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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之玉璜 作者:阳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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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声音不大,他也不甚在意,后来逐渐清晰起来,不知不觉就听得痴了,连拿在手中的竹简什么时候掉落在腿边也未曾察觉。
  说起来颜路对事极少上心,却偏爱音律,所以直到琴声渐止,他都还沉浸在琴曲的万重深情中不舍动弹。
  直到过了许久对方又起一曲方才如梦初醒,他当下就摸着发出琴音的方向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这里完全是历史崩坏向,求轻拍。
 
  ☆、第 13 章
 
  颜路这一走便走到一个满挂编钟石磬的房间外。看里面的样子应当是赵政平素消遣的所在,现下里面只设了两个对席,案上各放一张琴。其中一席坐了人,赫然就是颜路昔年见过的墨家高渐离。
  赵政这边颜路虽猜出是他有心安排了这一出引自己过来,却不知道高渐离的想法。
  因为颜路知道,以墨家的实力、高渐离的本事,即便赵政要人,他大可藏起来。而此番安然坐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颜路越是细想越是心忧……
  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颜路索性顺其自然,收回思绪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正值高渐离又抚完一曲,于是诚心赞道:“传闻高先生善筑,不想竟也抚得一手好琴。”
  昔年颜路对墨家有过大恩,二人也不止一次的见过面,所以他的声音高渐离自然记得。
  高渐离现下听觉比往日灵敏了不少,只是目不能视总还有些不能确定,便沉吟道:“是……颜二先生?”
  见他眼眸黯淡无光,颜路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知他已经看不见了。
  “眼睛怎地……”这样的话原是相熟才会问的,于是颜路虽然没有回答高渐离的问题,却也等同于默认。
  “作为入宫的代价,在下自愿的。”闻言颜路心中有些芜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不该……”
  高渐离却毅然决然地摇摇头,言道:“总归是一次机会。”
  总归是一次机会……这话颜路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定神一想这才想起是自己昔年对赵政说过的话。
  儿时目送赵政离开赵国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他不敢表现出过于不舍的样子,怕赵政伤心,所以等他们母子马车走远了,心中实在不舍,才敢往前追了一段。
  结果颜路因为跑得太急险些脸朝着地摔倒,却是被默契折回来的赵政给扶住才没有破相的。
  当下也不知怎地,颜路竟有些动容,不知是为高渐离的决心,还是为昔年的那桩事。
  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是苦劝也无益了,颜路只有转移话题。
  适才听高渐离说话声音有些嘶哑,颜路知道他一定遭人怠慢,便招手唤了随行的宫人过来温言问道:“能劳烦你给这位先生拿些水喝么?”
  宫人谦卑地应了当下就盛了两杯清水过来。而一旁的高渐离拿起杯子触摸到玉质细腻的杯身时,蓦地想起被人引到这里前宫人交代过“那位是陛下珍而重之的人,你言行可要恭谨些”的话,再联系到颜路如此熟稔地使唤他们,心里如遭雷劈。
  当即将手边的琴往前一推,怒道:“我当为谁抚琴,竟原来是这样,不弹也罢。”
  颜路微微倾身,一面端起案上的玉杯,一面不疾不徐地问道:“在下以礼相待,先生何以如此?”话虽这么问,其实颜路心中再清楚不过。
  高渐离只觉从前看错了人,当下厉声道:“本以为先生之德堪为率物,不想却是登枝捐本之徒。幸而我高渐离如今成了瞎子,不然见了你当真污我眼睛。”
  颜路握住杯子的手连顿也未顿,波澜不惊地将杯子递到唇边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又缓缓放下杯子,整个喝水的动作异常悠然。
  这边高渐离说完一直紧绷着神经留心周围的响动,听到他的反应这样平静,更为恼怒。
  他自以为今次说的话已是极重,却不想硬拳打到了层层软羊皮上,令对方不痛不痒,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
  颜路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也没有解释,只随手将玉杯放在一旁,双手扣在面前的琴弦上。略为试音发现音是准的便没了顾忌认真抚了起来。
