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句咒文,让乌鲁克王威严的呐喊跨越万水千山,扩散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全境。
埃利都、基什、拉格什、乌鲁克、乌尔、尼普尔、温马,那七座大都的七座神殿内,都回荡着吉尔伽美什风雷般的声音。
那曾散落在全地的文明之根基—刻录着创世秘仪的七块石板、那些高达数十丈的巨石在万民的仰望与惊呼中轰然拔地而起,冲破了神殿的穹顶,向着芬巴巴的杉林腾跃而去。
那些巨大的古老石板像自天顶坠落的巨塔一般,依次歪歪斜斜地砸在芬巴巴与吉尔伽美什对峙的场地周遭。待尘埃落尽,一座巨大的囚笼、又或者是决死的竞技场已经建造完毕。
——e-nu-ma Dingir.Dingir la u-pu-u ma-na-ma
(于时众神,渺焉无形。)
第四句咒文掷下,七块石板瞬间由内向外爆裂。
“杂种,本王要你把恩奇都双手奉还!”吉尔伽美什怒吼着,那些如炮弹般射出的石块将芬巴巴的一双爪子像枯木一般打折,乌鲁克王同时掷出了天之锁,将恩奇都拽进了怀中。
“马尔杜克之所以冲破混沌,开辟世界….也只是想要一个期望中的世界吧…”乌鲁克的王安抚着怀中的少年,给予他坚定而温柔的微笑:“就如同我想要的,只是有你的世界,我唯一的朋友。”
“马尔杜克早已隐匿了!他的力量早被封印、这不应该!!!”芬巴巴发出恐惧的咆哮,又以提亚马特的语言引来天雷、大火、风暴等诸多灾难,妄图打垮吉尔伽美什。
但它的幻想实在太过虚妄——那些天灾的冲击,尽数被七座石板之中的七块核心高速旋动形成的红色涡流给割裂。
“不!不要往下!不要说那个名字!!”芬巴巴颤栗的眼球扫视着那些核心,骤然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谁允许你看本王的!杂种就该趴在地上!”吉尔伽美什高举起那有着楔圆形护手的剑柄,七块核心仿佛遵从他的呼喊一般、射出七道红色的光芒,在那剑柄上组成了圆柱般的剑刃。
那刃如夜空般黑暗,上面闪着红色光芒的繁杂文字正是记录着马尔杜克丰功伟绩与天地初开之秘仪的史书。
它正是杀死提亚玛特、斩开了太初的混沌,宣告新世界诞生的神剑。
其名便是——
“Enuma——Elish!!!”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
乌鲁克之王挥起那剑,割裂时空的赤红狂风随着剑身的旋转高速收缩凝聚,强劲的气压将周遭的景物撕裂,有星辰罗列的扭曲虚空赫然曝露出来。
而当他的剑斩落之时,世界的表象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被重锤敲成了碎片。
那是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的绝对的力量。
那些亢滥的传说、虚无的神,全部连同陈旧的世界葬送进了破碎的虚空。
这天与地、星辰与日月皆被再度开辟,那位王以他震天的威名宣告崭新的世界诞生了。
“……..这..这是….什么…?”恩奇都虚弱地攀着吉尔伽美什的脖子,呆愣愣地望着眼前让他有些害怕的景色,费力地理解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们刚才所站立的土地,已经成了悬崖。
而刚刚芬巴巴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以扇形绵延向远方地平线的大峡谷。
峡谷对面的天际,有荒芜的风吹来,拂乱了少年的发丝。
“这是马尔杜克所认同的愿望,这份宏愿因你而起。”乌鲁克以亲吻抚慰着怀中那人飘舞的秀发,“ 恩奇都….‘我们连命运也能改变’…我们这么说过,并且…做到了。”
☆、十三· 白金青鸟
苍穹之锁·十三
白金青鸟
关于那个人最初的回忆,究竟是什么呢?
细细回想起来,既非那来讨取神妓的猎人的描述,亦非乌鲁克城庆典上的初遇。
而是……那个已经快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隐晦的梦境里那柄由繁星间降落在他手中,被他放平在枕边的金斧。
如果那是命运的昭示,为何他所带来的却是一条锁链?
——恩奇都,这个名字的含义是…‘神赐的锁链’。
——我是为你而生的,为了制约你的存在。
“哼、”吉尔伽美什摸了摸颈间的链子,微微一笑,自言道:“果然还是有点在意的吧…但是想不通呀…”
“吉尔,在想什么?”少年清朗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说来听听…可好?”
“……”吉尔伽美什凝视着少年,沉默半晌,方不太信任地开口道“ …恩奇都,你觉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呢?”
