书未丢下,空出的手给谢云流倒了一壶热茶,恭敬地递了上来。
“师父,请用茶。”洛风道。
谢云流笑微微地点头接过,轻啜了一口茶后,谢云流轻轻搁下茶盏。此时正值秋日,若在长安城,乐游原上枫红尽染,游人或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踏秋赏枫,最是惬意。而纯阳宫内终年积雪,唯有徒步走上两三时辰,才能在山脚下欣赏到一隅秋光。若是往日,谢云流恐怕要到腊月才归,今年不似往常,谢云流望着窗外雪景,轻轻叹了口气。
洛风见谢云流叹气,以为自己茶泡得不好,忙拿过谢云流的茶杯,要替谢云流重新泡一杯。谢云流按住洛风的手,摇了摇头。
“师父?”洛风不解,望着谢云流唤了一声。
“茶很好,我只是想起故人而已。”谢云流觉得不必在洛风面前掩饰,看洛风担忧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收的这个小徒弟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被自己的徒弟担心,谢云流觉得自己之前也许真的太过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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