  高渐离虽是墨家人,但因喜爱音律,对这首传世名曲再熟悉不过,一听便知是孔子昔年所谱的《猗兰操》。
  饶是高渐离先前如何愤怒,被颜路这么一曲感染下来也没了火气,不仅没了火气,反受他乐曲中散发出的平和所感染,心中大为畅快安宁。
  昔年孔子作《猗兰操》以表生不逢时之哀,如今颜路抚出此曲,其间有兰香的悠远,却无孔子的哀伤,大有安之若素的宁淡超脱之意。
  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颜路不因困于高墙之内不得脱身而自哀,始终守心如一,该做什么,他心中永远保留着清明。这是高渐离从琴中读到的东西。
  待颜路指咽声停,高渐离立马就站了起来,对着颜路一揖到底,诚心致歉。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个爱乐成痴的人尽皆会意,至此以后都将对方引为昔年伯牙子期般高山流水的知己。
  晚上颜路心情不错,左右没事便靠在榻上看书,一旁的柔和的烛光落在他的脸容上,给原本就端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平和宁淡。
  一整天都被政务缠身的赵政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有那么一刻受他感染,烦躁不安的心顿时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突然颜路似乎从书里领悟到了什么,嘴角漾起了一抹浅笑。难以抑制的燥热顷刻席卷赵政全身。颜路一个不经意的抬头,便看到正立在几步开外出神的赵政。
  似乎因为对身体不加爱惜带伤处理政务的缘故,他原本立体的五官凹陷显得更加深邃了,尽管为了看起来有精神气,他将腰背挺得笔直,在颜路看来也难掩疲态。
  这样敛去一身霸气的赵政,容貌反而更加深刻了起来,颜路看着他,从前他待他种种的好竟然开始一一浮映在眼前,不知为何,心里某一块地方软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柔软只是片刻,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他被夹在小圣贤庄和赵政之间喘不过气来的痛苦和挣扎。之后颜路依旧自行睡下,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异样。
  那天之后,经宫人安排,高渐离也在宫中住了下来,颜路一有空闲就来找他切磋。
  或颜路抚琴,高渐离击筑;又或是高渐离抚琴,颜路根据曲意和曲。二人之间只言音律,不谈其他。
  初时赵政从旁经过还觉得找对了人,后来见二人相谈甚欢,几乎每日都要见面,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焦躁了。
  只是一想到人是自己找来的,一切也是他自己安排的,就算生出些赶人的想法,顾及到颜路的感受也只有悻悻作罢。
  这天路过颜路和高渐离切磋乐理的宫室,赵政听到里面响起了两张琴的重奏声,因为曲子太过别致,他忍不住停下站在殿外入神听了起来。
  ①曲子一开始的引子由高渐离所奏,随着低缓而沉静旷远的引子缓缓结束,另一端自颜路指尖蓦然响起一串松脆的泛音,同高渐离所奏的旋律交织在一起。
  那声音好似清冽的溪水绕石而过,淳和绵远,舒心宁人。乐曲编排机巧,抚琴者琴技高超,琴声落入耳中,足令闻者沉醉。
  无意间瞧见颜路抚琴从容的样子,赵政有些愣神,却被接下来的曲声拉回了现实。
  接下来二人以滚拂辅以绰注的手法模拟出流水的声音,如此状物的手法赵政从前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股琴声如两列清泉交织在一起,声音一高一低,一起一伏,从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浩浩的江河,最终归入浩瀚无尽之海。
  这时琴声又恢复了先前的悠远宁静,直到颜路以最后一个泛音收束全曲,赵政都还觉得意犹未尽。
  曲子抚罢,颜路、高渐离不禁相视一笑。以这样重奏的形式来诠释流水,他们也是第一次尝试。
  用滚拂加以绰注的手法来模拟流水,二人更是一连琢磨了好几天,指法②修修改改了不知多少回,才有今日呈现出来的样子。
  不过连日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一曲练下来,二人都很满意。正当二人沉浸在喜悦中时,赵政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两位先生今天这一曲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在人前,赵政一直唤颜路“先生”以示尊敬,如今在高渐离面前更是如此。高渐离没有起身,就着当前的坐姿微微低了低头,不卑不亢地回道:“陛下谬赞。”
  对于高渐离的失礼赵政并未放在心上,想再听他的曲子,却念着还有正事要处理,便说:“朕听闻高先生的筑音能使闻者落泪,仰慕已久,不知朕何时有幸一闻?”