在乌鲁克王看来,这个以“人”的年龄来说只有几岁的,还可以算是个孩子的家伙是无法解释的。
“在我的认知里,大概就是生命历程中注定的轨迹吧…但是,这个准则只适用于过去发生的事。”恩奇都思索着,继续往下说,“而‘未来’是一个非定性的东西。一般来讲能够被预见的事情,都是早就有了向某一方向发展之趋势的,决定这个趋势的往往是一个相对个体而言较为宏观且客观的环境,再通过一些经验与见识来推导出最为可能结果…就举例来说,这一路上许多的凶险,按我们的经验来讲都是必死之局,当时不就认定那是必然的命运了吗?”少年随意理了理头发,反问道:“吉尔,你骨子里其实是宿命论的信奉者吧?”恩奇都琥珀色的眸子因为疲惫而灰蒙蒙的,却有种别样的深邃。
“…为什么这么说?”对于恩奇都能有这样透彻独到的见解,吉尔伽美什有些错愕。
“有时候你不经意地提起,宁孙也对我说过…你的过去。”恩奇都托着胳膊,食指轻敲着脸颊,“是因为那些重复着孤独的日子吧…让你害怕未来也会是这样,所以才口口声声地要改变那所谓命运。”
“嘁、不要一个劲地说我啊…说来你不也是相信宿命的人吗!”吉尔伽美什大声回道,遮掩着自己软肋被戳到的尴尬,“还不是常常说要顺从神的意思什么的!”
“那是因为‘阿努纳启’(天神集团)的力量与意志太过庞大的原因吧。”恩奇都被吉尔伽美什的举动逗乐了,“说起来是有些惭愧的…不过现在已经不会畏惧了…也是因为吉尔你与困难抗争的精神影响到我的关系吧…”
“哼…既是砍破我孤单命运的‘斧’又是制衡我的‘锁’吗…这次明白了呐…”吉尔伽美什无奈地抚额自语,而后转过身,把恩奇都市打量了七八遍,才挑着眉以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恩奇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你真是那个每天睡觉前都喝牛奶,还喜欢像仓鼠一样偷着吃点心的恩奇都吗??”
“……生活习惯和嗜好跟知识的总量、思考的深度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恩奇都对于吉尔伽美什怀疑的态度十分不悦,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瞥向那一脸诧异的人,“难道吉尔你觉的一个傻瓜,他会把乌鲁克王宫神知殿里的书都看完吗?就算是傻瓜,脑袋里塞了那上万块泥板的文字之后…你觉的他会变成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呢?”
“我、我不知道…那些烂泥巴上的东西哪有本王身体力行得来的宝贵经验有用、啊哈哈哈…”吉尔伽美什心虚地打着哈哈,心底却在呐喊:“开什么玩笑,除了宁孙,这世上没谁能看完那些东西吧!”
恩奇都扬着眉,琥珀色的眸子里流转出狡黠的波光,悦人的唇线赫然牵出一志得意满的弧度,“答案是…傻瓜才看不完呢,吉·尔。”少年着重强调了好友的名字。
吉尔伽美什突然觉的,他掉进了一个圈套,一个策划良久的阴谋。
“你…为什么从来没对我说过…”吉尔伽美什咽了咽口水。
“哎?因为你从来没问起过我吧。”恩奇都语气平淡地说道:“自从宁孙教会我阅读,就养成了清晨看书的习惯…那个时候你都是躺在床上的。”想起朋友睡懒觉的样子,不禁失笑,“这么多年,你好像从来都没早起过,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的。”
“看来真的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呐,恩奇都!”吉尔伽美什摸着下巴,咧嘴一笑,由衷地赞叹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成长了不少呐!不愧是本王的朋友—最高水准!”
——朋友,除了你,还有谁能如此理解我呢?
那是乌鲁克的王所没说出口的话。
“彼此,”恩奇都淡淡地回道,“吉尔你也…成长了…”又学着吉尔伽美什的语气补充道:“…各种意义上的。”
——朋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般需要我呢?
神赐之子也并未将话说透彻。
经历风浪与磨难,他们彼此早已都心知肚明—至交如此,有些东西,并不需要用单纯的语言,以直白的方式讲述出来。窖藏于心底,由这心意支撑的念想便坚如磐石,更能奠定出恒长的默契与情谊。
“你的头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那种银色的了?”
“从学习作一个‘人’开始吧,体力不比过去,魔力也降低了不少…头发的颜色就渐渐变成这样了…如你所见的,只有神格觉醒的时候,才会变回去。”
“哦?那已经变得像嫩叶的颜色了…这难道算是成人的标志吗?”
“谁知道呢…”
“听起来好像冬天和春天,在你脑袋上轮替的感觉…”
“噗、呵呵…想不到吉尔你也这么幽默。”少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说起来你真的问题吗…”吉尔伽美什打量着恩奇都,不确定地说道:“这种惨兮兮的模样…简直像是街边的乞丐…”
就如乌鲁克王所说的那样,恩奇都此时的形象确能让人联想到种种悲惨境遇。
他那嫩绿的发丝被干涸的血迹与土灰纠成了一叉一叉的,还有几缕不服贴地胡乱支棱在脑袋上。而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疲劳的关系其中一只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琥珀色的眸子也灰蒙蒙的。
那几乎破成布条的衣服快裹不住他身子,大片的肌肤曝露在微冷的空气中。那被利爪开过的洞的肩膀才刚刚结了痂,在他细腻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而那双欣长的腿不住地颤抖着,还必须以奇怪的姿势才能勉强站立,可以想见那里面折断的骨头尚未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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