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回
万妖齐赴神魔之界,可御万妖者,唯有女娲。
欧阳少恭看到了这洪荒之时万妖赴战的盛况,竟浅浅微笑起来,再一次抹去血泪。
那个要杀太子长琴,要瓦解西皇氏的存在,究竟是什么,至今谁都不知道,女娲要阻止欧阳少恭,也不过是为了天道法则,六界万物。
或许是许多利欲熏心者,来往无心的动作,让这一切莫名发生;或许是哪个太古的神魔,故意趁机谋划;又或是这个天界,已不是太子长琴曾经认识的样子,也可能从未真正认识过。
予休爬到界渊的边缘,支起头看着欧阳少恭,那样的神情欧阳少恭见过很多次,只是他并不记得。
曾经的西皇予休,只是一个不被在意的神,她对长琴充满了渴望,亦对战争痴迷,这向往成了偏执,无论是不是人间所谓的爱,她的目光永远看着长琴,永远想着自己的长兄,甚至忘了氏族,忘了天道。可长琴厌恶她,就因为她弱。
“王兄。”予休柔顺地唤了声,“那剑仙超脱六界,但还是很弱,你对他很好,很宠他,我好羡慕。”
欧阳少恭靠在紫胤的胸前,淡淡说道:“母亲已经够宠你了,在我面前总是孤傲冷漠的模样,对你倒是温柔得很,只是你从不在意。你很弱,却总想和我出战,难道还不够讨厌的。”
“除了母亲,谁也看不到我,他们只奉你西皇长琴为战神。”予休轻轻喘息,她不想再说这些,“王兄,父神就要回来了,我若不如此对你,西皇氏怕留不到今日。我也一直想与王兄决战一场,死于王兄之手,并无遗憾。”
予休曾以为,太子长琴的世界,只有战争杀戮,军队下属,无双的琴音,绝美的谱子,和对西皇氏的责任。而长琴任太子之位,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在掌控西皇氏之后,予休才明白。
影梭失去力量,化成了一把粉灰,予休连魂魄之力都耗尽了,她自己的神体已被她摧毁,如今长琴的神体也成了碎片,这个神,彻底消逝了。
万妖之气压在这个地方,神魔不近,妖煞浓成了黑水玄云,环绕在此地,这妖煞所过,生灵死物都被腐蚀成恶水,紫胤强忍着昏厥,抱紧了欧阳少恭,身体却还忍不住打颤。
“慕容。”欧阳少恭抓住他的手,握了又握,像对着宠爱的后辈,“你我都是追寻过去的人,若我只是曾经那个太子建成,你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紫胤似乎被他的动作温暖了,痴痴地笑了笑:“我十三岁留在殿下身边,时间久了,恐怕还是想得到,可殿下身边还有妻妾儿女。本就没有什么如果,若有的话,西皇长琴不去拆了不周山,就什么都好了。”
“是啊,本就没有什么如果。”欧阳少恭摇头,轻轻问他:“我要这天地回到最初,我若死,你陪着我,好不好?”
“好。”紫胤点头,蹭着他的头顶,再无他言。
女娲就在这万妖之后,欧阳少恭看得见,紫胤却看不见。
“太子长琴,你有今日之劫,固然世人有错,也不能作孽至此。”女娲的声音传来,在欧阳少恭面前化出水镜,却不是给有无界眼的欧阳少恭看,而是给紫胤看。
水镜里是如今的人界,赤凤之力落下天火,下界多处水源枯竭,森林焚毁,连山都被烧得炸裂。遍地烧焦的尸体,大火连天的城池,烧成一团的孩子,一切才刚刚开始,那些惨叫声,哭喊声,让紫胤皱紧眉头。
欧阳少恭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紫胤苦笑道:“你本就很可怕。”
欧阳少恭很虚弱,他笑了笑,小心吸口气,似开玩笑地说:“你想不想看女娲的样子?”