  与颜路一贯的平和不同,高渐离的神情至始至终十分冷峻,只听他淡淡道:“随时恭候陛下大驾。”
  之后一连几天,赵政都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回去,颜路几乎都已经睡熟,连面也见不到一回。
  这天终于得了闲,左右无事,想起那日听过的曲子,有些心痒,就派人传了高渐离和颜路二人过来。
  他选取的这间宫室不大,但因用的是特殊的建造手法,若有人在里面抚琴击筑,声音就会放大数倍。
  但原本狭小的房间有不少护卫的加入显得略微逼仄,甚至会破坏结构,影响奏乐的效果,赵政便只留了两个人在房间里,其余的人让他们守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后面这一段描写我都是根据三首真实的《流水》来写的,因为当时的流水是个什么样现在也不得而知了,我只有根据现有的来写。
②其实当时弹琴是没有指法这个说法的,最早有指法一说貌似是汉以后了。而且当时并没有发明记谱的方法,他们习琴几乎用的都是靠师父当面口授心传的。
 
  ☆、第 14 章
 
  原本今日是赵政要听高渐离击筑,颜路大可以不来,却担心他单独面对赵政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才过来的。
  这一举动乐坏了不明就里的赵政,以为颜路对自己的态度开始松动了。
  筑声悠扬而起,赵政不自觉地拿眼睛瞟向颜路,谁知后者全然没有理会他,自顾瞧着高渐离听得入神,自讨了个无趣,赵政也凝神听了起来。
  相比于琴,高渐离的筑更加出神入化。曲子多情时,恰如软勾,声声勾魂;伤情处,好似钢刀,刀刀割人,娓娓诉说着一个曲折而扣人心弦的故事。
  引得颜路和赵政情不自禁忆起往事来,具是陷入从前的回忆当中。
  赵政幼年随父质赵,寄人篱下的生活可谓饱受磨难、历经坎坷;少年登基,却一度身不由己,更是尝尽辛酸;成年亲政乃至后来坐拥天下,心中却还是不免孤苦。
  最放松的那段日子就是儿时和颜路相处的时候,后来在最失落的时候,更是一直将给过自己温暖的颜路作为一种寄托,也因为如此,他对颜路从来都是最特别的。
  赵政清楚地知道,颜路同自己恰好相反。虽然他幼时家里遭遇过灭顶之灾,但自那之后,日子算得上四平八稳,是以未能感同身受,难以体会自己心中的寂寥……
  这边颜路其实也想起了不少的往事。按理说小圣贤庄是他住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本应更加怀念,但其实眼下想起的大半却是昔年赵国的种种。不得不承认,赵政给他的感觉是最特别的。
  最初,年幼的颜路接近赵政是艳羡他身上有自己没有的韧性,后来赵政身上的韧性他得了个十成,却发现自己已经对他的照顾产生了依赖。
  那时颜路虽然有一个好家世,但是阿母早逝,身边只剩下阿翁,阿翁毕竟是个男子,又公事缠身,也难以给他很好的照顾,是赵政母子弥补了这个缺憾……
  就在二人出神之际,高渐离的表情却有了变化,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赵政面前。他虽目不能视,听觉却比以往敏锐了不止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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