紫胤道:“你要杀万妖,就杀吧,说得好似我能阻止你,既然做到了现在,我也不会想阻止你了。”
女娲叹息一声,隔着万重妖煞,那沉闷温婉的声音又道:“紫胤,你此世本该成就为剑仙,无情爱羁绊,也不会入魔,亦不能超脱六界,执剑卫道,黜邪扶正,又何苦如此。”
紫胤并不惋惜那另一个人生,他看着怀里的欧阳少恭,道:“我放不下情,但我就是我,人活着,哪里是知道结果,才能选择的。”
欧阳少恭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不让紫胤再说话。
“我要杀尽万妖,你留神看看,告诉我,你觉得那女娲长得好不好看。”欧阳少恭勾起了唇角。
妖煞沉沉压在头顶,随时都要落下一场暴雨,欧阳少恭眯起金色的眼睛,他的无界眼,掌控着空间所在,反正这天地都要混沌了,还在乎什么呢,他要以空间之力,将万妖撕成一场血雨。
欧阳少恭挖出自己的右眼,在手里捏碎,破碎的千万空间,刹那将万妖绞成了肉沫,落了下来,神魔之界被铺了厚厚一层,紫胤设了结界,看见这景象也要反胃,干呕了一阵。
女娲人身蛇尾,就盘在魔界前的石树上,那容貌当真是绝色倾城,带着微微的哀怜,宛若千古的神像,俯视苍生。
九天玄女被派至衡山,要毁去欧阳少恭的灵体,却遭玄霄阻拦,立刻打得不可开交,那秘境所藏的空间,竟被冲得渐渐破碎。
灵体将成,男子面容美丽,眉眼安和,血色裙衫微微飘动,火灵珠已然用尽,只需要最后的灵息开启心跳,他就会活,会睁开绝美的眼睛。
整个阵法已暴露在人前,无音却什么都顾不上,小心引出玉衡里最纯净的灵息,将那宛若清水的东西,捧在手心里,想放入灵体的心口。
九天玄女宁愿受下玄霄一击,也要毁了这灵体,她打出一条绿绫,要杀了无音,韩休宁挡在无音前面,也给这绿绫打成了飞灰,幸而无音没有受伤,却被撞了出去,那纯净的灵息落到地上,渗进了土。
无心扒拉这那片地方,除了一手的土什么都没有,毫无痕迹,就这么消失了。她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脏手,狠狠砸到地上,大喊起来,声音凄厉得可怕。
她突然转头,恶狠狠瞪向九天玄女:“你这个女人,还是去死吧,应该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去喂狗!”
玄霄的手贯穿了九天玄女的身体,看无音过来忙抽回了手,无音将欧阳少恭最好的毒,全部洒向了这个女人,神魔畏惧的毒液,九天玄女漂亮的脸,也立刻被腐蚀得一片脓水。
九天玄女却没有任何感情,不喊也不说话,静静看了她一眼,任凭那毒蔓延,达到了目的,也不再理会玄霄,飞身离开了此处,玄霄立刻跟了上去。
“师父,师父不会离开我的……”无音看着灵体安静的面容,颤抖着想去触碰,又突然缩回了手,她的手是脏的。
“灵息,纯净的灵息,师父放心,我有,我有的。”无音忽又笑了,把手往衣服上抹了一把,高兴地说,“师父,我是蓬莱人,有长久的生命,我一个人,可以顶他们好多,我的魂魄一定能让你活过来。”
无音掏出匕首,没有任何害怕和犹豫,直接扎进了自己心口,狠狠咬着牙,以心血画阵,拉出了自己的魂魄,化作一滴清水般的灵息,滴入那灵体的胸口。
万妖尽亡,妖煞腐蚀天地,三千世错开,六界混乱。
欧阳少恭化出凤来琴,要奏响五十弦,与天地同归于尽,如今这身体的凡眼瞎了,他只能闭上眼睛,抚摸着琴弦,紫胤的呼吸还在他耳边,这让他很是安心。
带血的指尖压下,女娲终于急躁起来,喝道:“太子长琴!还不快住手!”
欧阳少恭不去理会,他的手指从琴弦上缓缓划去,留下发黑的血迹,琴音如泣,却突然顿住。
他的速度很快,立刻放弃了凡体,化入凤来琴之中,在这具身体碎裂之时,一声悠悠琴鸣,凤来已消失不见,离开神魔之界。
“好一只狡猾的凤鸟。”女娲不禁轻叹。
衡山被万妖血腐蚀,聚集在此的修者自顾不暇,那惨叫声此起彼伏,欧阳少恭睁开眼睛,扶着石头爬起来,看着下面一团混乱,轻轻发笑。
新的身体,将污秽焚尽,血红的衣衫无风自动,金甲凤翼猛地展开,将那些烦人的家伙都扇得没了踪影,这地方总算干净了。
赤羽金冠将长发束起,一身丹霞若流火铸成,艳丽绝美。
欧阳少恭一脚踩在石头上,战靴一下踩碎了山石,他失去了一只无界眼,世界就有了盲点,如今向上望去,神魔之界只有女娲,却不见了紫胤的踪影。
欧阳少恭有几分失落,界渊的悬崖上,是紫胤的清水长剑,他飞到魔界的石树下,仰头看向女娲,却不说话。
一曲沧海龙吟,如海啸压向女娲,石树与山,刹那已成粉雾。
女娲的蛇尾扫过来,直将神魔之界扫成了一片平原。
她举起手,祭出伏羲神令。
第一百一十一回
华夏龙脉,化锁成笼,岂能困不住一只凤鸟。
太子长琴输于伏羲的,只是没有化身于天道,而伏羲因此能唤出龙脉,长琴不能,所以他赢不过,他赢不过整个华夏,却不甘赢不过伏羲。
龙脉爬出界渊,化为九条金色长锁,每一条都是华夏力量的源头,光芒万丈,流转千万年,揽括山川海洋,要压尽这世间之恶,谁能反抗。
欧阳少恭站在界渊之上,看着九道金锁飞舞,紧紧抱住了凤来琴,恨恨呢喃:“伏羲,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号令龙脉。”
大地龙脉岂能轻动,女娲不想用这伏羲令,可除了九龙锁,还有什么能制住太子长琴。
六界震动,凤翼小心翻转,在舞张的金锁间乱穿,不停刮出刺耳的金属声,如被打湿翅膀的雀鸟。琴声如丝缠绕,试图以柔克刚,扯住金锁,终是无济于事。
金甲凤翼被死死锁住,欧阳少恭被缠得几乎不能动作,摔落在魔界封门上,百米高的石门被砸得粉碎。
神被拖入界渊,会是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那是洪荒之时堆积尸体的地方,堆积了几千万年,无论神魔妖仙,落入界渊者,从未有出来的先例。
指甲在岩石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欧阳少恭被一点一点拖向界渊,凤来琴还在他的手里,如今九龙锁只顾缠住他,或许他还有机会,奏这最后一声。
只需要一瞬,轻轻地,从五十弦上划过。这天地就重归伊始!若还有他太子长琴,一定要夺走龙脉。
欧阳少恭被锁得痛苦不堪,他一只手死死扣在地上,拨动凤来琴弦,只听铮楞一声,欧阳少恭的指尖已掠过琴弦,手微微一颤,这第五十弦,竟然断了。
清水般的长剑悬在眼前,剑尖的凤麟映出金光,实在刺眼得很。是这凤麟,因这剑尖的凤麟,这把剑挑断了他的琴弦!
是他亲手把凤麟放在了剑尖里,如今这把剑却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欧阳少恭快要疯了,他盯着那把清澈漂亮的剑,竟然笑起来,笑得一颤一颤,连泪都笑了出来,滴在这满是妖血,魔气肆虐的地方。
绝望又算什么,欧阳少恭并没有追求什么更好的东西,他只是恨,恨这龙脉不是他的,恨自己爱上紫胤,恨这千年让他变得不像他。
世间已无太子长琴。
美丽安和的面容,已然扭曲如鬼,欧阳少恭捂住自己的头,终于受不了大喊起来,喊得歇斯底里。
九道金锁扯着这个发疯的神,缓缓爬进了界渊,回到深不见底的黑暗。
尘埃落定,云散天晴。
欧阳少恭千年的命运,最终落于女娲哀惋的轻叹。
人世三年,诸神修复六界,依法则平衡各方,全然看不出神战的狼藉,天界的界碑落下界,成了一座山,如今花红柳绿,溪流环绕,除此之外竟似没有任何痕迹,那惊动六界的一战,也像没有发生过。
只是欧阳少恭这个名字,似乎再也不能提起,修界与妖魔界都颇为忌讳。
琴川也恢复了热闹,来往商家买卖多,曾经富甲一方的欧阳家,如今宅子空着,无人敢近,院里草有一丈高,彻底荒废了。
隔壁方家却倒是有喜事,三年过去,方家的少夫人,终于有了身孕。
方如沁一人坐在院子里,桌上摆了酒食,她面上不见喜色,独自喝酒,不时掩唇轻叹,满腹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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